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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功团团长石万山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这不,刚一开春,他就遇到了自己命运的倒春寒,本来该他好好露脸的节骨眼上,却找不见他的踪影。

石万山本该露脸的机会就是在DF-88新型导弹定型实验的观摩场上。DF-88已基本定型,今天要一次性发射三枚,一枚打到西北,一枚飞至西南,一枚射向东北。这样的展示,在导弹部队的历史上,即便不说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屈指可数。如果它表现出色,就标志着中国新的护国长剑铸造成功,马上可以批量生产。导弹工程兵师的下一个主要任务,就是为这把神奇威武的巨无霸长剑打造安全牢固的剑鞘。

观摩大厅正前方竖立着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幕,屏幕上方张挂着十六个鲜红夺目的大字: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这是当年周恩来总理为测试导弹发射操作的官兵题写的,一直成为二炮官兵的工作标准和座右铭。大厅前两排将星闪烁,几个白发皓首的导弹专家夹杂其间。第二炮兵副参谋长周剑锋少将坐在第一排正中,一反往日的威仪,与专家们谈笑风生。不时有人到前排来向首长敬礼,谦恭地聆听上司亲切而不失威严的问话。

音乐响起的同时,巨大的水晶吊灯暗淡下去,大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注到正前方。屏幕上,自左至右显示出四个画面,深邃的山谷里耸立着一个高大的塔架,宽阔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驱逐舰,辽远的草原上露出一口发射井,茫茫的戈壁滩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白色球体。

果断沉着的操作口令响起:准备!开始!

山谷中的隐蔽发射井口悄然打开,八个战士合作操纵着一台移动导弹发射车,一枚导弹从井口慢慢伸出头来,随着塔架的缓缓竖起,灰色弹体上鲜红的DF-88字体映入众人眼帘。大厅里的寂静正可以用老掉牙的“地上掉了一根针都能听得到动静”来形容。猛然,DF-88像一条不耐蛰伏草丛的巨龙,腾空而起,喷吐着火舌斜刺苍穹,向数千里之外的目标怒飞而去。一时间,人们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驱逐舰上的导弹发射架升出甲板,湛蓝的海面上迸射出一道耀眼的强光后,DF-88如火山喷射,裹挟着烈焰直刺蓝天。

转眼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地老天荒的茫茫沙漠中,巨大白色球体静静地等待着飞来的导弹。

雄浑豪迈的男声通过扩音器回荡:“一号飞行正常,二号飞行正常,三号飞行正常。预计十五分钟左右相继飞临目标。报告完毕。”

等待中,观摩大厅依然鸦雀无声。

三枚导弹几乎同时准确击中目标,白色球体靶标被彻底摧毁。

静穆的大厅里,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后排炸雷般响起、很富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哈哈哈哈”,以及“真神!”“太棒了!”“国威军威,看我二炮!”的欢呼雀跃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然后就笑了。不出众人所料,发出“哈哈”的,果然是人称“狮长”“狮子王”的导弹工程兵师师长顾长天,他虎背熊腰的右侧,正是细臂瘦腿的师政委成南方,这两人在一起很有漫画效果。虎踞龙盘两人左右的,是导弹师三员猛将——英雄团团长杨得胜、红旗团团长张志勇、先锋团团长高建瓴,在“狮长”的感召下,他们兴高采烈地跟着连喊带叫。前排马上有将军以目光和下巴示意,让顾长天坐到前面去,“狮长”使劲摇头,比划着手势表示自己不去“越位”。

紧接着,满屋子喜悦和自豪的人,全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周剑锋中等个头的健壮身躯比平时更为挺拔。平时不轻易动感情的他,紧握住右边老人的手,使劲摇晃,满脸是笑:“贺院士,祝贺祝贺,热烈祝贺!成功了,太棒了!”

贺院士眼镜片后隐约有泪花闪烁,声音颤抖:“发射也很精彩,同贺同喜。”

周剑锋仍然把贺院士抓得牢牢实实的,眼睛熠熠发光:“院士,什么时候可以装备部队?”

“这是计划中最后一次试射,估计一年后能批量生产,那时就可以装备部队了。周副参谋长,DF-88需要的阵地,什么时候能建成啊?”贺院士紧盯住周剑锋的眼睛,反问道。

周剑锋终于松开手,转身喊道:“顾长天——”

“到!”顾长天狼行虎步奔过去,圆脑阔脸上,一双豹眼闪闪发光,蒲扇般的大手始终举在耳旁行礼。

“顾师长,现在告诉你吧,你们正在修建的石破天惊——世纪龙工程,就是为DF-88筑的巢。这柄新型护国长剑的威力,刚才显示过了。请你告诉贺院士,什么时候能把剑鞘打造出来?”

