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297500000008

第8章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徐悲鸿与孙多慈

一个温柔的目光无意间抚慰了受伤的心灵,此般沉醉一生难寻;一枚深情的闲章不经间胜过了永恒的誓言,此番表白一世为证。大慈,愿予世间之乐;大悲,愿拔世间之苦。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慈悲,所以眷念。震撼那台城夜月的浓厚柔情,悲叹那天目红豆的炽热爱恋。

不是不爱,是太爱,爱到不能同生共死;不是不念,是太念,念到不能结枕黄泉。耿耿星河,唯有听那一声声呼唤:“我的悲鸿……”

民国时,江苏宜兴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位少年,他家境贫寒,一家老小的生计全凭父亲卖画鬻字来维持。他自小便善画。邻居阿婆去世,他画一幅河边洗衣像送给阿婆的亲人,画中的阿婆恍如真人再生一般,令她的亲人们感恩珍存。有来客拜访而父亲不在,他随手画下客人的肖像,父亲回来后一看便知是谁。

他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大画家,并以画马著称。他笔下的马,一改旧时文人画马流露出的怀才不遇的落魄萧瑟,而是张扬着乐观坚韧、奋发向上的昂扬情怀。你看那一匹匹骏马,或仰天长嘶,或凛凛回首,或奔腾如电,其风神气宇,堪称非凡,驰骋强健,几乎冲破了画面。

然而,人们虽爱他画的马,爱那高昂的斗志、清俊的风骨和奋进的力量,却鲜有人明白他于感情世界中纠结一生的苦闷和辛酸。他那一张张珍品画作,不知浸透了多少爱与悔的血泪!

他,便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画界宗师——徐悲鸿。

红拂夜奔

一九一七年五月十四日清晨,开往日本的轮船“博爱丸”在薄薄的雾气中起航了。甲板上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十指相扣,迎着清新的海风,相视而笑。

连日来的紧张与担忧在此刻已被海风吹散,只留下轻松惬意伴着幸福拂过他们的心田,就连手上的两只水晶戒指仿佛也闪烁着爱的光芒。那两只戒指,一只上面镌着“悲鸿”,另一只上刻着“碧微”。

徐悲鸿与蒋碧微结识时,都已不再是“自由身”——一个早已娶亲,另一个也已经许人。

徐悲鸿十七岁时便在父母的强迫之下极不情愿地结了婚,他曾为此而离家出走,但很快又被父亲抓了回来。第二年,他的长子出生了,他便为这孩子取名为“劫生”,意思是“遭劫而生”。

年轻的徐悲鸿虽然出身贫寒,心中却有鸿鹄之志。他不愿被无趣的家庭生活拖累,便离家到上海读书。可是不久父亲去世了,为了养活一大家人,他只好回到家乡,同时接下了三所学校的教职工作,整天疲惫不堪。

徐悲鸿原名徐寿康,健康长寿,是个非常吉祥的名字。可是此时的他却十分苦闷,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悲哀的鸿雁,心有大志却被俗尘所累。于是便改名为“悲鸿”。

两年后,怀揣着热情与梦想的他再次来到上海,却迟迟找不到谋生之所,一度窘迫到只能靠典当一些破旧的衣物换一点钱,才不至于饿死在灯红酒绿的上海街头。

正当他走投无路时,转机来了。

犹太人哈同创办了一所大学,王国维、康有为等知名人士都被请来任教。某天,徐悲鸿在街上看到了他们征集仓颉画像的通告,便精心创作了一幅仓颉画前去应征。

这幅传神阿堵的画像,一送到哈同的花园便震惊了四座。徐悲鸿也被请到了这里,成为了贵客。哈同花园的伯乐们极为赏识这匹才华横溢的“千里马”,不仅聘他做了教师,还提供费用送他去复旦公学学习。

徐悲鸿这只悲哀已久的鸿雁终于有机会振翅高飞了。并且他的幸运还不止这些,因为在复旦,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位爱的女神。

蒋碧微出身江苏宜兴的一个名门望族,因为出生时恰巧家中一株海棠盛放,祖父便为她取名“棠珍”。“碧微”这个名字是后来徐悲鸿为他取的。

蒋碧微的父亲蒋梅笙到复旦公学任教时,便带着妻女一同迁居到了上海。他们的居所就在哈同花园附近。于是,蒋梅笙便与哈同花园里的一干风流雅士结为了至交,这其中,也包括初出茅庐的徐悲鸿。

在蒋梅笙家里,徐悲鸿见到了二小姐蒋碧微,这个从小养尊处优,又受到良好教育的女孩,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雅的贵族气息。她长相清丽,天生的好皮肤凝白如玉,吹弹得破,尤其令人惊羡。再加上自小学习钢琴和小提琴而熏陶出的音乐气质,难怪会让敏感于艺术氛围的徐悲鸿一见倾心了。

蒋梅笙夫妇对徐悲鸿也非常欣赏,他们曾十分惋惜而无奈地叹气道:“要是我们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为什么要再有一个女儿呢?这是因为蒋家的大小姐已经嫁人,二女儿碧微也在十三岁时便许配了人家。所以蒋氏夫妇对徐悲鸿这位东床佳婿的好人选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蒋碧微的未婚夫叫查紫含。査家也是苏州望族,与蒋家联姻是门当户对,而且蒋碧微一个堂姐已经加到了査家,这更是亲上加亲了。

可是碧微却对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夫毫无好感,甚至是有些厌恶。

查紫含就读于复旦公学,未来的岳父蒋梅笙恰好是他的老师,他的弟弟又与碧微的弟弟同班读小学。有一次大考前,查紫含让自己的弟弟跟碧微的弟弟说,回家后替他向准岳父索要一份国文考试的试题。此举令蒋梅笙大怒,碧微也十分失望,没想到自己要嫁的人竟然这么没出息,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然而,査家迎娶的日子即将来临,碧微只能日日愁眉紧锁,唉声叹气。所幸,还有徐悲鸿常来看望她,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虽然他早已悄悄爱上了碧微,但爱莫能助,只是尽可能给她些安慰和关怀而已。

蒋碧微此时已在极度失落和焦虑中,将内心的天平倾向了徐悲鸿。相比查紫含的卑劣和不求上进,徐悲鸿的光明磊落、那种身处逆境的勇气和信念,对梦想执著的追求都深深感动着蒋碧微。她同情他,钦佩他,崇拜他,直到最终爱上了他。

这个时候,徐悲鸿在老家的妻子已经去世,儿子也夭折了,他倒是无所挂碍。可蒋碧微正有婚约在身,且婚期已近。她与徐悲鸿的结合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许又是一个有缘无分的古老的悲剧。

不过,蒋碧微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她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顾一切去争取的。爱情也一样。

所以,当徐悲鸿鼓起勇气,偷偷让好友问她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出国时,蒋碧微勇敢地回应了他:“我愿意!”

