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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校园变异

暴风雨前,总会先行来临一段奇异的平静。苍穹之上,黑云压城城欲摧。九天之下,却笼罩着恍惚寂寥。一切声音似都发生在遥远距离之外,隐约有,又隐约无。

那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感受自己的存在,或者,间中仍然怀疑。

安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往常,如果有临街的整面玻璃墙,他就会静静看突如其来的暴雨,落在世人的猝不及防之上。

如果从不相信命运,那一刻上天就给你看到命运。

具体而微,不能预见或改变。

那就是命运。

但是安不喜欢接受这所谓的命运。因此盘踞在高处,在瞬间与诸神享用同样的冷眼,是他沉默生涯中,非常非常少的乐趣之一。

自从带着阿落一起生活,如此个人化的行为,似乎就不再重要了。下雨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要冲出去收衣服,并且防备阿落身体不舒服,淋雨后会不会感冒发烧。

孩子虽然柔弱,却有能力折断一切翅膀,无论属于天使还是属于魔鬼。

今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安行驶在道路上,阿落一直在轻轻唱歌,是刚才游戏里的背景音乐。

“你很喜欢和小破一起玩吧?”他忍不住微笑地问。

阿落用力地点头,神色凝聚是在寻找言辞。

“和他一起不累。”

“不累?”

阿落试图更精确地描述:“好像一直都兴致勃勃,还有,不会觉得疲倦。”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但是我现在很疲倦了。”

他的确立刻就感到疲倦,侧过身靠在座椅上,眼睛颤抖了两下,沉沉进入睡梦之中。连安停车,到家,抱他进房间安卧,都一丝一毫不觉得。

安坐在他床头,静静看儿子的脸,到底他和那个小破之间,有什么奇特的联系?在相处和离开的状态里,判若两人。

他坐了一阵,将床头灯调到惯常的柔和状态,起身离去。

卧室门轻轻合拢的瞬间,阿落翻了个身,面孔对着窗户。

一阵风轻轻吹过来,关得本来极严密的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大红色的纤巧身影落在窗台上,两条腿调皮地敲打着窗下的墙壁。

这身影呼唤着:“阿落,阿落。”

轻柔,但耐心持久,不断重复,终于将阿落从黑甜乡里惊动过来。

他迷迷糊糊竖起身,睡眼许久才适应半明的光线,端详半日,诧异地说:“梦梦?”

那是梦梦。

红艳的连身装,身段玲珑,犹如精灵,楚楚动人的脸上浮现狡黠笑意,歪头看着阿落。后者急忙爬起来:“我是不是睡太熟了?我爸爸给你开的门吗?”

梦梦不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打量他所住的房间,粉蓝色调装饰,家具简单,床头灯微微亮着,旁边放着医药箱和微型呼吸机。

她一笑,柔声问阿落:“明天你去上学吗?”

阿落点点头:“上吧……”

他看看自己不算强壮的手臂,挠挠头:“明天格斗赛就开始了哦,老天保佑我。”

梦梦喜悦明亮的脸容,并不准备为他担心,忽然轻盈地跃起来,站在窗台上,说:“今天你突然走掉,太可惜了。”

阿落扑上去:“小心啊,窗户开着的。”

他担心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梦梦回眸一笑,从窗口跃出,身影扑入夜空,一双精致的红色翅膀在她身后翩翩展开,凭风借力,在空中飞了一个来回,遥遥看着阿落,以一种幻梦般的语气说:“你不在的时候,有神灵降临了。”

她优雅地敛翅,玩了一个突降,须臾又冲天而起,咯咯笑着:“看,这是神赐的礼物。”

然后,转身远远飞走了。

阿落张大嘴,愣了一阵,耸耸肩自言自语:“这个飞法比坐铁锅拉风多了。”

回身上床,蒙头,继续睡觉。

丝米国际学校校规第一百四十条规定:在非法定假日时间,未经学校批准,擅自离开学校者,将视情节受到严厉惩罚。

所谓严厉惩罚,从绕操场青蛙跳二十圈,到不准吃饭六顿,或者冰天雪地裸身跪地数小时,甚至干脆逐出校门了事,不一而足,标准是教导主任魔鬼关先生当日的心情。

魔鬼关先生今天的心情显然不是特别好,昨天晚上十一点熄灯前,他在校园宿舍区巡夜,察看各个年级宿舍区的管理情况。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他却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很多嘈杂声音,古怪身影,就在自己四周绕来绕去,仔细察看,又一无所有。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得非常不合理。