顾长天情绪高昂,带着对工程兵师绝对自信的笑容,“啪”地又一个敬礼:“是!”一转身,扯开高门大嗓,“石万山——”没人回答。声音至少提高八度:“石万山——”还是没人答应。

顾长天急了,忘了身处的场合,忘了眼前是总部领导,也忘了旁边还有专家和其他首长,狮吼起来:“怎么回事?石万山呢?”

成南方在后排急得直向他摆手,顾长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压低声音对周剑锋解释:“首长,这个工程的龙头是大功团承建的,石万山是大功团团长。”

这时,一个中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敬礼报告:“首长,观摩开始前,石团长就走了。”

“走了?他吃豹子胆了吗?”“狮子王”的黑脸气得煞白。

“报告首长,山体滑坡,把龙头工程的主洞口埋住了,情况紧急,石团长回部队了。他说不敢打扰首长,交代我等观摩结束后再向首长汇报。”

顿时,观摩大厅重归沉寂。工程兵师刚才龙腾虎跃的几个人全傻了眼。周剑锋声音低沉:“有多少人在洞里,你知道吗?”

中尉低下头:“八个。”

霎时,所有人雕塑般凝固了,大厅里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顾长天铁青着大黑脸,豹眼几乎要突出来。成南方瘦削的脸上挂上一层霜,两片薄薄的嘴唇死死地抿着。片刻,周剑锋威严地对秘书说:“马上接大功团。”大步流星往外走。

群雕活动起来。人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地离开,偌大的厅里,只听得一声声叹息,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山体滑坡,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一下把新型战略导弹发射成功的喜庆气氛破坏殆尽。

早春时节,北京阳光灿烂花娇柳媚,而在太阳山地区,却正是气候最恶劣的时候。绵绵不绝的连阴雨,淅淅沥沥凄凄惨惨地昼夜下个不停,日息月隐,苍穹冥冥。满地都是污泥浊流,满世界都阴晦潮湿。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也似乎阴湿发霉,随时能被拧出水来。

一年里难得见几次太阳的太阳山,山体庞大,纵横绵亘,在导弹阵地设计工程师眼里,它的等高线也很符合条件,这样的山体和地貌,是让战略导弹藏龙卧虎的好地方,再加上太阳山地区终年多雨的气候条件,都使得它被首选为建筑战略导弹洞库的最佳地域,因为无论是隐蔽还是机动作战,它都是一个天然的伪装网。

天时地利都具备,“石破天惊”龙头工程自然落户于此。然而,谁也难以预料,龙头工程主坑道的切口刚被切好,就遭遇到连续几十天的霏霏淫雨。终于,坑道切口不能承受山体泥石滑坡之重,被泥石流淹没了。

曲折蜿蜒的盘山公路上,一辆迷彩外壳的切诺基开着大灯,在迷蒙雨雾中颠簸穿行着。石万山紧绷着脸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浓眉下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直视前方。线条硬朗棱角分明的脸庞,刚毅霸气的板寸发型,笔直挺拔的腰板坐姿,使得这位四十多岁的导弹阵地工程主攻团团长,周身透出一股肃杀的英武之气。

连阴雨对这个切口的杀伤力就这么大吗?是天灾还是人祸?到底是哪个环节的问题呢,施工不当,还是设计上的纰漏?石万山蹙起眉头,苦苦思索。可是,按理说,这么重要和大型的导弹阵地的设计,历来都是由二炮工程院总设计师秦怀古亲自主持,秦老历来以工作严谨和要求严格著称,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怎么可能呢?不,绝对不可能!

他下意识摇头,否决了这个思路。

且不论是什么原因吧,整个工程兵师一年的伤亡指标是多少?只能在万分之一点五以下!这下倒好,自己团里一下就给埋进去八个!这些人目前是死是活……忧虑和焦灼,使他的眼神更为深邃,面容更为凝重。万一……万一他们有什么闪失,自己的军旅生涯走到了尽头不说,从此心灵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修了二十几年导弹阵地,石万山早已熟谙导弹阵地的特征和脾性。为了隐蔽,开口要小;为了防御核袭击,坑道要长;为了能多存放导弹,库容要大。小口子、长脖子、大肚子的导弹阵地,哪一块骨头最难啃,他一清二楚。刚一切口就出了天大的事,真不是好兆头啊!

想到这里,石万山不由打了个冷噤,命令司机:“开快点,再快点!”

司机用左手飞快地擦一下额头的汗水,偷觑一眼右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团长,下雨,路滑,这路上很危险。”话虽这么说,速度还是有了提高。

寒风夹着冷雨,似乎永不疲倦地向玻璃窗袭来;黛色的山峦,静默的莽林,陡峭的峰岩,峻壁下奔腾的涧流,犹如一幅幅苍凉凝重的油墨画卷,不断从车窗两边漫过。

突然,一股山洪席卷着泥石流呼啸而下,“哗”地落在车后。

好险!