不久,徐悲鸿对亲朋好友宣称他将于某天离沪赴法国留学,只有蒋碧微知道,他正秘密居住在康有为家中,为他们的私奔做着准备。

康有为此时已年近花甲,在政治上是维新变法的主将,在情场上也是老当益壮。他自己在海外时就曾与异国妙龄少女谈过两段“黄昏恋”,对于徐悲鸿和蒋碧微私奔这种在当时社会大逆不道的行为,他也毫无震惊和愤怒之感,反而乐于当他们的月老。他不仅将徐悲鸿藏在家中,暗中帮他准备出国所需,还送给他们一笔钱用作川资。

终于,这一对有情人在“月老”康有为的极力促成下成了眷属,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日本。

在膏粱锦绣之家生长了十八年的蒋碧微,几乎从未体会过生活的磨难与艰辛。痴情的少女为了心中那份纤尘不染的爱,不顾一切地追随这心上人远赴异国他乡。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活与梦想中的美好相距竟是那样遥远。

嫌隙渐生

不管是多么唯美而又浪漫的爱情,只要一落入现实的彀中,都会无一例外地沾惹上柴米油盐的味道。徐悲鸿与蒋碧微,一个是随性自由的艺术家,一个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千金小姐,谁也不擅长精心管理家庭开支,以至于家中常常是青黄不接。可是字画、旧书、古玩等艺术品却源源不断地挤占着他们并不宽敞的生活空间。

很快,他们带来的钱便用光了。徐悲鸿当时只是暂露头角,到了国外,没有什么名气的他,收入经常捉襟见肘。于是,在山穷水尽,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蒋碧微回到了上海。

蒋碧微当初逃出家中时,曾留有“遗书”一封,令不知情的蒋梅笙夫妇痛不欲生。后来才知道女儿还活着,那惊喜激动的心情已经冲淡了对女儿行为的不满。何况徐悲鸿原本就是他们非常欣赏的,如今木已成舟,做父母的自然也就原谅了他们。

不久,徐悲鸿受蔡元培之邀,在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当了一名导师。这一年,他只有二十三岁。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在康有为的帮助下,前往欧洲留学。在这些年里,他的画技迅速提升,名气也越来越大,请他作画的人很多,润笔费的数目也就十分可观了。

若放在一般家庭,已经可以生活得非常富足舒适了。可到了徐家,再多的前也经不起那些艺苑珍品的诱惑。徐悲鸿眼光独到敏锐,能够发现极具欣赏和收藏价值的艺术品,只要被他的眼睛瞄到的宝贝,他绝对舍得花大价钱将它们收为己有。

可是蒋碧微却越来越难以忍受这一点了。自从她跟了徐悲鸿,似乎就与安定适意的生活绝缘了。天南海北、异国他乡,到处漂泊,家中经济状况也是时好时坏,最困窘时,蒋碧微甚至不得不到百货商场揽一些绣活来贴补家用。

其实,尽管物质条件并不优越,蒋碧微最初并未有过任何怨言。她是真心爱着徐悲鸿的,否则也不会为了他,甘愿舍弃豪门婚约,从一个富家小姐变成家里家外忙忙碌碌的家庭主妇。

真正令她感到失落的,是徐悲鸿日益减少的关爱。

为了一幅绝世名画,徐悲鸿可以忍受饿肚子的痛苦;为了看一次画展,他可以交出身上全部的钱币;他在法国艺术殿堂卢浮宫一泡就是一整天,沉醉在那美轮美奂之中不愿醒来。这样一来,他留给蒋碧微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想起以前刚来欧洲时,他们整天都形影不离。丈夫常常给她作画,画出她的一颦一笑;闲暇时,他陪她漫步于巴黎街头;知道她素来喜爱音乐,还请了老师教她拉琴。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却那么醉人啊!

可现在呢,他的眼里只有画。蒋碧微想着,忍不住叹气道:“他只爱艺术,不爱我。”

一九二七年,阔别祖国九年的徐悲鸿夫妇回到了上海。学成归来的徐悲鸿事业如日中天,他与田汉、欧阳予倩创办了南国社,又成立了南国艺术学院,并担任绘画科主任。受邀在北平艺术学院任教一段时间后回到上海,兼任国立中央大学艺术专修科的美术教授。

这几年里,徐悲鸿在国内画界名望骤增,拜会前辈、扶植新人、教学、创作、举办画展……他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任情翱翔着。

然而,徐悲鸿幸福的忙碌却为家庭不睦埋下了导火索。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了,所有的家务事几乎都落在蒋碧微肩头。他们住在上海,徐悲鸿却在中央大学任兼职教授,每月有一半时间都在南京。即使回到上海,他也忙于南国社的事务,或是在画室作画。对于家庭,他确实是没有更多精力来照顾了。

而且南国艺术学院不收学费,只为了培养人才,是名副其实的“义务教育”。蒋碧微并不理解南国社那些学者的高尚襟怀,不理解他们对艺术传承的责任感。她抱怨徐悲鸿白费力气,还极力反对他与“穷光蛋”田汉来往。在干涉无果之后,她竟趁徐悲鸿不在时,将他在南国社的东西全部搬回,并声称他们将离开上海,移居南京。

蒋碧微虽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可以为了丈夫的事业牺牲自己,但她也绝不是吃不得苦,否则又怎会放弃富贵生活而跟着徐悲鸿流浪天涯呢?她要的只是爱情,是温馨的家庭氛围。她只要被浓浓的爱意包围着,就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一切。

在国外求学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他们天天都在一起,贫贱夫妻却并未感到百事哀,反而在一碗碗淡饭,一件件旧衣中积累起了满满的深情。现在,他们儿女双全,经济无忧,可夫妻俩的感情却渐渐生出了嫌隙,矛盾重重。终于,在这段十多年的婚姻稍稍裂开了一条窄缝时,有一个人便顺着这空隙稀里糊涂地挤了进来。

一九三〇年的一天,正在宜兴老家为姑母和弟弟的去世悲恸不已的蒋碧微收到了一封信,是徐悲鸿所写。他在信中催妻子尽快回到南京,并苦恼纠结地说,如果她再不回来,他可能就会爱上别人了。

匆匆回到家中,蒋碧微便被丈夫的一席话击得痛彻肺腑。

原来,徐悲鸿对自己班上的一个女学生产生了好感,还曾一时冲动吻了她的额头,这种感情似乎又加深的趋势。其实,他从内心里是不愿与自己的学生发生什么故事的,但又无法控制,所以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告诉了妻子,希望通过妻子的理解、原谅和爱的力量将自己从悬崖边拉回来。

徐悲鸿再三声明自己只是爱惜那个女学生的才华,甚至起誓说,妻子既已回来,他的心便交给妻子保管,以后不会再有任何问题。如果妻子愿意,他可以辞职陪她出国。

徐悲鸿赤裸裸的坦诚,将蒋碧微伤得痛不欲生,她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委屈,顿时泪如雨下。这真是只有艺术家才能想到的办法!蒋碧微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徐悲鸿处理感情问题实在太天真、太草率了。他以为把妻子当成知心好友,以为向妻子倾诉自己情感出轨,就可以获得朋友般的谅解和安慰,甚至还想以妻子的力量勒住那根已经松弛的缰绳。

