三猫子这个人一般不会空口说白话,既然当着黄三郎的面答应了,那就是下定了决心。我把消息告诉银霜子,银霜子很开心。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三猫子就把整个山头的人全部集中了起来。这几年时间里,三猫子一直很低调的发展势力,虽然不管外面的事,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人马一集合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兵强马壮的气势。
“兄弟们!”三猫子身上和心里两个病根都没有了,虽然病还未真正的治好,但人一下子就精神了很多,甩掉那件一冬天都没有离身的狼皮大衣,挺胸叉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大声喊道:“前些天,你们都知道,大蛮山的银大当家来咱们寨子,她的山头,让小白龙伙同两个五仙观的杂毛老道给占了!我和银大当家的父亲,是莫逆之交,咱们出来占山当马锤(山匪的别称),为了混口饭吃,当年都拜过关二爷,忠义两个字不能忘!否则,别人一说起来,我三猫子的山头上,住着一群吃干饭的窝囊废,这名声,咱背不起!”
“猫爷说的对!”下面有些血性子就随声开始附和。
“小日本在的时候,五仙观那帮杂毛帮着他们祸害老百姓!这事,你们都还记得不!?”三猫子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甩着胳膊,朝人群中一指:“二魁,要是我记得不错,当年就是五仙观的人硬挖了你家的祖坟,占你家的地,还把你爹打的半死,有没有这回事?”
“有!”人群里一个结实精悍的山匪被三猫子点了名,就挤出人群,应了一声,三猫子说的事情估计是真事,这个叫二魁的人当年被五仙观祸害的不轻,如今提起来,又是难过又是愤恨,想起因伤重而去世的父亲,二魁虎目含泪,喝道:“我跟那些狗日的,势不两立!小日本被打走了,剩下五仙观那些余孽,都是我的仇人!杀了狗日的!给我家人报仇!”
二魁一嗓子吆喝出来,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其实,做山刺的,有不少苦命人,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为了活着,才上山落草。谁家没个凄惨的往事,二魁的话,一下子说到众人的心坎上,片刻间,人群鼎沸,都在大声的嚷嚷。
“替爹娘血亲报仇,这是忠!替江湖同道拔刀相助,这是义!”三猫子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唰的跳到一张桌子上面,喝道:“小白龙那兔崽子心狠手辣,这么多年来黑白通吃,存了数不清的浮财,杀了他,抄了他的老窝!这些浮财,兄弟们分了,我一个大子儿不要!”
“杀了小白龙!杀五仙观余孽!”
“杀!杀!”
一群山刺被撩拨的热血沸腾,面红耳赤。三猫子不是普通的山刺,绝对拥有一种领袖所必须的气质,三言两语,让手下这些山刺又得仗义援手的好名声,又有希望得到一笔横财。整个山头的人气势汹汹,如今怕是不让他们去打小白龙,还会有人不满意。
“兄弟们!带好家伙!”三猫子慢慢举起胳膊,指向大蛮山的方向,一字一顿道:“平了大蛮山!”