浑身泥泞像只脏猴子的切诺基,七拐八弯,上坡下坳,渐渐地,连山坳上寥落依稀的村寨民居也见不到了。除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山林间死一般的寂静。

一根横木杆出现在眼前,旁边是醒目的告示牌,上书鲜红的大字:“军事禁区,未经允许,不准入内。”两个战士头戴墨绿色的钢盔,手持乌黑锃亮的冲锋枪,肃穆庄严地伫立在雨中的告示牌旁。切诺基减缓速度到面前时,两人立正,挥舞着小红旗,姿势很优美。

汽车戛然停下。七星谷禁区第一哨——七星谷检查站到了。

“首长,请出示特别通行证。”哨兵神情严肃冷峻,口气不卑不亢。

司机的验过了,石万山还在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掏,额头上沁出了冷汗。糟糕,身上根本没有。

司机看看石万山,跳下车,拍拍哨兵肩膀:“你没见过团长?出事了你不知道?今天请你们就特事特办,通融一下吧。”

圆头圆脑十分壮实的哨兵庄重地向司机敬个礼,然后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对不起,没有证件不能放行,这是规定。”

司机瞪圆了眼睛:“工地塌方了,你不知道?”

哨兵对已经站到面前的石万山敬礼:“对不起,团长,不管什么情况,我们只认证不认人,这是规定。如果您的证件实在找不到,那就只能请保卫股长来领您进去。这也是您给我们定的军规。请原谅。”

石万山庄重地回敬军礼:“好样的!没有证件,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来了,也不让进!”一拍脑瓜子,“这记性!”

他奔回车里,从驾驶舱的小抽屉里翻出证件,如释重负递给小胖,脸上露出笑容:“哪个营的?叫什么名字?”

受到表扬,哨兵笑得天真灿烂:“谢谢!”还回证件,清脆响亮地回答,“我们是一营的!我叫王大伟,他叫孔跃,跳跃的跃。团长,再见。”

“再见。你们都是好样的!”

司机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拉开车门刚要上车,被一只大手拽住动弹不得。他一愣神,石万山“噌”地跳到方向盘前,迅速系上了安全带。司机一脸无奈,赶忙从另一边上车。

“把我的证件拿好。二道岗,三道岗,不能再耽误时间。”石万山猛地一踩油门,切诺基轰的一声迅疾蹿过检查站。

“团长,路滑……”

“啰嗦!快系上安全带!”

沿着盘山公路,切诺基上下左右不停地颠晃着,朝黑黝黝的深谷驶去。

群山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时隐时现出黑黢黢的粗犷轮廓,七星谷深谷山体滑坡处,丝丝密密的雨帘下,两台挖掘机不停地工作着。

三十多岁的大功团一营营长张中原皮肤熏黑,面相淳朴厚道,中等个子壮硕敦实。他带领战士蹚着没膝的黑色泥浆,在挖掘机的空隙里抢挖泥石,头上脸上不时滚下汗滴和雨水。

一级士官方子明一边挖着,嘴里同时嘀嘀咕咕:“营长,我说了开工那天要杀只鸡祭山神,你们领导不听,还批评我,你看现在……”

“还胡说!话太多了,给我加紧干!”张中原瞪他一眼。方子明做个鬼脸,低头闷声挖起来,动作频率比刚才翻了倍。

又有两辆挖掘机面对面开了过来,左边一辆尚未停稳当,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团政委洪东国就跳了下来,大声吼道:“张营长,把你的人撤下来!别添乱了!”

平时总是温文尔雅笑眯眯的洪政委突然发火,把张中原吓了一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头,脸上的水流趁机溜进他嘴里,他喉间咕噜一声吞咽下去。

战士们停止挖掘,都露出不解的表情。

洪东国马上为自己的态度自责起来。取下蓝色头盔,抹去脸上的水珠,刚才面目模糊的他,立刻显现出一张白净的脸庞。他冲张中原笑笑,那意思就是道歉。好脾气的洪政委发脾气自有其原由,他刚接到师部电话,师长政委在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士兵的同时,言语之中责备他没有把好安全关。

张中原走过来,憨厚地笑笑,咂咂嘴:“政委,这么多挖掘机,施展不开呀!”

是啊,刚开过来的两台挖掘机,就像两头红了眼的斗牛,相互死死抵着犄角,互不相让去路。

洪东国长叹一声。这叹息似乎是对挖掘机的专门指示,两台机器应声停了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泥牛般的切诺基一个急刹车横亘到挖掘机前。

“老石!”洪东国叫起来。

张中原惊喜地叫道:“团长回来了!”

“老洪!”石万山以猛虎下山的姿势跳下车,趋前与洪东国握手,“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大的进展。”洪东国脸色暗淡下来。

“走,带我去看洞口。中原,你也来。”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坍塌的洞口走去。

正环绕着洞口四处走八方看时,石万山突然脚下一滑,挣扎两下,最终没有站稳,仰面摔倒在泥水里。洪东国和张中原赶紧把他拉起来。泥浆从石万山头上往下流淌着,他往后捋了捋头。

“老石,你赶紧回去换衣服。”洪东国看着他,直心疼。

“没必要。现在分秒必争。”

“团长,这样会生病的……”张中原眼睛里饱含焦灼。

“别说了,战士们的棉袄早就湿透了。”他抬腕看手表,“现在四点二十七分。准确的出事时间清楚吗?”