可是,一个女人在得知自己丈夫的背叛之后,是绝不可能像个局外人,像贴心好友那样心平气和地跟你谈心,帮你出谋划策的。她的气愤,她的嫉妒、她的痛楚,她的恨,都会在瞬间爆发出来,更何况还是蒋碧微这样唯爱而重的女人。

于是,原本就已经暗伏危机的夫妻关系变得更糟糕了,吵闹声代替了以往的和乐笑声。蒋碧微的埋怨和哭泣也将徐悲鸿推得更远了。他几乎整天都在课堂和画室里忙碌着。那里不仅有着他心爱的艺术世界,更有着一种特别的迷人的芬芳,吸引着他沉溺其中。

大慈大悲

二〇〇七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上,一封徐悲鸿的亲笔信札以73.7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这封信只有一千八百多字,却是画坛一代宗师坎坷爱情的重要见证。这封信的收信人便是那个无意中卷入徐悲鸿情感纠葛的女学生——孙多慈。

孙多慈是安徽安庆人,自幼聪颖,文章与画齐名。她在就读安徽女中时,曾与已毕业的校友、著名女作家苏雪林一起,被校长誉为“安庆女中二才子”。只可惜在备考大学时遭逢家庭之难,这打击让她很长一段时间无心于书本,最终遗憾地与自己心仪的国立中央大学失之交臂。

从落榜的阴影中恢复过来的孙多慈决定到中央大学艺术专修科旁听。她的父亲孙传瑗与中央大学美学教授宗白华相交甚深,便托他将孙多慈送入女画家潘玉良门下学习。而宗白华则将多慈介绍到与自己更为熟识的徐悲鸿的班上旁听。三十六岁的徐悲鸿和十八岁的孙多慈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相识了。

徐悲鸿早已是举世闻名的大画家了,而孙多慈只是一个前来旁听的胆怯的小女生,就连上课时抬头望一眼他,都是满含着敬畏的。而徐悲鸿却很快注意到了她。

多慈引起徐悲鸿注意是因为她的素描功底实在太差了。其实也难怪,多慈从小画的是国画,又没有受过专业的系统训练,算是自学成才。而她跟着徐悲鸿学习的却是西画课。西画与国画的路子是不同的,因此多慈的素描水平在班上几乎是最差的一个。

然而不久后,多慈再次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而这一次,却是由于她的进步太快了。她学画悟性很高,课下又非常用功,再加上有徐悲鸿这位名师的指导,故素描水平突飞猛进。

艺术大师往往乐于发现并培植有潜力的人才。多慈这个恬静的小女生,在课堂上总是沉默的,还有一点羞涩,没想到竟如此灵秀。

徐悲鸿惊异于多慈的绘画天分和才华,从此便在课堂上给予她更多关注和指导,课下也常常耐心地为她答疑解惑。

徐悲鸿在中央大学有自己专门的画室,他时常邀请孙多慈到这里当模特,特别为她创作了一系列人物素描像。他还曾在一幅画像上题赠了这样的字句:

“慈学画三月,智慧绝伦,敏妙之才,吾所罕见。愿毕生勇猛精进,发扬真艺……”

明亮的画室里,阳光暖暖地铺陈着,多慈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淡然而又纯净。屋中只听得到时钟滴答和徐悲鸿展纸运笔之声,显得分外静谧。多慈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师的画中人,偶尔也是看画人。一个个宁静而闲适的午后时光,就在这对心神默契中悄然流过,那间普通的画室也弥散着一种柔和梦幻的空气。

其实最初,徐悲鸿对多慈只是爱才之心而已,多慈更是不敢对自己名满天下的老师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渐渐的,徐悲鸿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多慈那双眼睛看似平静,实则充满忧伤,她虽然沉静内秀,但却总是吸引着徐悲鸿的想要揣测探究的心。

终于,在一次画毕闲聊时,多慈说出了她心中的隐痛。

多慈的父亲是一位政治家,曾在孙传芳手下任职。他本是一位坚定的爱国斗士,然而在黑暗复杂的官场漩涡中遭遇灾祸,一度被捕入狱。出狱后又北上密谋政治运动,数年音信全无。多慈报考中央大学失利,也正是由于这件事的影响。

多慈虽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但孙传瑗却逢人便称自己“平生爱女胜爱男”,将多慈捧作掌上明珠,父女感情很深。所以父亲的安危是时刻悬在多慈心头的一块巨石。

徐悲鸿明白了她隐隐的忧郁,从此更加怜惜她的坚强和柔韧,对她的感情也悄悄超出了师生之情。特别是每每回到家里,蒋碧微永无休止的抱怨和哭闹,更是让他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想逃避,越来越希望永远醉倒在多慈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了。只有在多慈那里,他才会感受到心识相契和艺术灵魂的交融。

他特意刻了一枚闲章,上有四字——大慈大悲,暗含着两人的名字。每次为多慈特作之画,他都会盖上此印。

大慈,愿予世间之乐;大悲,愿拔世间之苦。

我愿与你共享人生喜乐!

我愿与你共渡人生哀苦!

此番表白,仅四字而已,却胜过了千言万语、海誓山盟!

危巢情变

蒋碧微早就知道她和徐悲鸿的婚姻中挤进来一个多慈,但却不晓得丈夫对多慈的感情深浅如何。徐悲鸿也对蒋碧微说过,他偏爱多慈主要是因为怜惜她的一身才华。于是,蒋碧微便一直欺骗自己相信丈夫的话,相信他不会不顾这个辛苦维系了十多年的家,不会不顾两个可爱的孩子,也不会不顾他自己的名声和社会影响。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了一幅画——《台城夜月》。

那一天,著名的佛学家宜黄大师(本名欧阳竟无)前来拜访徐悲鸿,谈到兴致高昂时便提出想要欣赏一下他的近作。徐悲鸿欣然同意,准备带他到画室去。临走时,宜黄大师顺便邀碧微同去。这让徐悲鸿的心重重一沉。

走进画室,迎面而立的画架上就是一幅女孩子的画像,不用多说,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蒋碧微早已心知画中清秀的女孩就是孙多慈。画室的里间还有一块蒙着画布的木板,当碧微伸手扯掉画布之后,顿时怔住了。

画面的内容,碧微晚年撰写回忆录时依然清晰地记得:画面上徐先生和孙韵君,双双地在一座高岗上。徐先生悠然席地而坐,孙韵君侍立一旁,项间一条纱巾,正在随风飘扬,天际,一轮明月——

整幅画传递出来的那种细腻浓厚的柔情足以令任何观者感到震撼。然而它带给蒋碧微的却是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徐悲鸿对多慈的怜爱此时尚无人知晓,蒋碧微也顾及丈夫的声誉和面子,故而并未当场发作。她很冷静很有气度地叫了两名学生,将这两幅画搬回了家。

那幅多慈的画像被碧微藏在佣人的箱子里,徐悲鸿曾偷偷找过很多次都没找到。而那幅《台城夜月》的结局就十分悲惨了。由于这幅画是画在三夹板上的,不能卷起收藏,碧微索性将它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徐悲鸿每次回家,进进出出都会看到这幅画,让他既尴尬又懊恼,却又无可奈何。不久之后,他亲手将这幅画一点一点刮掉,画上了另一幅作品。

凝结着大师一生爱恋和心血的绝世画作就这样湮灭了!