早上起来,天气很好,校园格斗赛马上就要开始,这是他工作中最有趣的一个部分,借机还可以稍微惩罚一下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去上厕所,尿色清澈,没有变黄,更没有带血。

但这一切正面因素都被一种奇异的不祥感冲淡,这不祥感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固执异常,令他落入情绪的沼泽,隐约知道自己将要大难临头,却什么都做不了。

上帝保佑,那些不该出现的人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魔鬼关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将眼光投向窗外,他不明白自己的恐惧何在,甚至不明白这句话从何而来。阳光如此明媚。

视线回到室内,他发现有个学生悄悄走进了办公室。他认识的,佩斯,篮球校队成员,品学兼优,十分正直,在学校里是名人,受到低年级的一致崇拜和爱戴。

“有什么事吗?”

他略带烦躁地问,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在消磨他的耐心,因而眉宇皱在一起,不怒自威。

佩斯的腰板挺得非常直,他穿着上体育课的运动服,手臂肌肉呈古铜色,结实流畅,有型有款。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点擦伤,接近上臂的地方红了一大块。

对他的问话,佩斯没有回答,却直勾勾地盯住他,那双灰色眼睛里空荡荡的,没有包含任何内容。

魔鬼关重复了一遍,带着些许怒气:“有什么事?”

佩斯缓缓走近,手按在桌子上,向他俯身过去,硬硬地吩咐:“召所有学生在操场集合,所有离校的回校。”

这种说话的口气魔鬼关一百年没听到了,他啪的一声站起来,声音压低,低而愤怒:“你在跟谁说话?”眼光继而移到桌子上,忽然看到佩斯的手。

那本来是一双天生打篮球的手,十分宽大,手指长而有力,但是什么让它们扭曲起来,带着锋芒,像磨到最快的镰刀,喑哑寒光闪耀。

他的震惊来不及消化,就听到佩斯叹口气:“真啰唆。”

绕过桌子,他走过来,样子很奇怪——动作很轻灵,无比轻灵,过分轻灵,就像,就像是在漂浮,不时身体痉挛一两下,带来肌肉和表情的奇怪变化。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窗帘无声无息地拉上,外面经过的人都摇起头来——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撞在了他的枪口上,有一壶好喝了。

当然,风水轮流转。

数分钟后,朱小破家里,电话铃声响起。

一道温柔的声线:“你好,小破同学在家吗?”

猪哥拿着电话,眼神转向二楼,自昨天晚上阿落他们离去到今天,小破的房间一直微微掩着门,没有什么动静,他稍稍压低声音:“您哪位?”

自报身份,教导主任魔鬼关先生。猪哥记忆力极为出色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全世界欠他二百钱的严峻脸庞。

“小破不在,您找他有事?”

那边的话说得慢慢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吐:“小破擅自离校,必须尽快返回,我念他新来,不懂校规,这次就不追究了。请家长放心。”

猪哥凝视着电话线,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边停下来,没有得到回应,两边的沉默十分压抑,魔鬼关吞了一口唾沫,继续说:“一小时内,让小破回来,否则我们会采取必要的措施。”

挂了。

猪哥和一边的辟尘对视一眼,后者冷静地说:“小破学校里也出事了。”

猪哥点点头:“声音带死气,多半是。”放下电话,手一按桌子,不走楼梯,直接蹿上二楼,闯进小破的房间。

房间里空空如也。小破不见了。

临街的墙上多了一个好大的洞,巨大的力量撞上了结实的墙壁,撞出一个人形的缺口,还是侧面,鼻子形状都很明显,毋庸置疑这是小破的杰作。

儿子不见了,猪哥也不大着急,从洞口探出头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好多年没见过这个造型了。”

在他锐利视线的尽头,分明看到一道身影在全速奔跑,方向是番兰街。那速度比闪电更快,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幻影,迤逦而去。猪哥凝望着,声音低到不可闻,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转头看一眼,辟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他一点没看错,小破奔向的地方,正是番兰街。

就在猪哥接电话的时候,正在电脑上玩游戏的小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他心里生发出来,那是遭遇攻击时的反应,惊恐,慌乱和紧张交织。

无须特别辨认,他认出那是阿落的声音。

不通过语言,直接感受到他人的情绪或意识,对小破来说并不是新鲜的经验。他从小处于两个极为强大的法力修行者监护之下,家里所来的客人,通常都是非人世界的精英分子,大家都不大愿意花功夫学愚蠢的人类语言——当然更有可能是不想听猪哥啰唆,他的口水不要说多过茶,连自来水厂都只能打个平手。