“上午九点零五分。”张中原回答。

天爷,都七个多小时了,洞里肯定没有多少氧气了。人命关天啊,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千万别出大乱子啊……一时间,石万山脑子里乱哄哄的。

“张中原,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一刻也没停过,一直在挖。还有,为了尽快将坑口挖开,我们用了简易快速架设的抗滑桩,把上边的滑渣挡住,防止它们继续下滑,”张中原显出委屈的神情,嗫嚅着,“挖掘机施展不开,起不了大作用,又不敢用大型机械,大张旗鼓干的话,怕敌人的间谍卫星拍照……”

“嗯,抗滑桩用得好,不然都是在做无用功,”石万山神情缓和下来,“中原,你马上去准备炸药。”语气一下又变得斩钉截铁。

洪东国吃了一惊:“老石,用炸药干什么?”

“刚才看了滑坡后的地形,我发现必须把这个土包炸掉,再从三营调来两台挖掘机,六台机子,形成一个环行阵势,轮番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救人。中原,快!”

“是!”张中原转身就跑,心里直骂自己,你怎么就想不到呢?真蠢,真笨!

洪东国忧心忡忡:“老石,用炸药会不会影响主坑道?万一把主坑道给震塌了,那可就适得其反……”

“老洪,考虑周全是必要的,但掌子面太小,兵力展不开,时间不等人啊,”石万山目光炯炯,“按这种挖法,明天早上都还挖不到,即使挖到了,恐怕也晚了。坑道只有二百多米长,缺氧严重。”

大事临头,石万山立刻显示出他鹰派人物的性格:“老洪,工程上的事,由我负责,出了事故,是我的……”

“老石,你这是什么话,”洪东国制止住他,诚恳地说,“我不是不同意用炸药,更不是怕担责任,只是担忧……不说那个了。事故是你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如果有个什么万一,责任当然应该由我担当。你赶快回去吧,瞧你,脸都冻紫了,嘴唇是黑的,快回去换衣服吧,我留在这儿。”

洪东国脸上眼里都是疼惜。

“我还能挺得住,没事,”对洪东国的真切关怀,石万山打心底里感动和感激,但这个铁骨雄风的硬汉,嘴巴历来不会“来事儿”,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搭档,真挚地说,“老洪,我是工程总指挥,用炸药又是我下的命令,一旦出现什么情况,我还能撇得开责任吗?还有,我是二十多年的老工兵了,这种场面经历得多,经验丰富,当然得留下来指挥战斗。老洪,你快回去吧,团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这个政委去处理,师里随时会来电话,我们两个不能都不在。”

洪东国再找不出理由,只好无可奈何地:“好吧。老石,千万小心啊!”

“放心,我会注意的。老洪,再见。”扭头高喊,“张中原!”

“到!”

“炸药备好了吗?”

“报告团长,备好了!正在等候命令!”

“好!你们听着,现在,挖掘机后退五百米待命!爆破手准备!”

战士们迅疾退出刚才的岗位,分头忙碌起来,其中十几个戴着红色头盔的战士,操着新拿到的各种工具,又纷纷冲了上去。

张中原大喊:“再上一个班,快!齐东平,方子明,跟我去埋炸药。快!”

一连一排代理排长齐东平、一级士官方子明应声而到,抱着雷管和炸药飞快地冲了上去。

石万山喊道:“挖掘机都不要熄火,先在这边排成一字梯队,等爆破后,马上从右侧向左侧挖,然后形成一个环形阵势,轮番挖。张中原,你们要一次性把土包削平,不能炸个大坑。”

张中原、齐东平、方子明异口同声:“保证完成任务!”

“砰!”惊天动地,地动山摇。阻碍兵力展开的土丘瞬间被夷为平地。

“成功了,成功了!”灰头土脑的齐东平和方子明欢呼雀跃。满脸黑硝的张中原憨憨地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六台挖掘机依次向出事地点开去,六组战士紧紧跟随着,见缝插针清理它们残留下的泥石。

没等硝烟散去,张中原一头冲了进去,旋即跑出来,兴奋地大叫:“团长,快来看,主洞口现出来了!”

石万山疾步过去,看到洞口,长长嘘出一口气:“一九九四年那回,你们闷进去多长时间?”

“二十一小时零十八分钟。”

“那时坑道打了多深?”

“三百二十七米。”

石万山一把抓住张中原的臂膀:“中原,他们还有救!”