一九三一年,孙多慈以高分考入中央大学艺术专修科,其中国画一科竟获得了满分!

尽管主考官徐悲鸿将全部考生的试卷贴了出来,以示公平,但仍有不少好事者纷纷传言,多慈是靠着与自己老师的暧昧关系才得到了高分。甚至连街头小报都登出了此事的花边新闻。

碧微更是难忍心中的怒火和醋意,她立即向徐悲鸿提出辞职出国的要求,要他履行自己当初的诺言。

徐悲鸿一声不吭地写好了一封辞职信,亲手交给蒋碧微,让她次日呈给校长。然而他却在当晚悄悄收拾了行李,离开南京,避居在上海好友邵洵美家中。第二天,碧微便收到了徐悲鸿的绝交信:“吾人之结合,全凭于爱。今爱已无存,相处亦不可能。”后来还是众友人竭力说合,他才又回到了那个冷清枯燥的家。

然而此时徐悲鸿的爱之舟已完全停靠在多慈那平静宁和的港湾,再也不愿忍受蒋碧微的狂风巨浪了。自《台城夜月》无辜地消亡之后,徐悲鸿对蒋碧微残存的一点爱意在此时彻底灭寂了。

多慈对于老师的感情依然是师生之情远远超过爱情。徐悲鸿的年龄是多慈的两倍,他那如波涛般汹涌拍岸而来的热情令这个初涉世的女学生一时难以招架。面对老师特殊的关心和宠爱,年轻的多慈最初只不过是怀着感恩之心予以回应的,但在日益增多的相处和日渐加深的了解之后,她那颗少女的初心也偷偷地萌动了。带着几许甜蜜,和着几分羞涩,多慈爱情的钟摆也逐渐应和着徐悲鸿的韵律,愈加相谐了。

徐悲鸿一家搬进了优雅舒适的欧式新居之后,多慈别出心裁地送上了十余株枫树苗作为贺礼。

多慈这份礼物送的真是既聪明又巧妙。自古不乏红叶传情的佳话,以心形相连的片片红枫已成为千古痴情男女的爱情象征。徐悲鸿于习习秋风中品赏红叶时,便会感受到多慈的深情。红叶沙沙,也仿佛是多慈在向他诉说着自己心中的爱恋。而最主要的是不会令那个醋劲十足的蒋碧微怀疑并发怒。既堂而皇之,又寄寓浓情,两全其美。

可是,蒋碧微这个高明而强势的女人,哪会被小女生的心思哄骗过去呢!她很快就得知了这些枫树的来历,也恍然明白了丈夫为何总是格外喜欢照料它们。不过,她一直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一次徐悲鸿出远门,离家数日。当他回到家中,一踏进大门,登时目瞪口呆。原先那些可爱秀丽的红枫已不见了影踪,满院子桃树、杏树、梨树却鸠占鹊巢,迎风弄叶,好像在得意地昭示着胜利。

树后袅袅娜娜走出了蒋碧微,她带着诚恳的笑意告诉徐悲鸿,友人们都觉得那些枫树与这座庭院极不协调,所以她趁他外出这些日子,找来工匠突击修整了一番,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徐悲鸿一口闷气堵在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剐了蒋碧微一眼,愤愤地走进屋中去了。

这段时期,徐悲鸿创作的画多以枫树为主题或背景,他还刻了一枚“无枫堂”的章,每每在新作上落上此印,总会让蒋碧微又气又恨。

后来,徐悲鸿索性将宅院之名由“无枫堂”改为“危巢”,并特作一篇《危巢小记》以警示自己。“危巢”寓意双重,既有身处动乱时代,奋发图强之意,又暗示着自己和蒋碧微的婚姻已是危如累卵,大厦将倾了。

红豆相思

一九三四年秋天,徐悲鸿带领中央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前往天目山写生。师生一行人既赏“天目千重秀”之景,又作“峰峦叠翠嶂”之画,一路上评景论画,欢声笑语。这次出游,也是徐悲鸿与多慈关系质变的催化剂,两人终于完全地褪尽了师生之情,留存在彼此心内的只有醇浓如佳酿的美妙爱情。

他们多慈避开同学们单独出行,还曾被一位同学无意中抓拍到了他们拥抱亲吻的画面。

在山中,多慈采了两颗红豆,娇憨而又庄重地将它们献给了徐悲鸿。红豆寄相思,这天然形成的心形种子,被大自然赋予了最纯净最美好的祝福。

红豆鲜艳似火,就像多慈内心那份浓烈的眷恋;

红豆洁净如水,宛如多慈外表那般柔润而清新。

捧着这两颗小小的红豆,徐悲鸿心澜骤起。眼前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孩,就是自己一生所要珍爱和呵护的至宝!

回到南京后,徐悲鸿便请人打了一对金戒指,将这两颗红豆镶嵌进去,并且一只刻上了“慈”,另一只刻上了“悲”。从此后,这两只红豆戒指就一直戴在他们手上,很多年都不曾脱去,见证了他们几十年的悲欢聚散。

而此时的徐悲鸿或许忘记了,十多年前自己还曾打过另外两只戒指。那戒指,一只刻着“悲鸿”,一只刻着“碧微”。

他们回到南京时,蒋碧微正在宜兴。于是,徐悲鸿便叫来几名学生,在家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埋葬的是一对相思鸟。

这对相思鸟是徐悲鸿在天目山买的,不料归途中鸟儿死去,他便将鸟尸带回了家中,在后园掘一土坑,郑重地为死鸟办了丧事,并将那矮矮的坟头命名为“相思冢”。

据那天在场的学生回忆说,徐先生当时似乎变成了花季少年,时而天真纯情,时而疯傻痴迷,完全看不出他此时已是一位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了。

在这段师生恋中,多慈初尝了爱情的滋味,已经有过两段婚姻的徐悲鸿似乎也焕发了青春。他们由爱而激起的创作灵感如爆发的火山一般,两人的笔下佳作不断。

然而在情感之外,他们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磨难与艰辛。

徐孙师生恋早已在社会上传如鼎沸,在中央大学校内,冷眼冷言也接连不断地抛来。

徐悲鸿对多慈的偏爱早在她还是旁听生时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了。正式入学后更是得到额外关照,这让其他学生极为不满,自我解嘲为“陪太子读书”。最严重时甚至集体罢课,写了满地标语,使徐悲鸿不得不放弃了上课,在家中烦闷了一整天。