人群一散,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我趁着寨子里一片忙碌的时候,找到了大哥。前些天忙着去救黄三郎,陆严被绑了丢在暗道入口,但是等我们再回头去找,原地只剩下一堆被挣开的绳索,陆严本人却无影无踪,看样子是趁机跑了。
“大哥,我要跟黄三郎一起,到大蛮山去,先拔了小白龙这根刺。”我想着,银霜子的事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小白龙和无生一直都在跟我为难,趁机把他们给平了,以后的路上,或许会少很多麻烦:“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这事,跟你有关,本来我不能不去,但是瞧着你们的人手是足够了。”大哥的脸上蒙着黑布,望着我,道:“老六,陆严这次逃走,心里有鬼,他不会再来猫爷的山头,我也要走了。”
老太爷当年给大哥的任务,就是盯死以陆严为代表的那一股陆家旁支的势力,如今陆严不会再回来,大哥也没有必要继续逗留。他料定陆严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还会继续活跃在山里,所以,大哥要离去了,也行走在大山中。
在我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跟嫡亲的大哥会面,可是事不留人,相逢的日子很短,却要分开了。我很难过,大哥是一个实在人,当年老太爷一句话,他就装聋作哑在猫爷的山头一忍十几年,毫无怨言,并非每个人都能这么做的。
“陆家的人,各有各的事。”大哥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六,我们现在是苦一些,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苦,日后,咱们陆家的子子孙孙,就会太平。不要难过,咱们总会有再见的机会。”
山头准备了三天时间,一切就绪,从第四天开始,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批人抹黑下山,为的是隐藏行踪,不被外人发现。三猫子知道小白龙他们势力强劲,不敢藏私,所以倾巢而出,只留下一少部分人守着寨子,其余的全部下山。一下山,人就散开行动,三三两两穿行在山里,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会统一汇合。
我也跟着大队人马下了山,一直走出去很远,回头看看陷入夜色中的山寨,我知道我们一走,大哥也会悄然离去。
这是我第二次踏上回转的路了,走在那条隐约熟悉的路上,心里的感触总不相同。
我一直都在想,想着和大哥,还有留在死地做接引的五叔,到底还有没有真的再见的一天。
大队人马虽然散开了,但一路上都在暗中遥相呼应,这么多人结伴赶路,没有任何危险,我们走的很顺,也很快。顺风顺水的走了好多天,在人马下山的同时,黄三郎就托三猫子,提前派人到自己的老家东山,去给他的老婆黄三婆报个信。黄三郎离家已经很久,黄三婆得到信,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我们走在半道上,黄三婆已经到了。
我和银霜子还有三猫子几个人走在一起,远远的看到山路上,黄三婆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跑。虽然都是山精野怪,但毕竟“男女”有别,黄三郎不修边幅,黄三婆倒是捯饬的整整齐齐,她也化出了人形,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老黄!你这个挨千刀的负心汉!”黄三婆还没跑到跟前,看见黄三郎,也不管周围还有别人,当时就撒起泼,叉着腰站在路中间,指手画脚的骂:“老不死的没正经,一走就是小一年,你给老娘老实点,说吧,这一年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让山里哪个狐皮子给迷住了,赖着不想回家,你这个老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底细,看着闷头闷脑不做声,可是从年轻那会儿就不老实,见了有姿色的狐皮子就迷的走不动道,说,给老娘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黄三郎一张老脸顿时就绿了,又不善言辞,吵架斗嘴根本不是黄三婆的对手,站在那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老东西,要抵赖是不是!”黄三婆性子泼辣,醋劲极大,看见黄三郎站在原地直流冷汗,随即一阵风的奔到身边,伸手去揪黄三郎的耳朵,但是一走近,就发现黄三郎身上尚未完全痊愈的伤,那伤很重,如今将要愈合了,还留下好大的疤瘌。醋劲大的女人,其实也是最记挂男人的,一看到黄三郎的伤,黄三婆明显就心疼了,赶紧收回手:“老东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打紧不打紧?”
“好的差不多了。”黄三郎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抹着头上的汗,道:“前十多天头上已经用了药,再过几天,就能全好……”
“你这样的本事,谁能把你伤了?”黄三婆醋劲大,疑心也重,一边心疼的摸着黄三郎的伤口,一边就嘀咕道:“难不成是和人争风吃醋,让人打了不敢还手?”
“你胡说什么。”黄三郎的脸又绿了,翻翻眼睛,道:“前些日子,遇见了老仇家茅天师,我记得当年他伤了你的仇,要找他说个公道,他身边人多,一来二去,我就吃了些亏……”
“哎呀!是茅天师那老狗!”黄三婆当时就不干了,气的跳脚,黄三郎看见总算把黄三婆给哄过去,就在一边儿劝,黄三婆说什么也不答应,非要找茅天师算账。
“小男人。”银霜子看着这一对活宝,眼光流转,悄悄的拉着我,问道:“将来,我要是老了,也像这样跟你撒泼耍赖,你肯不肯像年轻时那样哄着我?让着我?”
“我自然肯。”
“那就好。”银霜子甜甜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算有时撒谎哄我,也是让我欢喜,我心里总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