但是现在,小破甚至没有开放自己的心灵沟通平台,就像一个收音机没有插电,无论长频短波,一概都应该收不到才对。

何况对象是阿落。不应该掌握通心术,能学会打电话已经算是家长教育有方的阿落。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追寻着那个声音的踪迹,他以自己惯有的,但近年来不大用的出门方式撞破了墙——等一下猪哥上来看,就晓得是他自动跑路,没有人劫持,也没有灵异事件发生,家里二老就会只致力于补墙,而不是用大搜寻飓风把方圆两百里的屋顶都翻开来看看。

街道上呈现出不寻常的空荡。星期一晚上,理应是下班和外出活动的高峰期,但疏落的公车寂寞地开过一个个车站,到处都看不到什么人。

最初的爆发减弱之后,小破把速度保持在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他基本上都是个乖小孩,牢记老爹说的,五讲四美三热爱,以及不要超速制造罚款。

十分钟以后他到达番兰街路口,第一眼就看到了安所驾驶的那辆旧福特轿车,翻倒在地上,车窗玻璃粉碎。

车内没有人,也没有血或搏斗痕迹。小破把手伸进车窗,放在副驾驶座上,那是阿落所坐过的位置,还滞留着他的气味,皮肤细胞,情绪磁场,虽然绝对量微乎其微,但已经足够小破摄取。

看上去空空如也的手掌,在小破视线的凝视下,张开,仿佛抚摸面前一扇看不到的门,所掠过之处,光影幻成的银幕逐渐出现,闪烁深水之滨的泠泠光色,是一部没有经过剪辑和配音的电影。

小破在电影中看到了熟悉的角色。安,阿落,从家里出来,父亲送儿子上学,一路上还有小小争执,阿落坚持要去,安不断试图说服他回家。他们在行驶中急刹车,阿落撞上挡风玻璃,看样子受了伤,但没有流血。而导致他们急刹车的原因,是车前猛然从地底钻出的一个人。

是熟人。

胡佛,学校霸王,格斗好手,但是不久前喉结刚挨了阿落一拳的胡佛。

他出现的方式如此奇特,却还不足以成为注目焦点,更为古怪的是他的样貌。校服,却戴了样式不合的高顶帽子,帽子下似被什么撑起,而贴在车玻璃上的那双手——那是铁灰色的,坚硬而锋利的爪子。这对爪子抓起了阿落,而另一道古怪的光线透进车窗,将安的身体托起,徐徐上升,翻出窗户,消失在高空中。那光线的来源,隐隐是一双巨大明亮的眼睛,犹在眨动。

看到这里,银幕忽然闪过数道波纹,断电一般,暗淡了下去。

小破这才真的大吃一惊:“谁消除了空间场景的遗留痕迹?胡佛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在他,这是常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空间场景遗留,而更少人可以消灭空间场景遗留,更不可能消除得那么彻底。他不甘心地再次确认,果然在意外的一清二白中,捕捉到了最细微的一条气味线。

什么都可以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但气味始终是最顽固的。

离别许久后,眼和耳所不能分辨的,都还被鼻子牢牢记忆着。

觉得已经被完全埋葬的爱情,复活的原因是因为那种一生无法忘记的香水味。

这条线的直指方向,是学校,丝米国际学校。

小破撒丫子就跑,这一次他担心阿落,就没管交通管制这一说,如果之前还算球形闪电,这会儿就完全是线性闪电了。

这位闪电行者很快来到丝米国际学校,如往常的学习日一样,学校大门紧闭,管制森严,拒绝打扰。四周的幽深绿荫加强了肃穆气氛,在渐渐到来的黄昏暮色里,阴冷呼之欲出。

小破抬起头打量这个他刚上过两天学的地方,无名烦躁之意轻轻自他心灵深处爬升,去向每个血液流经之处。他看到整个学校被一个非常大的淡灰色光圈包围,像生物实验室里罩住小白鼠的玻璃罩一样,没有一丝破绽。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这个光圈,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突破进去。他对此笃信不疑。

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他突破不了的东西。这是与生俱来的自知,甚至无须经过证明。

在走进学校大门,也走进那个保护圈的时候,小破脑海里闪过一点犹豫——要不要跟我爹和辟尘说一声呢。

但是接下来,这点考虑被大海潮汐一般强烈的狂热之情淹没,在本能里碾碎,沉潜。

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要走。在十公里外的家中,猪哥在专心地砌墙,天色已经暗淡,他不时往小破离去的方向看两眼,以手上不停顿的动作,压抑一份不安。