多慈的日子更不好过。徐悲鸿毕竟是有名望的画家、教授,学生们见到他自然还是有着一些敬畏的。而对多慈这样一个性格内敛,平时在班上也总是沉默居多的柔讷女生,各种诋毁和谩骂便铺天盖地而来了。像画具不翼而飞,画布被莫名其妙划烂等事情更是数见不鲜。更令多慈感到羞愤的,是蒋碧微亲自驾临女生宿舍,盛气凌人地给了她好一通侮辱。

多慈在学校几乎难以立足了。她搬到了校外居住,最后一学期的课也很少去上了。经过了爱情最初的甜美喜悦之后,多慈也渐渐开始冷静地思考自己的未来了。

自己所爱的毕竟是有妇之夫,又是具有很高地位的知名画家,彼此年龄悬殊也很大,想要同他结合可谓困难重重。何况此时在安徽老家的孙传瑗也听说了女儿与徐悲鸿传出的绯闻。他坚决不同意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已有家室的男人,并且这到底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行为,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女儿洁白无瑕的生命沾染上任何污点。

不过,临近毕业的多慈尚无太多时间去思索这些烦恼的问题,她正在徐悲鸿的安排下,忙于赴比利时留学的申请。

比利时王家艺术学院有一个庚子赔款留学名额,有希望争取的人很多,多慈不过是初出师门,并无特别耀眼之处。所以徐悲鸿便精心挑选了一些她的画作,打算为她出一本画册,以便留学委员会审察。

为了这本画册的出版,徐悲鸿真可谓费劲了心血。他托请自己的好友、中华书局的出版家舒新城联系出版事宜,又请美学大师宗白华作序。为了争取时间尽快出版,他不惜一切代价上下打点,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好友写去多封加急催促信,且在信中不乏哀求、恭维之语。那切切之心,拳拳之情毫无遮掩地倾泻而出了。

其实,徐悲鸿为了多慈画册如此急切奔走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希望先送多慈出国,自己也随后而去,两人从此便可定居国外,抛却一切烦扰,安然地过日子。

精明的蒋碧微发觉了丈夫的心事,她怒不可遏,为了捍卫自己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婚姻,她果断出手了。

这果然是一位手段高明的厉害角色。她一句阻挠的话也没对徐悲鸿说,而是凭借着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游说和一串串哀婉凄楚的泪珠,对症下药,依人设辞,成功地说服了几位关键人物,最终使得徐悲鸿精心筹措的计划泡了汤,刚刚印刷出版的《孙多慈描集》只能孤独地散发着幽香。

出国深造的梦想破灭了,多慈的世界顿时喑哑了。她整日郁郁寡欢,眉间的忧郁更深了。

为女儿担忧不已的孙传瑗和夫人,轮番来到南京看望多慈,最主要的是想劝她回安庆。多慈对徐悲鸿的爱是谁也不可否认的真挚,然而这份爱却给了不该给的人。师生恋,勾搭有妇之夫,哪一项罪名都不轻。外柔内刚的多慈虽然能够承受来自外界所有人的职责和咒骂,却不能不顾及年迈父母的殷切心声。

于是,心灰意冷的多慈终于在盛夏的一天离开了南京,回到安庆当了一名初中美术教师。

辗转离合

多慈走了,她带走了自己五年来留在南京城的回忆。玄武湖的春晓,台城之夜的温情,校园里飞扬的青春,画室中飘散的爱的气息……

多慈走了,她也带走了徐悲鸿心空中得那轮桂月。他如同被摄去了魂魄一般,失落低沉,浑浑噩噩。课堂上再也没有了那亭亭玉立的身影,作画时再也没有那添香侍立的红袖佳人,甚至连梦中,都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双多情灵动的含泪的眼睛。

这悲寥结局的始作俑者,徐悲鸿毫不犹豫地认定了蒋碧微,正是她暗中耍弄手段才使得多慈未能成行,黯然伤怀地离开了南京。他将全部的恨意都重重砸到了蒋碧微的身上。

在那幢豪华而冷清的“危巢”里,徐悲鸿与蒋碧微只是一对比陌生人还冷漠的夫妻。“危巢”终于应验了它一直暗寓的意义——这个也曾和睦美满的家庭即将分崩离析了。

蒋碧微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填满了苦楚悲伤呢?

她放弃了尊贵的身份和富足的生活,跟着徐悲鸿在海外漂泊十年,受尽了磨难;她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拜过天地,没有穿过嫁衣,仅因爱慕徐悲鸿的才气和人格,便毅然做了他贫寒的新娘;她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她只不过希望能够拥有一份普通温暖的家庭气氛。然而仅此一愿,她也未能实现。丈夫固然痛恨她无休止的吵闹和不择手段的破坏,但平心而论,这岂不是一个妻子全心全力挽救自己的婚姻而做出的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吗?

并且,蒋碧微也收到过婚外恋的极大诱惑。早在徐悲鸿欧洲留学时期,她就有了一个对她用情颇深的追求者。

那时候,在欧洲的留学生们成立了一个“天狗会”,徐悲鸿排行第二,人称“二哥”,蒋碧微便是“二嫂”。这位仪态万方的二嫂,深深吸引了一个人的目光。这便是国民党要员、天狗会中的“三弟”——张道藩。

一九二六年,张道藩写给蒋碧微一封告白信,信中那个“她”早已在他心底深藏许久了。

张道藩当时正在伦敦大学美术部学习,他与徐悲鸿颇为相合,也正是到徐家拜访是,对蒋碧微一见钟情了。

徐悲鸿旅欧期间,整日醉心于艺术天地里,对碧微多少有些忽略。而张道藩则珍惜每一次与她见面的机会,聚会、舞会……即使人多无法凑近,只要在人群中远远望一眼她那绰约的身姿,都会让他感到非常满足、欣慰。

收到这封特别的情书后,碧微心中百端交集。张道藩的关爱的默默付出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呢?然而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张道藩已经有了一个法国女友,碧微又有着与徐悲鸿十年相濡以沫沉淀的亲情,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丢弃的至宝。

于是,碧微回复了一封委婉的拒信。张道藩收到这信,已然明了碧微之意,也没有过于纠缠,此后数年,他们都保持着透明的友谊。

徐悲鸿与自己的学生发生恋情,家人、朋友、舆论都在议论纷纷,而今他又因出国之计落败而心存怨恨,这让碧微原本就已疲惫痛苦的心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自己既然能够克制婚外情,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就能随心所欲呢?谁又能安慰一个妻子所受到的身心剧痛呢?谁又能体会到一个被丈夫背叛的妻子那可怜的尊严呢?

