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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征圣(1)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先王(圣化)【声教】,布在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立辞为功;宋置折俎,以多(方)【文】举礼:此事(迹)【绩】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此修身贵文之征也。然则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贬,「丧服」举轻以包重,此简言以达旨也。《邠诗》联章以积句,《儒行》缛说以繁辞,此博文以该情也。书契断决以象《夬》,文章昭(哲)【晣】以(象)【效】《离》,此明理以立体也。「四象」精义以曲隐,「五例」微辞以婉晦,此隐义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适会】,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

是以(政)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弗)【不】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辨】,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辨】立有断辞之(义)【美】。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颜阖以为:「仲尼饰羽而画,(徒)【从】事华辞。」虽欲(此言)【訾】圣,弗可得(已)【也】。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天道难闻,犹或钻仰;文章可见,胡宁勿思?若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

赞曰:妙极生知,睿哲惟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集 校

《合校》:「『第』,唐写本作『弟』,以下各篇同。」

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

范校:「孙云:唐写本无『文』字。」赵万里《唐本文心雕龙残卷校勘记》(后简称《校记》):「案今本有『文』字,盖涉上下文而衍,当据删。」范注:「《易》下《系辞》:『圣人之情见乎辞。』 唐写本无『文』字。案文谓文章,辞谓言辞,义有广狭,似不可删,循绎语气,亦应有『文』字。」《义证》引杨明照《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举正》:「此用《易系》,并无增改。诚以『辞』即『文辞』,一言已足,无须更加『文』字。……今本盖传写者涉上下『文』字而衍。」(《文学年报》第三期)《考异》:「按:诸本『文』字衍,《易系辞下》云:『圣人之情,见乎辞矣。』唐写本是。」《补正》:「按无『文』字与《易系辞下》合。今本盖涉上下诸『文』字而衍,当据删。《抱朴子外篇钧世》:『情见乎辞,指归可得。』遣辞亦本《易系》而无『文』字,其确为误衍无疑。《论衡超奇》篇有『情见于辞』语。」按上云「夫子文章,可得而闻」,此不应再言「文」字。从唐写本删。

先王圣化,布在方册。

「圣化」,范校:「孙云:唐写本作『声教』。」《校证》:「『声教』原作『圣化』,据唐写本改。《练字》篇亦云『先王声教』。」《校注》:「按唐写本是也。《练字》篇:『先王声教,书必同文。』句法与此同,可证。『声教』二字见于《书禹贡》。」《考异》:「按:《孟子》:『大而化之谓圣。』此『圣化』所本。《禹贡》:『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此『声教』所本。诸家并据《练字》篇改从『声教』者皆非。」按《尚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孔传:「此言五服之外,皆与王者声教而朝见。」正义:「皆与闻天子威声文教,时来朝见。」蔡传:「声,风声。教谓教化。」《汉书刘向传》:「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论衡本性》篇:「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夫中人之性,在所习焉,习善而为善,习恶而为恶也。至于极善极恶,非复在习,故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圣化贤教,不能复移易也。」此作「圣化」亦通,然不及「声教」义长,盖「声教」与下句「风采」对,而「圣化」则不对也。从唐写本改。

夫子风采,溢于格言。

「风采」,范校:「孙云:唐写本作『文章』。」《合校》:「《论语公冶长》篇:『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文章』,正用《论语》,唐本是也。」《补正》:「按唐写本作『文章』与上重复,非是。《书记》篇:『详观书体,本在尽言,所原作言,据《御览》五九五引改。以散郁陶,托风采。』彼以书记能托『风采』,则此谓孔子之『风采』溢于格言,持论正相一致。」《考异》:「按:上文已有『文章』句,此作『风采』是。」《义证》:「『风采』,唐写本作『文章』。如作『文章』,则与上文『夫子文章』重出,仍以『风采』为是。《汉书霍光传》:『政自己出,天下想闻其风采。』师古注:『采,文采。』《书记》篇云:『所以散郁陶,托风采。』『风采』谓风度文采。」此作「风采」是。又《义证》:「唐写本『于』作『乎』。」

郑伯入陈,以立辞为功。

「立」,黄本作「文」,黄校:「一作『立』」。范校:「铃木云:案诸本作『立』,敦煌本亦作『立』。」《校证》:「各本『文』作『立』,冯校、何校、黄本改。」《校注》:「『文』,黄校云:『一作立。』冯舒云:『立当作文。』何焯校『文』。按『立』字是。唐写本、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王批本、何本、胡本、训故本、梅本、凌本、合刻本、梁本、秘书本、谢钞本、汇编本、别解本、清谨轩本、尚古本、冈本、文津本、王本、张松孙本、郑藏钞本、崇文本、诸子汇函,并作『立』。黄氏据冯舒、何焯说改『立』为『文』,虽与《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合,而昧其与下『多文』句之词性不侔且相复也。」《考异》:「按:《左传》僖二三年:『吾不如襄之文也。』杜注:『有文辞也。』又襄二五年『非文辞不为功。』依传文从『文』为是。」按《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孔疏:「子产善为文辞,于郑有荣也。」此黄本改字之所本。又按《墨子大取》篇:「夫辞以类行者也,立辞而不明于其类,则必困矣。」《宋书五行志》:「据经立辞,终皆显应。」联系下文,此作「立」义长。