丝米国际学校里,浓荫渲染过的天色浓重到化不开,压在高楼之上。

往常这个时候,操场上一定有体育赛事进行,看客围观,喧哗不已。

用功的孩子拿了书包书本,或拿一部手提电脑,去图书馆或教室继续学习大任。

休息时间可以换回便服,偶尔也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豆蔻少女姗姗经过,留下银铃般的笑语。

平静而青春蓬勃的日子,日复一日流转。

而现在,一切死寂。

在小破幼年受过的教育里,有一部分是中国古代文学。虽说施教方法颇为惨烈,家庭教师们付出了没事就进医院躺半个月,而他自己吃太多纸张,坏了肠胃的代价,最后考核结果仍然非常难看。

不过,有一些东西他还是记得的。

比如,面对现在的场景,小破居然会想起一句诗。

连朝细雨刚三月,小院无人又一年。

他还记得当时是辟尘为他讲解,之后自言自语道:“阴森森的。”

阴森森的。

他慢慢穿过教学楼前的功能操场,脚底下传来沙沙的声音,不是他踩踏而致,而更像是嬉笑声。冥冥中似有无数双眼睛窥探他,在地底,在天空,在角落,在树荫。

在树荫。

的确在树荫。

小个子的人形物体,背上长着翠绿色的翅膀,掩映身前,犹如保护色;双手的部位,单趾粗长,顶端有极锐利的钩子,深深插在树干里,使它稳稳蹲于其上,向下窥视。

只是微微眨眼的时间,他所窥视的对象在视线里消失,来不及惊讶,脖子后面忽然一紧,呼吸被堵塞在喉管里。

它艰难地转头,看到本来在地上走的小破,足下悬空,站在虚无之中,正在仔细地打量他。

身体内的能量向外急速奔涌,汇集在小破的手指和它的皮肤连接处,像一大批被拒绝入境的难民一样,在周围经脉中反复冲击,感觉犹被万蚁嘶咬,痛不可言。

它的嘴巴狂热地翕动,极欲表达。小破的手微微一松,他冲口而出第一句话:“不要杀我,我帮你进去。”

小破很不满意:“没骨气,怎么出来混的。”

在打晕它以前,小破礼貌地拒绝了了对方提供协助的要求,他说:“我爹告诉我,不要随便接受人家的帮助。”

他一边落地,悠闲地继续向教学楼走去,一边说完那句话:“因为你最后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面对教学楼,三十米之外,窥视的感觉仍然无处不在。有一道目光,尤其令他感觉灼热,在他额头上游离,红外线瞄准般,度量着针对哪里扣动扳机。

敌在暗,我在明。他不喜欢。

左手,举在比头高一点的地方,透过拇指和食指的弓型,他的视线定格在教学楼的最高层阳台。那里有一点点的红色垂下,正在轻微荡动。

小破移动左手,锁定那点红,右手食指勾起,滑过左手弓型中不存在的一条弦,后拉,瞄准,弹。

有什么东西,在这瞬间撕裂了空气,发出响尾蛇进攻时危险的嘶吟,电光石火之间,扑向红影所在。小破分明听到惊异的一声低呼,红影从攻击范围内逃逸,但阳台和房间墙壁都没有幸免,轰隆轰隆巨响过后,最高一层楼半数崩塌。在残损的墙壁后,暮色中闪现许多幽绿眼神,密密地从高处看着小破。

人看我,我也看人,输人不输阵,这五字箴言,乃是猪哥立身之本。

小破耳濡目染,尽得真传,唯一的障碍是——爹,什么是输?

彼时猪哥便露出极尴尬的表情,一开始还试图通过口头或动作加以阐述,每每无功而返。次数一多,为父的颜面无存,幸好辟尘及时拍马来救,丢下一张几何数学的考试卷子,言简意赅:“这个分数就是输。”

明不明白?了不了解?

小破负隅顽抗:“我读文科。”

猪哥现学现卖,丢下一张历史试卷。小破不干:“光行说这些标准答案都是错的。”

一说到这个猪哥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考历史,不要光行给你打小抄。”

光行永远告诉你历史的真相。两百年或五千年,他都亲临现场,万一当时不在,也可以跑回去重新看看。但是你考试的内容是历史课本,而不是历史本身,你按真相来答题,不但会扣分,而且会被视为挑战权威,胡说八道,麻烦一摞,后患无穷,UNDERSTAND?