数月之后,多慈专程回到南京看望徐悲鸿,饱受相思之苦的一对恋人紧紧相拥,绵绵情话犹如秦淮河的柔波,汩汩流入心田。

一回到安庆,多慈便寄赠了一首离别诗:

晓雾笼江际,

寒风萦别愁。

如何君去后,

一似水东流。

不久,徐悲鸿便远赴广西桂林,碧微也落寞地回到了家乡宜兴。

“危巢”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巢。

当徐悲鸿将要去广西的消息传到多慈耳中时,她忽然感到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心里也焦躁起来。从未主动大胆过的她当即决定在徐悲鸿临行前再见他一面。

她知道他正在上海,准备从那里启程赴桂。于是便写信给舒新城,请他告知徐悲鸿在上海的地址。信寄出后她又嫌太慢,便又发了一封加急电报。

可是,当多慈的信和电报寄到舒新城手中时,徐悲鸿已于前一天离开了上海。

多慈懊悔万分,她开始恨自己之前的软弱和犹豫,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坚定地留在徐悲鸿身边。泪雾中,她轻轻抚摸着手上一幅《燕燕于飞图》,这是她当初离开南京后徐悲鸿专门为她而作的。画面上,一名女子立于悬崖边,她衣袂飘举,宛若仙子,但却神情忧伤,目光哀怨。她默默地望着天上几只小燕,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来,也没有人问它们飞到哪儿去。远山如黛,雾霭轻涌,仿佛在宽慰着她缕缕愁肠。

这幅图画的不就是多慈吗?此时的徐悲鸿已如鸿雁般飞去了广西,多慈只能遥望天际,空递遐思,不知心上人是否还记得自己那时回赠他的小诗:

风厉防侵体,

云行乱入眸。

不知天地外,

更有几人愁。

水月镜花

徐悲鸿对多慈最初的关照与偏爱,确实是因为爱其才华绝伦,并不像传言所说,他是因为爱上了多慈这个人,才格外夸大她的画技。连见多识广的出版家舒新城都称赞多慈“其述学之文,颇有气吞河岳之概,论文与画均属奇才,悲鸿爱之也,实爱奇才。”

多慈离开后,徐悲鸿深忧她的心情会影响到创作状态,怕她会因学业和情感的双重打击而弃笔不画。故而多次写信鼓励甚至训斥她,让她不要因为任何因素荒废了技艺。

他曾大量卖画资助多慈,又自己出资托请中华书局总经理陆费伯鸿以其个人名义与多慈签订购画契约。既暗中给予她经济援助,又极大地鼓舞了她昂首与绘画之路的信心。

一九三六年九月十九日,远在广西的徐悲鸿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并无任何字纸,只有一颗鲜红饱满的红豆。不着一字的相思信,却胜过了千般温存,万种柔情。徐悲鸿感慨万分,当即命笔,写下了三首红豆诗:

灿若朝霞血染红,关山间隔此心同。千言万语从何说,付与灵犀一点通。

耿耿星河月在天,光芒北斗自高悬。几回凝望相思地,风送凄凉到客边。

急雨狂风避不禁,放舟弃棹匿亭阴。剥莲认识心中苦,独自沉沉味苦心。

一九三七年夏天,孙多慈个人西洋画展在安庆举行。刚刚在长沙、武汉结束了画展的徐悲鸿也匆匆赶到安庆为多慈捧场。

然而当徐悲鸿兴冲冲赶来与多慈相见时,孙传瑗却闻之大怒,不准多慈去同他见面。还是多慈的母亲和舅舅在一旁劝慰一番,孙传瑗这才勉强应允。

画展结束后,忙碌多日的多慈终于松了一口气。徐悲鸿也要离开安庆了,多慈打算送送他。

那天晚上,多慈挽着徐悲鸿的手臂,两人在公园里缓步徐行。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是多慈正在读初二的表妹,她是奉孙传瑗之命前来执行“监视”任务的。可是小姑娘却临阵倒戈了。亲眼见到这位享誉世界的大画家,没有想到他竟是那么朴素、亲切、和蔼。她在不远处注视着表姐和徐悲鸿的一举一动。表姐的哭泣、徐悲鸿的叹息,虽然她还不能十分理解他们的哀苦,但依然被深深震撼了。

临别时徐悲鸿对她说:“小妹,记住,你的表姐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随着七七事变的爆发,小小的安庆城也越来越动荡了,人心惶惶。大量的人背井离乡,四处逃亡。

孙传瑗也带着全家人辗转到了长沙。此时的孙家人已没了收入来源,生活十分困苦。在这战乱的绝望中,走投无路的多慈想到了徐悲鸿。这时徐悲鸿已跟随国立中央大学迁到了重庆,他朋友多,交际广,应该可以帮多慈和孙传瑗找到一份工作以糊口度日。

多慈的求救信发出了,她满怀希望等待着,盼望着。倘若这次徐悲鸿援助了孙家,父亲一定不会再阻扰她与心上人结合了。她也在信中悄悄告诉了徐悲鸿,这是他们两人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可是一天天的期待,等来的却是杳无音讯。多慈的心开始发慌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孙传瑗也对多慈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搞艺术的人,喜怒无常,平时海誓山盟,等你有难事时他却不管不顾。

事实上,这是上天再次跟多慈和徐悲鸿开了一个玩笑。

自安庆别后,徐悲鸿一直疲于奔波,武汉、重庆、桂林,大事小情繁杂琐碎,令他难以应付。可他对多慈的牵挂和思念却从未减弱。

离开安庆后,多慈赠给他一首诗:

一片残阳柳万丝,

秋风江上挂帆时。

伤心家国无穷恨,

红树青山总不知。

这首诗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用以缓解相思之苦的最好安慰。只是多年情路艰辛,结合无望,眼前的国难当头,他自己也疲惫不堪。他太希望有一个安稳的家了,也越来越怀念妻子碧微和一双儿女曾经带给他的欣喜和温暖了。

他终于做出决定,回到了正在重庆避难的碧微身边。

可是,碧微却不再欢迎他回来了。

自从两人先后离开危巢后,碧微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乱世中生存颇为不易。生活的无助,内心的寂寞,她也只能饮泣吞声。

早在欧洲就已爱着碧微的张道藩,痴心一如既往,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地帮助着她。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军对南京城的空袭时而发生,在国民政府任职的张道藩家中有很坚固的地下室,可作防空洞用。他便邀请一群故友住到家中。这其中自然包括碧微和徐悲鸿。不过,徐悲鸿大多时日都在广西,即使回来也住不长久,碧微几乎是形单影只。

每日的接触令她加深了对张道藩的了解与感恩,情愫渐生。可是家中还有一干老友,他们无法过多接触。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得他们便开始了尺素传情,短短几个月竟写了上千封!