石万山松开手,双腿有些颤抖,感到自己好像要虚脱。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谢天谢地。”手哆嗦着上下摸烟。猛然想起已经戒好几年了,脸上浮现出自嘲。

扫除障碍后,挖掘机层层深入,速度突飞猛进;剩下不大的一个土丘时,战士们改用铁锹挖;最后,大家用双手刨,刨啊刨,很多人的指甲都刨没了,鲜血直流,但没有人停下来。他们一边刨着石渣泥块,一边呼喊着战友的名字,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喃喃祈祷上苍保佑洞中战友平安无事。他们的泪水、汗水和血水融合到一起,滴渗进地上的污泥浊水之中。

横七竖八倒在洞里的八个战士,终于被战友们柔韧的手给刨了出来。大家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抬上担架,抬到洞外的救护车上。早已等候着的医生护士们急忙围上去,麻利地做应急处理。

石万山焦急又充满希冀地问:“老刘,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吧?”

“应该没有。只是有两个人伤势比较重,必须尽快输血,”医务队队长老刘忙得顾不上抬头,“团长,尽快送他们到小广场,直升机等在那儿。”

一群战士又七手八脚忙碌起来。救护车载着八条年轻的生命,带着大功团官兵殷切的期望,“呜呜”鸣叫着,风驰电掣而去。

大功团八个战士施工受伤入住医院的消息,很快传遍二炮各级单位各个部门,搅得上上下下忐忑不安。年届花甲的工程院总设计师秦怀古,得知此事后,趁医生护士不注意,立刻从病房里“逃”了出来。回到家,身体消瘦面容憔悴的他,立即戴上老花镜,弯腰盯着摊开在写字台上的设计图纸,一个图标一个图标仔细地观察。他的书房整洁雅致,南面是一排高顶天花板的大书柜,其他三面墙壁上全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设计图纸。

咚,咚,咚,响起三声轻柔的敲门声。

“是丹雁吧?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随即闪现出来,一双仿佛能透视世间一切的美目,灵动,内涵无比丰富,也使这张原本显得个性强烈的脸平添上妩媚生动。有人把“美女”分为三等,说只有一等美女才是真正的美女,远看漂亮不能近看的女人属三等美女,近观漂亮不能细看的女人属二等美女,远看近观都耐看、怎么看怎么漂亮、且须具备脱俗出众的气质的女人,才算是不折不扣的一等美女。林丹雁符合“一等美女”的全部条件。

“秦老师,您好。”林丹雁推门进来,高挑的个子姿态优美。

“丹雁,你过来。七星谷一号洞出事了,山体滑坡,埋住了洞口,闷进去八个人……”秦怀古指点着图标上的“七星谷”,声音嘶哑。

“啊?”她惊叫起来,声音仍是轻柔的。

“幸好没死人,但重伤了两个。工程部王部长叫我们去现场看看。”

林丹雁呆立着,一时心乱如麻。虽然年龄才三十出头,她已经是秦怀古的助手,是石破天惊——世纪龙龙头工程的主要设计者,七星谷阵地,正是她独立担纲的第一个大作品。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幽幽地说:“设计时,我充分考虑到了太阳山地区复杂的地质结构……”

“我相信你的责任心和能力,它应该与你的设计没有关系,别担忧,哦?”秦怀古安慰道。

“那,会不会施工上有问题?”

“应该也不是。我也了解石万山,了解他的大功团。山体滑坡,估计连阴雨是罪魁祸首……”

“石万山?他还在大功团?”林丹雁抑制不住,几乎是喊了起来。

“是啊。”秦怀古抬起头,端详着她,“小林,怎么啦?”

“哦,我对石万山还在大功团有些意外,”林丹雁伏下身子,察看着图标上的“七星谷”,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以为他早就高升了。”

“丹雁,你早点回去吧,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六点钟我们飞汉江,多带点资料,换洗衣服也多带几件。这次你可能要在七星谷呆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在技术上确保施工人员的生命安全。”

“好的。那我回去准备一下,老师再见。”出了门,林丹雁的心脏依然狂跳不止。

凄凄切切连绵数月的小雨,在人们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中,终于停住了。一轮久违的太阳,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偶尔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羞答答露一下脸,又急惶惶躲了回去。营房远处,群山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碧绿的颜色近乎失真;窗外,百年大槐树老枝发出新芽,诱人的嫩绿,告示着春天终于来临。

一营营部的活动板房里,张中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大槐树,呆呆地想着心事。齐东平站在门口好几分钟,等着被召见,发现这招行不通,只好高声地:“报告!”

张中原回过神来:“进来。学完了?”

“学完了。”

“查清楚了吗,昨晚在一号洞口放的说是辟邪的鞭炮,是谁买的?”