以多方举礼。

「方」,黄本作「文」,注:「原作『方』,孙改。」范校:「铃木云:案诸本『文』作『方』,炖煌本作『文』。」《校记》:「案黄注以本依谢校,与唐本正合。」《校证》:「『文』元作『方』,孙汝登改。案唐写本正作『文』。」《考异》:「按:孙改是。」按《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宋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丙午,郑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杜注:「折俎,体解节折,升之于俎,合卿享宴之礼,故曰礼也。」又:「宋向戌自美弭兵之意,敬逆赵武,赵武、叔向因享宴之会,展宾主之辞,故仲尼以为多文辞。」孔疏:「盖于此享也,宾主多有言辞,时人迹而记之。仲尼见其事,善其言,使弟子举是宋享赵孟之礼,以为后人之法。丘明述其意。仲尼所以特举此礼者,以为此享多文辞,以文辞为可法,故特举而施用之。」此为舍人所本,「立」乃「文」之形误。《类聚》卷第五十九引梁元帝《和王僧辩从军诗》:「荀令多文藻,临戎赋雅篇。」据唐写本改。

此事迹贵文之征也。

「迹」,范校:「孙云:唐写本作『绩』。」范注:「『迹』,唐写本作『绩』,是。《尔雅释诂》:『绩,功也。』」《考异》:「按:《书尧典》:『庶绩咸熙。』传 :『绩,功也。』又『迹』同『迹』。《诗小雅》:『念彼不迹。』传:『不迹,不循道也。』二字义殊,唐本是。」按据唐写本改。

然则志足而言文。

「志」,黄校:「元作『忠』,谢改。」范校:「赵云:唐写本正作『志』;孙云:唐写本(而)作『以』。」《校证》:「『志』原作『忠』,谢兆申改、徐改。案唐写本、两京本、王惟俭本正作『志』。」《校注》:「按此为回应上文『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之辞,谢改『志』是也。唐写本、元本、活字本、两京本、何本、训故本、谢钞本、合刻本、梁本、清谨轩本、尚古本、冈本、王本、郑藏钞本、崇文本,并作『志』,未误。《经史子集合纂类语》九引作『志』,四库本剜改作『志』。」《考异》:「按:作『志』是。《左传》襄二五年:『言以足志。』」《汇校》:「按:作『以』字较长,与上『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合,且与下『而』不复。」按《商君书画策》:「其志足,天下益之。」《类聚》卷第六十六引《吴地记》曰:「长洲在姑苏南,太湖北岸,阖闾所游猎处也。吴先主使徐详至魏,魏太祖谓详曰:『孤愿越横江之津,与孙将军游姑苏之上,猎长洲之苑,吾志足矣。』」「志足」即「足志」也。「而」字毋须改。

乃含章之玉牒。

《合校》:「『乃』,唐写本作『乃』。」按「乃」同「乃」。

夫鉴周日月。

范校:「铃木云:冈本『周』作『同』。」《校证》:「日本活字本、日本刊本『周』作『同』。」《补正》:「『周』尚古本、冈本作『同』。王批本作『周』。按《诸子》篇赞:『智周宇宙。』语意与此相仿,则作『同』非也。《广弘明集》谢灵运《辨宗论》『体无鉴周。』正以『鉴周』二字连文。《子苑》三二引作『周』,亦可证『同』字之误。」按杨说是。

妙极机神。

「机」,黄校云:「疑作『几』。」范校:「铃木云:案炖煌本作『机』。」范注:「《易上系辞》:『阴阳之义配日月。』鉴周日月,犹言穷极阴阳之道。『极』当作『几』。《易上系辞》:『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韩康伯注:『适动微之会则曰几。』」《校证》:「冯舒云:『机当作几。』何焯、黄叔琳云:『机疑作几。』案《论说》篇:『锐思于几神之区』,正作『几』。」《考异》:「按:《庄子至乐》篇:『万事皆出于几,皆入于几。』此『几』字所本。『几神』与上日月为对文,从『几』是。」《补正》:「『机』,黄校云:『疑作几』。此本冯舒、何焯说。按《易系辞上》:『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释文》:『几,本作机。』舍人遣辞多用异字,非特此尔,《论说》篇:『锐思于机此依元本、弘治本等神之区』亦然。《南齐书刘祥传》:『(《连珠》)大道常存,机神之智永绝』;《隋书经籍志一》:『夫经籍也者,机神之妙旨』;《弘明集》卷十三王仲欣《答释法云与王公朝贵书》:『皇帝睿圣自天,机神独远』;《广弘明集》卷十九萧子显《御讲摩诃般若经序》:『蓄机神于怀抱』。并作『机神』。逢行珪《进鬻子注表》『妙极机神』语,即袭于此,作『机』。《子苑》引,亦作『机』。是『机』字固未误也。黄氏过信冯舒、何焯之说,疑不误为误,非是。」按《易系辞下》:「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孔疏:「神道微妙,寂然不测,人若能豫知事之几微,则能与其神道会合也。」《梁书萧伟传》:「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学,着《二旨义》,别为新通。又制《性情》、《几神》等论。」《类聚》卷四引齐王俭《侍皇太子九日玄圃宴诗》曰:「微言外融,几神内王。」「机」同「几」。《说文》:「几,微也,殆也。」

丧服举轻以包重。

「包」,范校:「孙云:唐写本作『苞』。」《校注》:「按『包』与『苞』通。《书禹贡》『草木渐包』,《说文草部》引作『渐苞』,是其证。《章表》篇『表体多包』,《御览》五九四引作『苞』。《序志》篇『苞会通』,元本、弘治本等作『包』。」

儒行缛说以繁辞。

「辞」,范校:「孙云:唐写本作『词』。」《考异》:「按:辞 词三字互通,唐写本辞、词互用。如词高言中,信辞若巧,分见第一、二两篇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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