徐悲鸿因为不能和多慈在一起,身心困顿时才回来重修旧好,这是自尊心极强的碧微无法接受的。

在碧微那里住了五十多天后,徐悲鸿再次离开了她。除了夫妻依然不和的元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收到了多慈的求助信。动乱年代邮路时通时断也是正常的,一封信甚至会迟到几个月。可对多慈和徐悲鸿来说,这封迟到的信就成了他们爱情命运的丧钟。

由于迟迟得不到徐悲鸿的回应,孙传瑗十分生气,认定了这是一个极不可靠的人。而这时,郁达夫的妻子王映霞则为多慈另外介绍了一个男人——国民党要员、时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的徐绍棣。

徐绍棣虽是政客,却也颇有些文人气息,儒雅谦和,为人方正清廉。他的爱妻不幸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女儿。对于多慈和徐悲鸿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十分理解多慈,不在意她曾经那样深入骨髓地爱过另一个男人。只希望两个人能够组建一个平凡的家庭,在飘零中彼此有一个依靠,有一些安慰。

他明白多慈一家的困境,着手安排了相应的工作给多慈和孙传瑗,并将他们一家接到浙江居住。

就在多慈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时,徐悲鸿匆匆回来了。面对心爱的女孩即将嫁给别人的事实,他也慌了神。没过多久,他便在报上刊登了一条启事:

鄙人与蒋碧微女士已脱离同居关系,彼在社会上一切事业概由其个人负责。特此声明。

徐悲鸿知道孙传瑗一直不同意女儿与自己交往,就是因为他是有家室的人。现在他已与碧微撇清了关系,也就扫除了这个障碍。然而,当他托朋友拿着这份报纸到孙家去时,却被愤怒的孙传瑗赶了出来。

孙传瑗认为,徐悲鸿今天可以这样草率地凭一则启事就与有着二十年夫妻情分的蒋碧微脱离关系,明天他就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多慈。孙传瑗怎么敢把心上明珠交给这样的人呢?何况他们马上就要去浙江了,许绍棣对多慈十分关心,人品也好,与孙传瑗也很能谈得来。尽管他也是结过婚的人,还有三个孩子,可那副宽厚温暖的肩膀,那份踏实的依靠,在这动乱的年代里显得那么珍贵,他一定不会让多慈受委屈的。

就这样,在孙传瑗的坚决阻止之下,多慈只得跟着家人上路了。

纯爱永恒

在浙江,多慈见到了许绍棣,几番接触下来,她多少有一些失望。其实,并不是他不好,只是徐悲鸿先入为主地占据了她的心。从十八岁到现在,整整八年的苦苦相恋,又怎是一个陌生人能够很快代替的呢!

多慈开始后悔来到许绍棣身边,她瞒着父亲继续和徐悲鸿通信,但由于徐悲鸿此时已经到了新加坡,他们的信件常常发生迟误,因而又造成许多误会。

在一封信中,多慈说出了自己的深挚心声:“我后悔当日因父母反对,而没有勇气与你结婚,但我相信今生今世总会在看到我的悲鸿。”

这一声深情而又苦楚的“悲鸿”,令徐悲鸿的心猛地一震。自他俩相识以来,多慈始终都以尊师相敬,,以“先生”相称。即使情到浓处也从未直呼过他的名字。而今这一声呼唤,是多慈抛却了所有的顾虑与矜持,完完全全献出了自己的一颗赤心!

然而,这封多情鸾笺并未得到徐悲鸿的回应。相反,他竟将这封信寄给了一位友人,他知道这位友人一定会将信转给蒋碧微。

果然,碧微不久就看到了这封信,以及徐悲鸿在信末的批语:我不相信她是假的,但也不信她是真心,总之我已作书绝之。

碧微冷冷地看着这封信,没有做出任何回复。她知道这是徐悲鸿在乞求她的原谅,他甚至写信给碧微的母亲,声称只要碧微同意与他复合,他便将手上的红豆戒指赠与她。

碧微得知后,既气愤不已,又哭笑不得。这戒指是他与孙多慈的“情侣对戒”,现在居然把其中一只赠给碧微,难道是要碧微来纪念他们的爱情吗?

徐悲鸿在桂林刊登的那则启事,声明与蒋碧微脱离同居关系。对于十八岁就跟着徐悲鸿四处漂泊的碧微来说,这是最大的侮辱。

况且此时她已基本公开与张道藩维持着情人关系,两人情深意笃,心中也根本无法再容纳徐悲鸿了。

与碧微结合无望,对多慈也是爱恨交加。他给多慈写过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从字里行间足以看出那种既深厚又复杂的感情:

“吾亲爱之慈,汝之真性情,已泪没无馀。一切由强制之伪性情所发出之,理智乃如毫无神气之刊板文章……吾亲爱之慈,吾且忠信断定汝生平为第一次向一异性之人现其桎梏既深之真。如汝最后前一书者。但汝肯平心一度相衡,当审不建我之加于汝者千分之一也,即吾现存死灰之馀烬,较汝自以为热烈者亦高出不知凡几!已矣!已矣!”

一年之后,多慈忽生重病。在病中,她越发思念徐悲鸿了。终于在好友的鼓励下,她给徐悲鸿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若有空可以探望自己。

这是上天给这对多难的恋人最后的一次机会,但他们再次错过了。

徐悲鸿是很久之后才收到这封信的,因为当时的他正在遥远的喜马拉雅山写生。即使他心急如焚,即使他悔愧万分,他也无法立刻飞到“亲爱之慈”的身边。

阴差阳错间,多慈与徐悲鸿永远地擦肩而过了。

一九四一年春,二十九岁的孙多慈与四十二岁的许绍棣举行了婚礼。

五年后,徐悲鸿也与交往三年的湖南姑娘廖静文结为了秦晋之好。

得知徐悲鸿的婚讯后,多慈久久无言。她默默地画了一幅寒梅图,并题上了如下词句:倚翠竹,总是无言。傲流水,空山自甘寂寞。

几经辗转,这幅寒梅图不知怎得到了徐悲鸿手中。他沉默良久,在梅枝上补画了一只喜鹊。那喜鹊静立枝头,回首遥望,欲语还休。

一九四一年,多慈随许绍棣去了台湾,从此便与徐悲鸿彻底断绝了联系。谁能想到,她再次听到关于徐悲鸿的消息,竟然是他不幸去世的噩耗!

徐悲鸿是国际闻名的大画家,他的死讯马上传到了美国。据说,当时孙多慈正在纽约参加一个艺术研讨会,进行中却突然宣布休会,为徐悲鸿默哀三分钟。孙多慈当即昏倒。

若干年后,徐悲鸿的女儿与多慈生前好友闲谈时才知道,徐悲鸿去世后,多慈竟然为他戴了整整三年孝!

碧微与多慈在徐悲鸿的生命中,一个是火,一个是水。碧微给了他激情、浪漫、炫目的爱;多慈则给了他宁静、清凉、灵动的爱。

碧微对徐悲鸿的爱自然不用再细说,纵使他们吵吵闹闹,合合又离离,那种刻进心底的夫妻深情依然是无法磨灭的。据说,在碧微与张道藩同居的时候,她的卧室里挂着的还是徐悲鸿送她的画,而张道藩为她而作的画则挂在客厅里。孰轻孰重,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多慈对徐悲鸿的爱也同样真诚细腻——那是源自艺术生命里的相知相惜。

许绍棣宽容的心胸和对多慈的爱也令人感叹,他竟能允许天天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为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戴孝,而且是整整三年!