“方子明。”

“混账!他还嫌乱得不够?”张中原的火气抓住时机,轰地蹿了上来。

齐东平慌乱解释:“营长,上个月,雷电劈了太阳树村两棵老柏树,有人说必须……我批评了他,他已经承认不对……”

“行了行了,你们这叫什么,我看是叫兵兵相护。”张中原没好气,“这次就算了,这串鞭炮,算是庆祝他们八个人死里逃生。以后,谁再受这种迷信传言的影响,看我怎么收拾他。去吧。”

齐东平磨磨蹭蹭的,显然还不想“去”,却又不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什么。”忽然下定了决心:“营长,听说要追究责任……”

“追究也追究不到你头上,你已经尽职了。放心吧,这件事不会影响你提干的。团长说了,还要为安全员请功呢。”

齐东平顿时眉开眼笑,运足精气神,“啪”地一个敬礼:“谢谢营长!”欢天喜地跑出去,路遇正往小广场去的石万山和洪东国,笑吟吟行礼,“首长好!”

“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洪东国问。

“有……没有!两位首长再见!”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洪东国浅浅地笑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那八个战士才能这样活蹦乱跳。不过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也够庆幸的。我一生中最漫长的时期过去了。”

“不是一生,是前半生,”石万山认真纠正他,“老洪,看七星谷的石头,我早就知道龙头工程很难一帆风顺。只有伤没有亡,而且重伤只两个,老天够照顾我们的了。怕的是,这还只是个下马威……”

“团长,政委,我正找你们呢。”张中原风风火火跑过来,“我是不是带人把一号洞口清理一下……”

“急什么?现场先留着!让首长和专家看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石万山瓮声瓮气。一股情绪上来,他飞起一脚,一块碎石划着弧线连滚带爬。

洪东国拍拍张中原肩膀:“整顿学习,整顿学习,可以多学习嘛!内务条令,保密规定,都行。其他事情先别操心了。去吧。”

张中原遵命,走出十几米远,又听石万山在背后高喊:“张中原,今天在谷口值班的王大伟,还有孔跃,原则性强,严守纪律,每人给一次嘉奖。”

洪东国走近石万山:“老石,师首长马上就到了,你这情绪,少说话。不管怎么说,咱们团确实出了事故。”

“老洪,你也听到了师里郑浩副参谋长打电话的口气,把我们当新兵蛋子啊?我憋气……”

“哎,老石,等会儿见到他,脸可别拉这么长,他毕竟是师首长,是咱们的上级领导。”

“放心,党的组织生活原则我倒背如流。”

洪东国笑笑:“我哪能对你不放心啊,只不过天生一副婆婆妈妈的心肠,老忘了看对象是谁。郑浩怎么看,由他去,不是还有专家组吗?他说什么,咱先听着。”

“放心吧,我不是爱斗架的乌眼鸡。”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大笑起来。

石万山用手搓搓脸:“我还以为自己再不会笑了呢。等专家的意见吧。师长他们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架小型军用直升机沿着山谷飞过来,降落到伪装成彩色的小广场中央。顾长天一马当先冲出机舱,成南方紧随,师副参谋长郑浩断后。郑浩中等个子瘦而不弱,斯文沉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矜持稳重,彬彬有礼,使他显得比三十七岁的实际年龄要老成。只有走近他,盯住那副镜片后的一双眼眸,才能察觉到他眼角眉梢间遮挡不住的狂傲之气。

石万山和洪东国急忙迎上前,一一行礼。敬礼、回礼各自完毕,顾长天问石万山:“现在在忙什么?”

洪东国抢先开口:“首长,接到师里指示后,我们意识到整顿学习十分重要……”

顾长天大幅度摆手:“行了行了,我们不是来听检讨的。龙头工程出师不利,这可是件天大的事。耽误了工期,耽误了新型战略导弹布防,谁也负不起这个责。石万山,你别弄一脸深沉给我看,觉着委屈是吗?”

“首长,石某人岂敢,表情深沉是因为心情沉痛。两个重伤战士的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顾长天冷笑一声:“石万山,你应该庆幸,庆幸你的八个人还活着!切口难,刚切口又遇上连阴雨,你们的运气确实有点背,是吧?不要以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就满不在乎。”

“是,谨遵首长教诲!不过,我要为自己辩白一句,我对所有的山石都充满敬畏。”

成南方岔开话题:“爆破救人,是谁的主意?”

这回,石万山抢先开口:“团党委的集体决定。”

洪东国说:“是老石提出来的。如果没有老石的当机立断,后果也许不堪设想。”

郑浩一直冷眼旁观着局面,却突然轻声笑起来,移步石万山面前诚恳握手:“石团长,真佩服你的胆量,不,是胆识。谁敢横刀立马?唯此石大团长!万一炸伤炸死了人……”

石万山怔愣片刻,反应过来:“郑副参谋长过奖了。我谈不上什么胆量、胆识的。安全员说,当时看见山坡上的树在往下移动,就告诉战士们别往外跑。凭经验,我断定他们被埋在最里面。万一炸伤炸死了人,郑副参谋长这回就只能在军事法庭上看见我了。”

“石团长看来是误会我了,我是真心佩服。”郑浩讪讪地笑。

顾长天瞥他们一眼,高门大嗓嚷了起来:“王部长和秦总他们到了没有?”

