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这时猛地抬起头来,惊恐地看了看苏墨弦,又惊恐地看了看倾城,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王爷,王妃,做人不能这样!你们如今是反咬一口吗?是,你们是王亲贵胄,生来高贵,奴婢命如草芥,死不足惜,可奴婢也是一个母亲啊。谁派奴婢来的?这个自然该问王妃,不,奴婢是南诏人,该称公主才是,不就是公主的母亲芙贵妃将奴婢掳来的吗?公主扯谎称自己有孕,其实根本没有怀孕,芙贵妃怕事情败露便为她圆谎,将奴婢找来想拿奴婢的孩子顶替。奴婢知道,奴婢人微言轻,皇上必定是愿意信他们不愿意信奴婢的,只是奴婢所说,字字属实,奴婢,奴婢……这就以死明志!”
说罢,那阿娇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全力就重重将头磕到了汉白玉的地板之上。
当下,只听得重重“砰”的一声,鲜血迸溅,直直溅上了武帝的龙袍下摆。
“啊!”
有人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得尖叫出声。
武帝当机立断对下凡道:“你去看看她,留活口。”
下凡颔首而去,将那阿娇扶起,却哪里还看得清模样?只剩满脸鲜血,血肉模糊,下凡赶紧将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只觉越来越细,眨眼已经没了。
下凡平静地朝武帝复命,“已经死了。”
武帝双目微眯,毫不迟疑地问:“可是有孕?”
下凡颔首,“的确已有三月身孕。”
武帝沉默下去,空气里只听得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不少人已被这一幕完全震住。
带着孩子以死明志,究竟是有多么冤屈和多么无奈,才能被逼到这个地步?害死孕妇的人,真蛇蝎毒辣,罪无可恕。
倾城被眼前的鲜血刺激,只觉胸口沉闷不堪,连忙捂着嘴到一旁干呕。苏墨弦这时也管不了武帝,当下大步走去扶着她照顾。
武帝冷冷看了眼那两人,挥了挥手,将闲杂人等悉数挥退下去。
如此紧张的气氛里,几十人战战兢兢,几乎是鸦雀无声地离开了睿王府,与白日的锣鼓喧嚣对比,此刻真有些乐极生悲的意思。
那边倾城大受刺激,又是干呕又是流泪,虽然知道阿娇居心叵测,死不足惜,但她如今已是要做母亲的,正怀着最虔诚最柔软的善心在等待孩子出生,却让她看到另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在自己面前那样惨烈地死去,难免惊吓刺激。苏墨弦好不容易才将她安抚,让她漱了口洗了脸,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和郑嬷嬷这时就过来了。
“传皇后娘娘懿旨,带睿王妃回宫。”
说是皇后,其实武帝在这里,哪里轮得到皇后说了算?不过是找了个借口。
苏墨弦自然不答应,制止了两人,疾步到武帝面前跪下,恳切求道:“父皇,小七如今胎息不稳,请您恩准让她留在儿臣身边,儿臣想要亲自照顾她。”
武帝闻言,像是听了个笑话,意味悠长地反问了一声,“胎息?”
武帝此刻的反应就和半月前倾城听到自己怀孕的反应是一样的,可见狼来了的故事真是源于生活。
苏墨弦知道今夜自己是遭了道,幕后那个人竟然这样厉害,一早就安排了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藏在自己府中,只等着今夜这样一个时机,留下一大段临死之言便死在武帝面前。人性往往同情弱者,更何况是用生命和鲜血加持,毫不夸张地说,那侍女生前的确人微言轻,但死后一字一句真重于泰山。
武帝原本就有满腹怀疑,此刻将这些全联系起来,真和被证实了没什么两样。想那睿王妃没有怀孕,连喜脉都能作假,还能有什么是真的?武帝心中如此想着,原来那些稍稍被打压下去的怀疑一瞬间就卷土重来了,势如破竹一般。
苏墨弦绝望地料到了武帝此刻的心境。更糟糕的是,他连解释也已经解释不过来,他之前用了半个月也没能让倾城相信,更何况是武帝。
武帝只管带倾城走,苏墨弦将倾城紧紧搂在怀中,毫不在乎与武帝敌对,甚至抗旨。
武帝丝毫不退让,冷声对下凡听君道:“带睿王妃回宫,朕看他能做什么!”
皇后将这父子对峙看在眼里,简直急得五内俱焚,痛心地对苏墨弦道:“你想做什么?你看一看她脸色白的,你想害死她不成?跟我回宫,我自不会亏待了她,只比跟着你冲动惊吓要好。”
皇后一句提点如醍醐灌顶,苏墨弦当下醒悟自己关心则乱。对啊,就是要有所动作也绝对不是这个时机,这个样子,难道要带着倾城连夜奔波逃命去?自己筹划许多,到时却岂不功亏一篑?
真是糊涂。
苏墨弦遂就坡下驴,恳切地看向皇后,“是儿臣冲动了,只因小七她如今果真有孕,儿臣可用生命担保,儿臣舍不得她离开。父皇母后不要被那居心叵测的一颗棋子误导了才好,更何况那颗棋子已死,它就是一颗被弃的棋子,若是因为一颗被弃的棋子,儿臣的妻儿却有了闪失,儿臣只会觉得心痛不甘。父皇母后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将小七留在宫中,时日自能证明,儿臣断无不服。只恳请母后代儿臣照顾她和她腹中孩子,可好?”
皇后见苏墨弦已先退一步,生怕武帝再逼下去苏墨弦真立刻反了,便连忙道:“我答应你,你用性命珍视的妻儿,母后自然也可以用性命担保照看。”
武帝听这话,真是怒不可言,但奈何皇后话已经说出口,他也收不回来,只是冷哼一声,抬步走了。
倾城被周、郑两名嬷嬷扶着跟上,遥遥往苏墨弦看来,她还红着一双眼睛,愈发衬得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苏墨弦只觉万箭攒心般地煎熬,真恨不得冲过去将她抢回来才好,却只是克制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