小破眼睛发直,猪哥乃长叹一声:“难怪你语文也不及格,名词解释都听不懂。”

不管怎么说,小破对输都没什么概念,就算门门都不及格,辟尘也会四菜一汤伺候,上学前的小点心种类说不定还多起来,以安慰他在考试中受到创伤的心灵。

所以,小破仔细数了一下那些眼睛的数量,连同躲闪的或藏匿的。他喃喃念着那个最后的统计数字,从旁边的田径功能区跳远坑里,抓了一把沙。

下雨,下雪,下冰雹,下沙。

无论下什么,如果来势很大,都会算入灾害一类。不过这本来是大自然的特权,现在却是小破的杰作。

一把沙,扬出去,在空中得到短暂的生命,整体组合成圆形,优雅地展开,飞舞,绕着那破损的楼飞舞,然后和渔夫撒网一样,兜头盖在了大楼的顶层。上面顿时大乱,许多声音在鬼哭狼嚎:“我看不见了”“谁有眼药水”“帮我吹吹”“叫你帮我吹,你为什么咬我”……

小破捧腹大笑。

世界是他的游乐场。

只不过以前都被禁止入内,或者大多数游戏项目,都不卖票给他。

担心他会损坏所有设施。

这时候他看到那点红影再次出现,渐渐扩大,站立在塌了一半的阳台上。

那是一条红色裙子,也是两只红色的翅膀。

红色之上有一个雪白的笑容,温柔深湛的眼睛,逃过了沙的袭击,安然不迫。

梦梦公主。

小破遥遥望红衣胜火的梦梦公主,后者微笑凝视他。十六岁女孩子的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好,将那一身剔透玲珑密密包裹的,却不是任何质地的织物,而是一层红色肌肤。

无比艳丽,犹如烧灼后的火焰宝石,细腻而莹润。臀后飞出一圈薄薄的裙翼,肋下,与身体大小极为协调的翅膀微微开合,红底之上,有繁花般纠缠交织的纹路,望之令人目炫。

蓦然临风展开,徐徐浮起,轻灵地转了一个圈,向学校后操场飞去。

小破仍然坚持用走的方式继续,虽然这一点不影响他的速度。

穿过教学楼后出口,来到两栋楼之间的巨大草坪,小破第一眼看到的,是全校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

乱斗。

真是无法形容的混乱场景。每个人都在舍生忘死地搏斗,没有特定的对象,溺水一般狂乱,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流淌到草地上,将青色染成红色,四野皆润,被撕扯的衣物满天飞舞。男孩子或女孩子,脸上都呈现出疯狂的呆滞神情,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肉体嘶咬,击打,冲撞,踩踏。被伤害的人无视自己的血液流失和肢体残损,永无停止般战斗,直到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张开的口里喷涌血沫,却没有任何呻吟,呼喊或哭泣。这方圆两百米的场地,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安静的地狱。

在地狱的周边,并没有围绕阻绝人类的火焰,却零落站着几个人,或者说,半人。

梦梦公主,从空中落下,足尖轻轻点在一个小亭子顶上。

东南方向是胡佛,他的站姿活生生就是一只正欲出击的螳螂,弓身,扁平的头昂起,两条手臂悬在胸前,那也不是手臂,而是镰刀一样的东西,闪烁着铁色的锋利。

西北方向,站的是非力斯,差点被小破一把掐死的非力斯。身形似乎更加小了,紧紧团在一起,脸上似乎只剩下两只眼睛,其他器官都自动隐退了。即便如此,还是可以看到他狂喜的神色酣畅淋漓,投向眼前惨不忍睹的杀戮。

然后,小破看到了阿落。

在他的对面,背靠一棵树,坐在地上。他的样子很奇怪,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涨。他没有穿外套,贴身一件白色T恤衫,明明没有风,却轻轻飘浮。

同样有人冲向他发动攻击,但阿落随手一挥,就把对方打出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落俨然变成了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士,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靠近也只带来被痛扁的命运。他专注地看着周围,没有注意到小破。

小破开始向阿落走过去。他穿过正在舍生忘死乱斗的人群,像摩西穿过红海,上帝的光照耀他前去的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阻挡他,那些失去理智的人还保留本能,而被小破所激起的本能,就是恐惧。

这场面引起了周围观战者的注意,梦梦的脚尖又是轻轻一点,升起在半空,发出耳语一般的声音:“大人,我们有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参赛者。”她所呼唤的却并不是一个人,那影像更像两只眼睛,若有若无地在苍穹中微茫地闪烁。

很快两个人就聚头了,小破向阿落弯腰:“阿落。”

风声在他背后响起,有一个硕大的拳头正要招呼到小破背上,阿落忽然狠狠踢出一脚,从小破身边擦过,拳头的来势消失了,而比较远的地方,发出人体落地的闷响。

小破笑:“忽然很生猛的样子。”

生猛是很生猛,阿落的状态其实非常不妙,似被人催眠一般,瞳仁没有流动,满布呆滞。直到小破盯紧他,牢牢注视两分钟之后,阿落忽然脑袋一摆,从梦魇中挣脱般,大喘气,眼神回复了清明纯真:“小破。”

他惊慌地要站起来,对面前的场面反应剧烈:“这是怎么回事?”