张道藩这位党政要员同样是侠骨柔情,不论碧微年轻时的灿如春华,皎若秋月,还是年老时两鬓斑白,皓首苍颜,他对她的痴心长达几十年未曾改变过。

徐志摩曾经送过两句话给徐悲鸿:你爱,你就热热地爱;你恨,你也热热地恨。

多慈与徐悲鸿的爱情是人人叹惜的“美丽的悬念”,这段缠绕着五个人纠结感伤的故事也已被雨打风吹去了。

没有对与错,没有该不该,一切——只是为了爱。

同类推荐
  • 苏轼文集2

    苏轼文集2

    苏轼作品集,历代有不同的编法。大致说来,主要有诗集、文集和诗文合集三种编法。
  • 大题小作

    大题小作

    内容正如书名《大题小作》所表达的意义,这是一本题目较为广大,言说较少的随笔集。正是作者主动采用了这种趋重就轻的,说大而言小的笔法,更显笔者论述之精辟。作者从文革到文学的跳跃式思维和不拘一格的阐述与表达,让我们看到一代大家的真实,同样也看到在世风日下的现在,同样是有人在思考,且是作着切肤而深刻的冷眼旁观式的理性思考。
  • 初恋记忆

    初恋记忆

    钟跃民:“陕北这块地方很奇特,从表面上看,这是块贫瘠的土地,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
  • 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

    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

    “知青”,目前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一群人。《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是中国女知青子蕴历经“文革”,却青春热血,乐观进取,散发人性善良,宛如抗战时期“未央歌”式的励志传记。《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细述中国1950年代至1980年代北京城小人物的社会生活,颠覆一般民众对“文革”仅有的刻板负面印象,是“文革”传记中另一种正面的题材。此外,作者子蕴为爱情奋不顾身,远赴东北、内蒙古下乡建设,图文对照下,读者如置身实境。《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收录作者珍藏照片百幅,所提及的朋友和作者子蕴本人都是现在在中国深具影响力的“知青”,《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正是认识“知青”最好的开始。
  • 《名作欣赏》精华读本:外国小说名作欣赏

    《名作欣赏》精华读本:外国小说名作欣赏

    《〈名作欣赏〉精华读本:外国小说名作欣赏》以鉴赏中外优秀文学作品、培养文学和艺术欣赏趣味、提升人文素养为宗旨,以发表名家赏析名著的经典之作为特色。精选篇章,将四百余篇名家所写的赏析中外文学名著的经典文章,以古今中外为经,以文学体裁为纬,分门别类编辑成书,共十二分册。所辑篇目,从两万余篇文章中精选而出,名家行文,观点鲜明,功底深厚,语言生动,不拘一格,有很强的阅读性和欣赏性,值得珍藏。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好名好运一辈子

    好名好运一辈子

    本书集中阐述姓名的起源和沿革史,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深入分析了名字对人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更为可贵的是,考虑到读者对取名实用性的要求,详细讲述取人名的方法、技巧以及禁忌,同时介绍商业领域取名原则、思路、方法等。
  • 等得起的好时光

    等得起的好时光

    在创作人生篇章的过程中,能让我们变得温暖、放松,涌现前进灵感的,恰是那些有意或无意的停顿时光。本书精心收集了一些“等得起的好时光”,它们或是一个女儿给母亲的一次爱的陪伴,或是一段不计回报的爱情付出,或是一次放下纠葛的长途旅行,或是一种希望渺茫下的最后坚持……正是这些小温暖与小希望,记录了我们人生。它们不值一提,却又无可代替,犹如一首首恬静的小诗,每个句子都那么温柔,每个标点都那么珍贵……
  • 炼成人生

    炼成人生

    血煞出,神魔临,万界归,苍茫破,异界入,生死各安天,神魔血消散,人族路途远。龙虎分落衍生星,神魔妖鬼万族立,拔神去魔主沉浮,天道无情人生路。
  • 续幼学歌

    续幼学歌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四大王座

    四大王座

    少年刘迪,被人踢落悬崖,却意外的走上了一条充满坎坷的修炼之路。励志追随四大王座的步伐,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 花开花落都相惜

    花开花落都相惜

    女主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造成姜玉偏执又有掌控欲的个性,导致两人感情的破裂,事件对性格塑造期的的女主也也开始对自己的人际产生怀疑,导致后来对自己爱情的小心和保守,但是另一好有的助攻和生活里男友的细心照顾,让女主变得更加主动乐观起来,一起挺过好友微儿姥姥逝世家庭体恤金纠纷,男主好友赵戈遭遇家庭变故,最后三人一起创业的失败,让女主明白,小心和保守的自己也是被需要的,人心没有必要看的太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 Anne of Green Gables绿山墙的安妮(I)(英文版)

    Anne of Green Gables绿山墙的安妮(I)(英文版)

    Anne of Green Gables is a 1908 novel by Canadian author Lucy Maud pgsk.com for all ages, it has been considered a children's novel since themid-twentieth century. It recounts the adventures of Anne Shirley, an11-yearold orphan girl who is mistakenly sent to Matthew and Marilla Cuthbert,a middleaged brother and sister who had intended to adopt a boy to help them ontheir farm in Prince Edward Island. The original book is taught to students around the world. It has beenadapted as film, made-for-television movies, and animated live-actiontelevision series. Plays and musicals have also been created, with productionsannually in Canada since 1964 of the first musical production, which has touredin Canada, the United States, Europe and pgsk.com publication, Anne of Green Gables has sold more than 50 millioncopies and has been translated into 20 languages."
  • 民国大侠王亚樵

    民国大侠王亚樵

    凛冽的北风打着呼哨,凄惨地号叫着:随风卷起的尘土漫天飞舞,天地一片混沌。临街的荫堂药铺,半掩着漆黑的大门。柜台里边立着一位中年人,一手按着流水帐簿,一手拨弄着黑色的算盘珠子,还时不时朝门外张望,希望一大早有顾客光临。“王老先生,我爹咯血不止,给抓副药救救吧!”一个衣服褴褛,打着赤脚的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冲进门内,把王荫堂吓了一跳。上月下旬,王荫堂被请到他家里去诊断过:“冷气入肺,支气管膨胀,气血淤肝,拣几副药吃,会慢慢好的。”王荫堂切脉后对张大汉的家人说。
  • 蜀

    这是一段架空的历史,这是一个本该逝世之人的变故。姜太公之后裔,古麒麟之转世姜维肩负着复兴汉室的使命,誓要一统天下。“吾岂惧尔等狂徒!”麒麟踏九霄,誓与比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