“王部长已经到了,秦总他们很快就到。首长,咱们走吧。”洪东国说。一行人甩开步子朝团部走去。

军用吉普车一路上蹿下跳,把秦怀古和林丹雁颠进七星谷。一道道严密关卡,一次次严格检查,使迎驾的保卫股长卫建中有些过意不去,却是十分自豪的口吻:“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保卫措施很严,给两位专家添麻烦了。”

林丹雁开玩笑:“每次进七星谷,我都能体会过五关斩六将,难能可贵啊。”

秦怀古脸色苍白,声音有些虚弱:“你们做得很好。七星谷阵地太重要了。它投入使用后,东部一百四十多万平方公里国土的安全系数,能提高很大一步。东部可是咱们国家最富裕的区域呀。敌特分子的嗅觉很灵敏,不严防不行啊。”

说话间,团部到了。

团部会议室宽敞明亮,长条会议桌摆放中心位置,桌上放着两瓶鲜艳的野山花,墙壁上,高悬着“爱二炮,爱阵地,爱本职”的大红标语。端坐长条桌正中间的是二炮工程部部长王远庆,以王远庆为界线,左边依次是正在主持会议的顾长天、石万山,右边是成南方、郑浩、洪东国。龙头工程技术分析会刚刚开始。

秦怀古和林丹雁走进会场,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会议暂时中止。全都站起身来,但在这个场合中,握手问候是王远庆、顾长天、成南方的专利:“秦总,一路辛苦了。”

“林工程师,欢迎你。”

向来沉静持重的郑浩竟然废除纲常,一把抓住林丹雁的手:“认识一下。郑浩,工程兵师副参谋长。”

“林丹雁。郑副参谋长好。”

猛一看见林丹雁,石万山惊异得变了脸色,心跳“咚咚”作响如擂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林丹雁已经到了跟前。石万山不知该向她敬礼,还是该与她握手,犹豫间,林丹雁已经弃他向洪东国而去。

“洪东国,大功团政委,热烈欢迎,”双方握手,“刚才那位是我们团长,”洪东国心细,看见了刚才一幕,特地指着石万山做介绍。

“认识,几年前见过。”林丹雁淡淡回了一句。

一番论资排次,谦让拉扯,终于都坐定下来。石万山正好与林丹雁面对面,这使他很不自在。郑浩坐在秦怀古的正对面,林丹雁的旁边,这使他很兴奋。

秦怀古向全体人员介绍:“小林是我的助手,是七星谷阵地的主要设计者,比我更熟悉情况。为了及时解决各种技术问题,工程设计院决定派她来这里担任技术总监。”

众人热烈鼓掌。

郑浩侧转身子去看林丹雁,脸上春风荡漾。

石万山脸上阴晴变幻,眼睛始终盯着虚无缥缈的远方。

“小林,你先谈谈。”秦怀古向她颔首微笑。

林丹雁站起来,深潭秋水般的眼睛波光潋滟:“秦老师,各位首长,对不起,现在我无从谈起。我想现在就去现场,然后才有发言权。”

顾长天沉吟片刻:“好!石万山,你带路,我们都去!”

大家分头坐进几辆汽车。成南方和洪东国坚决把秦怀古拦住,让他先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您老的身体更是我们的宝贵财富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软硬兼施,总算把脸色蜡黄淌着虚汗的总工程师给拦下了。

石万山和洪东国坐在迷彩切诺基的后排,郑浩紧跟着林丹雁上车,与她同坐前排。一路上石万山默默无语,郑浩则对芳邻问话不断。带够了生活用品没有,在这儿习惯不习惯,家里有没有什么牵累,有什么样的业余爱好,等等;快到目的地时,话题一转:“林工,我对技术不太熟悉,以后你得多帮助我呀。”

“哪里,应该是我请郑副参谋长多指教。”

“那我们以后就互相帮助,共同提高吧。”郑浩摆出半开玩笑的姿态。

阵地离团部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说话间就到了。

林丹雁洞里洞外不断出出进进,对每一个细节都看得非常仔细,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间或向洪东国询问各种情况。

石万山看着,听着,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顾长天在另一个洞口朝林丹雁大喊:“小林,说说你当初的设计构想。”

林丹雁紧跑几步追上去,喘着粗气:“是。太阳山一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一号、三号两个洞口相距十六点八五公里,这么长的山体里面,具体又有些什么样的地质结构,事先很难搞清楚。这个问题,在勘察设计阶段就提出来过。”

“这种地形地貌很难对付,我知道,以前当团长时碰到过。”顾长天说。

“从目前这二百多米切口来看,这个主体坑道的开凿,难度可能会超出顾师长的想象。”

“哦?我的想象,此话怎讲?”