摸摸头:“我爹送我来上学,怎么我在课堂上睡着了吗?”

还给自己一个耳光:“我们一起睡着了在做梦?”

小破拍拍他的头:“你刚才倒像在做梦,梦里挺能打,怎么醒过来就傻呵呵的?”

把阿落挡在身后,他看了看四周,交待了一句:“你等下,我收拾一下场面。”

所谓的收拾场面,通常是辟尘的口头禅,扫把,拖布,偶尔动用到灭绝式的飓风清洁器。这个世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把场面收拾起来,生活都可以继续。是乐观还是漠然?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人的答案。无论如何,小破一定是该论调的忠实拥护者及身体力行者。

他摩擦着自己的手,好像在考虑用什么办法来收拾,很快就有了主意,他从手指上取下一片指甲。

阿落吓了一跳,凑上来看,发现那片指甲透明,泛出健康红色,并无特别,但取下来以后,指甲下毫无血肉受损的迹象,只是有点灰蒙蒙的,像一层保护的薄膜。

小破对他的大惊小怪一点兴趣都没有,把那片指甲放到地上,一边问:“你的指甲可以做什么?”

他们两个聊天,混乱场面在继续,没有人来骚扰,主战场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远。阿落胆战心惊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安全,才答:“挖挖鼻孔喏,还能干什么。”

小破放在地上的指甲,已经消失在草丛中,钻入了土地。

他摇头:“能干很多事。”

大地忽然开始有点震动,为小破的话唱和一般:“我小时候,常常用指甲挖地道,逃过辟尘的重尘包围圈,偷偷跑出去玩。”

震动加强,越来越强,强到了普通人根本无法稳当站立的程度,但震动区域似只限于两座教学楼中的草坪。树木和凉亭摇晃不止,草坪上的人东倒西歪,倒成一团,即使如此,都还在没完没了地互殴,直到猛然之间,大地开裂。

不是直线型的开裂,是裂出一个洞,非常非常大的洞,豁然出现,好像木匠在模板上切出来的洞,好不圆润,好不利索。

洞口周围的地势,削得比周边地方要低,因此理所当然地,草坪上那些翻滚着的糊涂斗士,好快皆入彀,厮杀声渐低不可闻,大约都陷入了昏迷状态——世界终于清静了。

小破把阿落一拉而起,问他:“你怎么样?”

阿落恢复速度没得说,立刻生龙活虎,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伸伸胳膊踢踢腿,说:“怎么你一来我就精神百倍?”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记忆中,普通人跟小破在一起久了,精神常常会比较萎靡,连他家里那两位英明神武的也不例外,常常合家欢的节目都以两老开始打瞌睡而告终。

耸耸肩表示不理解,小破的视线落在了梦梦公主和菲力斯的身上。他们表情有点惊慌,但还算沉得住气。一边图书馆的走廊上,又悄悄出现了另外的几个人,每个人的五官和手足上都带有昆虫变异的痕迹,有的还长出了翅膀。其中一个小破见过,那是佩斯,而其他的阿落认识,都是本校在各门学科,或体育方面卓尔不群的人物,超级天才、运动英雄、校园霸王,身体或头脑素质均极出色。

阿落悄悄将情况通报给小破,后者有点苦恼:“看起来这个学校好像变成昆虫乐园了。”

封闭的昆虫乐园,外面已经是夜色笼罩,里面的环境却始终维持在一个照明亮度上,蒙蒙昏昏,但可以见物。

既然变成了昆虫乐园,那我们也不用读书了吧?要不去寝室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退学回家算了?

阿落瞪着大眼睛看着小破,跑去那个洞旁边侦查了一下,又跑回来,终于叫起来:“你不管他们了?”

小破说:“谁?”

阿落气得要命:“我们学校的人啊,我们班上的啊,他们会死的!”

