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着这个从冰块里出来的人时,脑子木了,想不出说什么,也想不出做什么。这个穿着白袍的人很清瘦,他的眼睛不亮,好像玉一样,闪着温润的光泽。一块寒冰千年不化,被冻在冰里的人依然活着,这本身是一件相当妖异的事情,但从白袍人身上,看不出一丝的邪气。他的气息很平和,有一缕淡淡的仙风。
白袍人看看我,又转头看看冰块里的王瞎子。他一句话都不说,但我好像能理解他目光和举动中的含义。
他在告诉我,既然王瞎子守着冰块不肯离开,那就让他进去。
“陆家小爷……”老狐狸两条后腿用力蹬着地面,随时都能猛扑向白袍人,它使劲弓起身子,道:“你先走,先走!”
白袍人的目光瞥了瞥老狐狸,那种目光,满满都是强大的自信。他微微皱着眉头,那意思好像很不屑,觉得对老狐狸动手,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快啊!”老狐狸感受到白袍人身上强大的气息,那种气息让人极度不安,它催促我马上逃走。
唰……
白袍人信手甩了甩袖子,如同驱赶一只嗡嗡乱叫的蚊子一般。他的衣袖距离老狐狸至少有一丈远,但袖子一甩出来,老狐狸就像一个装着稻草的麻袋,凌空被甩了几个跟头,重重落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顿时昏死过去。
“你要干什么!”白袍人这个举动也让我感觉到了危险,随后撤了一步。
白袍人重新转回眼神,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我,他眼睛里没有什么敌意,很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股柔和的目光背后,是一片汹涌的狂涛骇浪。白袍人的眼睛深的如同一片海,连他的目光都看不穿,更不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白袍人好像一个哑巴,根本不理我的话。他慢慢站起身,腰身挺的笔直,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看了我一眼。
就这么一眼,我突然就看出他柔和的目光背后,包裹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股强烈的杀机!无论是谁,只有在他极度愤怒,愤怒到失去理智想要杀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充满杀机的眼神!
我想后退,可是双腿好像灌满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来。面对白袍人,我就像一只蚂蚁,他要杀我,一指头就能夺走我的命。
但白袍人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眼睛里的杀机一闪即没。他双手扶着冰块,用力一推。这块水晶棺一样的冰块最少得有上千斤重,但白袍人一动手,冰块就贴着地面滑出去,打了几个滚,噗通的落入水潭,瞬间沉进水底。
“你到底是谁?”
白袍人依然不理我,把冰块推进水潭之后,他走了几步,面朝山口的方向,负手而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想逃也逃不掉,反正命就在对方手里捏着,彻底豁出去了,我站在白袍人身后,不断的问他。白袍人充耳不闻,眼睛始终望着山口那边的山路,那样子,仿佛在静静的等待什么。
轰隆隆……
很远的山路上,陡然像是炸雷般的闷响了一下,乍一听,这仿佛是一道雷,把我吓了一跳,我最怕这东西,顿时汗毛直立。闷响接二连三,一连串的从远处的黑暗中迸发,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那不是雷声。
轰隆隆……
闷响传的很快,几乎像一阵迅猛的风,在山路上滚滚而来。那种速度不是语言能够形容的,几个眨眼的功夫,山路上荡起一大片灰尘,一道飞驰的影子,在灰尘中若隐若现。
这时候,白袍人回头看了看我,他始终不说话,但那种眼神,我却仿佛依然读得懂,他好像在跟我说:他等的东西,来了。
又是几个眨眼的功夫,灰尘中飞驰的影子已经冲到了后山的山口。我心口一紧,因为我看到尘土中的影子,隐隐就是那辆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小马车!
果然是它!