“搞设计,也得知己知彼啊。”林丹雁活泼起来,开了个玩笑,马上又正色,“这么长一个主体坑道,对贵师来说,的确是个新课题。以前,顾师长的爱将,这位石大团长开凿过的最长坑道是八点七八公里,对吧?所以,我对大功团说只用三个营的兵力,只用两年工期,就能打通这个主体洞,保留看法和意见。”

“这丫头,厉害呀!石万山,说话啊。今天怎么跟个哑巴似的?”“狮长”瞪眼。

“请林工程师相信我团的战斗力。何况,我们添置了六台大型凿岩台车……”

“问题是只能从两个方向开凿,你们就是有六十台凿岩台车也没用。”林丹雁没好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

“石万山,你让人家说完嘛。”王远庆权威性地开了口。

“王部长,我说完了。”林丹雁笑笑。

成南方保持着慢条斯理的风格:“兵力不足,确实是个问题。世纪龙工程启动后,我们师一下承担了十六个阵地的施工任务。白山黑水的东北,戈壁沙漠的西北,雪域高原的西南,到处都有我们新开辟的战场。这些阵地哪个都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七星谷这个龙头工程。所以,你们大功团在工程上要多想办法。”

“请首长放心,必要时,我们会设法增加作业面,并且要充分发挥机械作用,努力挖掘科技潜力。”石万山赶紧表态。

顾长天鼻子里哼一声,豹眼柔和起来,石万山知道这是“狮长”表示满意的一种方式,刚有如释重负之感,“狮子王”的黑脸又拉长下来,转向林丹雁:“请林工谈谈这次事故的原因。”

“是。刚才我进行了仔细的察看,细致的分析,初步得出结论,大功团的施工是合理的。这次事故,由山体滑坡引起,责任在连阴雨,与施工没有关系。当然,我还要作进一步的调查研究,也需要听取秦老师的意见,然后再作定论。炸开土丘救人的应急方案,用得大胆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石万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洪东国喜眉笑眼:“林工,炸开土丘救人是石团长的主意。”

林丹雁不作任何表示,郑浩脸上浮出疑惑之色。

王远庆说:“听了林工的初步结论,我们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现在,趁热打铁开个现场会吧。先传达一下首长指示。昨天,二炮刘副司令员、司令部周副参谋长,叫我去谈了仨小时。他们代表二炮党委,让我转达大首长的几点意见,一、七星谷阵地,事关国家重点地区和核心地区的战略安全,两年内建成的决心不变;二、要充分考虑到建设七星谷阵地的困难,各协作单位要把精兵强将派到七星谷,不仅要按时还要高质量地建好;三、妥善处理好山体滑坡事故。我这个工程部部长先表个态,工程部一如既往,不遗余力地支持七星谷阵地的建设。”

顾长天眉开眼笑:“多谢上级部门上级领导,还有工程设计院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昨天,我们师党委开了一天会,就是研究如何加强对重点阵地建设的指导工作。成政委马上要宣布师党委的决定。”

成南方清清喉咙:“师党委决定,七星谷,黑水岭,白石岩,沙田坝,这四个阵地,各自成立师前指,前指总指挥由师领导副职、师机关领导兼任。”

洪东国感到很意外。

石万山更是目瞪口呆,脸色急剧变化。

“石万山,你别紧张,你仍然是七星谷工程的指挥长。你在七星谷的指挥权,没人夺。师前指总指挥的权限,是负责方方面面的协调工作。”顾长天语带调侃。

郑浩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不紧张,是感到振奋。能不能问一下,哪位师首长来七星谷挂帅?”

顾长天朝郑浩一挥大手:“你来告诉石团长。”

“是。”郑浩走到石万山面前,伸出手,笑容可掬,“石团长,我主要是来向你、向洪政委学习的。”

石万山又是一怔,瞬即反应过来,握住郑浩的手,目光牢牢捉住对面镜片后的眼睛:“热烈欢迎,以后我就有幸经常得到郑副参谋长的帮助和指导了。”

“哪里哪里,本人乐意做石团长的后勤部长。”

洪东国走上前去,笑吟吟地向郑浩伸手:“我代表大功团党委,对郑副参谋长出任七星谷阵地师前指总指挥,表示热烈欢迎。我相信,在二炮首长的关怀下,在工程院专家的帮助下,在师党委的领导下,在师前指的指导下,大功团一定能把七星谷阵地建成一流的阵地。”

“谢谢!我一定努力工作,多向洪政委、石团长学习,与大家一起,把七星谷阵地建好,不辜负领导和大功团的期望。”郑浩意气风发。

成南方对眼前的情形很满意:“郑浩同志年轻,有研究生文凭,机关工作经验丰富,自己也希望能到基层锻炼。龙头工程举足轻重,事关世纪龙工程的成败,所以,师里给大功团再送来这员虎将,从此,你们更是如虎添翼了。”

顾长天又亮出他招牌的哈哈大笑:“成政委,你忘了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郑浩同志是个钻石王老五,没有家庭拖累。”

林丹雁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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