小破摸摸自己的鼻子,不是很有精神:“我都和他们不大熟呀。”

反过来劝阿落:“这个世界上倒霉的人那么多,还是不要管他们算了。”

这口吻十足辟尘2号,监护人的言传身教有多重要,由此可见。但他和阿落,却又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自出生就开始不算如意的人生,虽然和安一直过着离群的生活,虽然偶尔进入群体之中,所站立的是被忽视、冷淡,甚至侮辱的位置。

尽管如此。

阿落对那个不欢迎自己的人群,拥有的记忆仍然是亮色的。

这执著把小破也感染了,拍了他头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我把这里的人全部打昏,然后叫我爹过来把这些人变回去吧。”

阿落记忆中的那个小破爹,完全是个家居闲人的形象,对社会看起来毫无建树,说不定连生活费都是靠祖上遗产,难道其实有两把刷子?

小破不以为然地眨眨眼睛:“我爹什么都能做,只是看他想不想做。”

回忆了一下:“不过他都不大想做的样子……”

说到爹,阿落猛然清醒过来了,火烧屁股一样哇地跳起来:“我爹刚才和我一起的。”

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终于把记忆从震惊里寻回来了,大惊失色:“我和我爹撞车了,我现在在这里,那我爹呢?”

爹不见了,是件大事,阿落坚持认为安此时也该在附近,但四下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记忆中不断回溯撞车时的场景,越想越是惊慌,他在世上所有的依靠与眷念,不过是安一人,一旦失去,比什么都悲惨。佯装镇定都难,渐渐涕泪俱下。

寻找过程中,小破把所有人——除了梦梦以外——他解释说还是很希望请到对方去自家做客,免得高中生活有缺憾——接二连三全部打倒在地,丢进了那个万人坑里,但是,搜遍整个学校,还是没有找到阿落的爹。

这个没爹的小孩,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始跟在小破身后哭哭啼啼,好不烦人。幸好小破被猪哥烦了那么多年,实在训练有素,因此也不生气,只是安慰他:“好啦,好啦,你不要哭了,爹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他转了一圈回来,跑到万人坑那里去看,然后说:“哇,我今天扁了不少人呀,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落擦着鼻涕跟上来,问:“什么感觉?”

小破想了想:“就是越打越来劲的感觉,想发脾气,不过我爹说不许我随便发脾气,否则会把这个世界都毁掉的。”

阿落的神气很不以为然,虽然掉着好多鼻涕眼泪不以为然,实在不是什么很酷的表情,过半天才说:“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然后想法回到爹的头上,嘴巴一扁,又想哭:“我爹呢?我爹不在,谁吃我炒的饭啊?”

这时候头顶亮起光来。

阿落他们抬头看,那里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灰色光圈,渐渐亮起来,像不败的烟火,停留在空中。

那光圈中心映出两只很美丽的眼睛,是梦梦与之交谈的那双眼睛。从微茫变得清晰,纹路可见,像刻在天空上的纹身,终于开始注目地面的情势。

梦梦在那眼睛旁边,悠然自得地飞舞,红与灰相宜。只听那眼睛轻轻问:“这是你们学校最强的格斗者吗?”梦梦想了想,答:“看起来的确如此。”

其他人都躺下了,差不多都被埋了,说这两个幸存的不是最强,那实在也说不过去。

那两只眼睛中有笑意,说道:“本来以为普通一个学校的格斗结果不值一提,谁知收获竟然很不小,我另外找到了一个极强的人类。”

在眼睛的下面,隐约出现了安的影像,他静静躺在那里,似睡着了,神色安祥。

阿落大惊,哇地一声号出来,被小破反手一拖,厉声喝止:“不要吵。”

他平常说话,都懒散得很,很少高声,突发雷霆,不但令阿落收声,连飞翔在天上的梦梦也浑身一震,似被威慑。更让那一双美目轻眨,神情流露,极为诧异,问:“奇怪,这两个孩子不是普通人,你知道什么来头吗?”

梦梦公主从震惊里稍作恢复,良久才答:“的确是本校学生。小破和阿落,前者才转学过来数天。”

那眼睛一眨一眨,费力思量,许久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喃喃的声音在空中滚来滚去:“大人法力恢复不足,我看不到他们的前生后世,但这两个孩子都不简单。”

忽然想起什么:“格斗开始时不见这小破,他是后来进入学校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瞳孔中流露出极惊讶的神色:“他如何能突破我的结界?那是针对一切活物的无缝结界。”它对此反应得十分欢喜:“莫非大人需要的异常人类,这里就有两个?”