小马车一路狂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住它,马车疾驰,那匹狗一般大的拉车的小马呼声如雷,路口那边,有两只王瞎子养的小鬼在守路,但马车还没有跑到跟前,两只小鬼就被碾的粉碎。
白袍人开始动了,朝着小马车奔来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地面上一颗白色的流星,用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猛冲向小马车。
白袍人的身影和飞驰而来的小马车在山口猛然撞到了一起,我的眼睛无法看清楚他们相撞时的具体情景,山谷被震的微微发颤,巨大的撞击力荡起一片碎石飞尘,急冲上天。在漫天的尘土里,白袍人踉跄着后退,一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他显然跟小马车较量了一招,但我看得出,白袍人落在下风,被马车顶回来十几步远。那辆小马车停在原地,双方撞击的力量卷起了一团劲风,弥漫的尘土被吹散了,这一瞬间,我看到小马车车厢上蒙的那块黑布被风掀动起一角。
尽管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我却看的一清二楚,小马车上拉着的,是一只箱子,长方形的箱子。
这只箱子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曾经在那盘被称为太行山绝密001号的胶片上看到过。箱子,是日本人当年从方家峪附近的大山底下挖出来的,为了挖这只箱子,日本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还是没能把箱子弄到手。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那口箱子被挖出来之后冲出了山洞,无影无踪。它被装到了小马车上,由马车拉着,在太行山区里神出鬼没。
看到小马车,我一下子激动了,甚至忘记了危险。山杠爷跟我说过,只有这辆小马车,才能找到五叔,救出五叔。我不顾一切的拔脚就跑,想冲向小马车,不管死活,都得死死的缠着它,否则,等到小马车离开,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找到它。
我跑到白袍人身后,他猛然伸手拦住我,这个人的力量超乎寻常,一根手指就把我挡的死死的。我寸步难行,转眼看了看他。白袍人跟小马车动过手,动手的具体过程我看不清楚,但他明显受伤了,左边的腹腔有些变形,估计是被撞断了几根肋骨,雪白的袍子上染着一小片血迹。
白袍人和小马车遥遥对峙,经过一次冲撞,白袍人可能知道自己斗不过小马车,所以不再莽撞。小马车占了上风,却也没有趁胜追击。
“你……”小马车那边,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和一缕丝一样,阴不阴阳不阳:“你服软了么?”
白袍人不答话,但是抬起右手,重重的一挥,那意思,仿佛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对方:没有!
“嘿嘿嘿嘿……”小马车那边的声音幽幽的笑了笑,飞扬的尘土还没有完全落地,拉车的马骤然转过身子,拖着马车上的箱子,绝尘而去。
“你等等!等等!”我看着小马车要离开,忍不住脱口大叫,但是被白袍人挡着,冲不过去,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冲着小马车喊道:“等等!我五叔在什么地方……”
小马车没有回应,瞬间就跑远了,片刻功夫,山里上只留下一条尾巴似的尘迹。等到小马车跑的无影无踪,白袍人才放开我,他伸手在自己腋下摁了摁,肋骨可能真的断了几根,但白袍人察觉不出痛楚,原地盘坐下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小马车跑了,我很懊恼,闷着头,走到老狐狸旁边,把它扶起来。老狐狸没死,但被白袍人甩袖子重击了一下,深度昏迷,短时间内苏醒不了。我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可是总是觉得气闷,把老狐狸安置好了,忍不住又跑到白袍人身前,想找他问个清楚。
“你是谁?你干嘛拦着我?”
白袍人伸出手,慢慢指了指我,我开始的时候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又看了看,他指的,是我身上的干粮袋子。
他在找我要东西吃。
这一瞬间,我完全确定,这个白袍人,不是当年日本人从古墓里挖出的那个人,那个人被挖出来那么多天,滴水不沾,粒米未进,尽管他要过一次茶,但要茶不是为了生存,很可能是因为以前习惯了喝茶,想重温茶的香气。而眼前的白袍人,明显不如古墓人,他苏醒之后就得吃东西,来维持生命。
我想找他问事情,所以不愿把关系弄的太僵,掏出干粮给他。白袍人接了干粮,暂时没吃,身边就是水潭,但他不喝水潭的水,到旁边的树跟前,收集了一点树叶上的露水。他喝了露水,才慢慢开始吃东西。
就在他张口咀嚼食物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白袍人从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
他没有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