他们在上面嘀嘀咕咕,阿落就跟只土狗一样,在下面追着安的影像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爹!呜呜……你回答我啊!爹!呜呜呜……爹你怎么了……”

那双美目被吵得不耐烦,轻喝一声:“真闹。”眨了一眨,自言自语道:“让我试他一下。”

只见它忽然化为一道沛然灰色气流,自半空中急速冲下,直端端对着阿落而来。阿落大惊,登登登退后几步,身后一滞,被小破堵住了,后者往他手里一拍,说:“给你。”

一把铅笔小刀,那金属质地虽薄得不堪一折,贴在阿落手心里,却带来一股暖意,一股勇气,小破闲闲地说:“教过你的。”

阿落不假思索,撤身,退步,手腕用劲,挥出。电光石火。

那道逼近的灰色气流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蓦然升起至极高,又幻化为眼,神色惊讶万分。还来不及定稳身形,一道更凛冽的气锋自地面上呼啸而起,直射上去,破入灰色光圈,正中两眼当中。那幻影也会吃痛一般,一声尖叫划破空气,再次圆睁,两点猩红血泪,慢慢滴下,透过蒙眬血影,看到小破在地上,以指为弓,以气为箭,犹自气定神闲地瞄准,且淡淡说:“没有人教过你,突然袭击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么?”

阿落在一边叫起来:“把我爹还给我!”

那幻影带着极愤怒,也极畏惧的神色,思虑不定中忽然精神一振,冷冷撂下一句话:“要找你爹,来暗黑三界议事厅。”

余音袅袅,眼睛和安的影像都飞速消失,快得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只余下梦梦公主在空中,孤零零地小幅度飞扬。

阿落愣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拔腿跑出去,跑了两步发现目标不明确,放声嘶叫起来:“把我爹还给我,还给我!”

这温和的孩子此时怒目欲裂,定定凝视天空,手握成拳,身体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小破远远看着他,神色冷静,忽然手里虚弹一弓,梦梦在空中吓得一个回旋,想躲避莫须有的来箭。小破望了她一眼,说:“下一弓就很痛了。”

梦梦惊慌地盯着他那双手,娇滴滴地哀求:“不要打我。”

既然怕打,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小破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梦梦公主的表情如婴儿般无辜:“我不知道,我昨天上完体育课小睡了一下,起来就长出了翅膀。”

她变异之后,比人形模样更美,更轻盈优雅,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倘若猪哥在这里,立刻是雪狮子向火,先酥半边再做计较。

可惜小破年方二八,平时与两个雄性动物为伍,转学太多,与异性缘分有限,简直还是一片洪荒蒙昧,美人在前,他只知道哼一声,说:“那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梦梦犹豫了一下,张口说:“我不……”

一道气箭从梦梦头发旁边一穿而过,一截乌发飘零下来,断口极齐,比最锋利的刀还要斩截。梦梦花容失色,惊叫连连,捂住自己耳朵,蜷缩在空中,不敢下落,也不敢高飞,委委屈屈地看着小破。看到一点点蓝色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流过,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听到他简单地说:“不要对我撒谎。”

梦梦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一边仔细看自己的头发,一边抽泣着说:“人家是不知道啊,我变成这样以后,那只眼睛就出现了,说我是神灵的选民,还有胡佛他们也是,要我们在学校里找出更多强悍的人来。”

小破问:“做什么?”

梦梦摇头摇到一半,发现小破脸色不善,赶紧停住不摇了,委屈地说:“那只眼睛的主人,说要我们帮助他建设更好的世界,需要身体和精神都很强大的人类。今天的格斗就是为了选拔这样的人类。”

小破嗤之以鼻:“这么老套的说法你也信,平常不看动画片吗?笨死了。”

虽然骂人笨,口气却没有那么严厉了,显见梦梦的口供过了关。他正愁着去哪里找出那只眼睛来打一顿,忽然阿落走过来,苍白着脸,说:“小破,我心口好痛。”

他一到小破身边,小破眼底流动的蓝色光芒立刻渐渐减弱,须臾回复黑瞳仁本色,他闭了闭眼,转过头来问:“怎么啦?”

手指探到阿落心口一按,皱眉道:“你怎么没有心跳了?”

然后摸摸自己:“我就是跳得慢一点,但怎么都有啊。”

侧耳思索,表现出一个蒙古大夫应有的谨慎,阿落却等不得,大汗淋漓,蹲到地上,低声说:“我心口好涨,好像有什么要爆出来,哎哟!”

小破挠挠头:“我们回家吧,我叫我爹看看你的心怎么了。”

把阿落扶起来,头都不回,轻轻吐出两个字:“回来。”

趁小破一分神的功夫,正想展翅飞去远处的梦梦公主,身形一顿,无可奈何转回来,怯生生降落在他们两个人身边。小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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