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奥朵餐厅订了位，一下班就开车前往，经过花店的时候停车买了一束戴安娜玫瑰。晚饭时间还尚早，餐厅零散坐着几对情侣。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远眺被霞光染红的楼群，有一丝紧张的情绪在发酵。每个男人在等待心上人出现的时候，都会有的那种紧张感。她是这些年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那一刻的心动转瞬即逝，但感觉依然一遍遍回味。
大约7点钟，她准时从餐厅门口向我走来。高挑、性感、冷艳，依然如故。我们已经有近半年没见过面了。她换了一个大波浪卷的发型，浓密的头发像无数条细蛇在妖娆缠绕。她是美丽而有魔咒的希腊女妖美杜莎，望向她双眼的男人都会失去自持。施菲，28岁，《投资界》网站主编。3年前在一次业内的party上我主动去认识她，并试图拉拢她成为狼家族的一员。但我显然低估了她的智慧和魅力，她是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驾驭的女人，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和哲学。她比我更无情，从来不会留恋昨天晚上的温存。我们在两次一夜情之后，她就以我动了感情为由，提出结束游戏，从此对我冷若冰霜。而我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才接受不能再和她亲近的事实。
“Sean，什么样的生意？”她坐到我对面，没有半句寒暄。这个女人的心一定是钻石做的，玲珑剔透而又坚硬不摧。
“施菲，好久不见。新的发型很美。”我还想套套近乎，但看她有点不屑的神情，只好放弃了念头，正经地谈事。“我需要做一个系列的话题炒作，唱空女性移动导购APP，并暗示各大主流网购平台将关闭导购网站的接口。”
“多长的周期？”
“10天，从下周一开始。”
“什么资源？”
“首页顶通，专栏评论，置顶新闻稿。”
“没问题，两天后交稿给你过目。费用100万。”
“OK，付款按老规矩。”
“好，合作愉快。”
她站起来伸出手，我也只好站起来和她握手。“一起吃个晚饭？”我试探地问。“谢谢，Sean。今天不适合。”她嘴角微微一笑，转身就走。我的心冷得颤抖，表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施菲，等等，花。没别的意思，只是……礼貌。”我叫住她，把那束滴着水珠的戴安娜玫瑰递给她。尽管我知道这束玫瑰几分钟之后就会躺进附近的垃圾桶。“谢谢。”她接过花的时候毫无表情。
她的背影曲线玲珑，挺拔优雅。我看着她走过餐厅大堂，消失在屏风后面，心里空空的。我们之间除了业务往来，已经没有温存的空间。每个人都寄居在自己不安的壳里，壳的外面是张牙舞爪的蟹钳，里面却是柔弱得不堪一击的软体，一有人靠近，就冷漠地逃脱。幸好，至少她是非常优秀、让我放心的生意伙伴。
《投资界》连番轰击的负面新闻起了效应，原先对“唯美”女性导购项目争相抛橄榄枝的投资公司开始缩回了触角，在没真正弄清楚局势的发展前，任何投资经理都不会在刀锋上跳舞。Piers也上报Cole，宣布暂停对“唯美”项目的投资调查，已经连续跟他加班一个星期的团队收到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一时怨气冲天。我在茶水间碰到Piers的时候，他一向高傲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态。
唯美公司之前对投资公司的选择举棋不定，引资的计划已经延后，资金链开始紧张。局面完全颠倒过来了，现在是唯美公司腆着小妾的脸开始到处游说投资公司。为了掐断唯美公司最后一口气，我又投出一个重磅烟雾弹：请微博大V转发了一个不知名的微博发布的一张唯美公司创始人搂抱模特的照片，并用暗示的语言引导评论其私生活不检点，影响公司运营的消息。一时间唯美公司负面信息覆天盖地，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根本无力做危机公关。把这水搅浑了以后，该是我收网的时候了。
Crystal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去唯美公司谈投资？”
“没错，下午2点，你跟我一块去，把你之前做的调查资料带上。”我平静地看着她。
“可是Piers不是都暂停了嘛，最近的新闻你没看吗？”她着急地问。
“之前你对竞争过汉凯资本没把握，现在好了，不需要竞争了。”我摊开双手笑着说。
“可是……如果各大购物网站真的如传闻所说将会关闭导购入口，他们的营业肯定会受到重创的。现在投钱进去，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她说。
这是市场普遍的心理规律，买涨不买跌。股票市场上中小户和散户之所以被大基金操作，就是利用了他们这种心理。很多大基金在操作股票的时候，往往先释放各种不利信息，做空一只股票，待大众惶恐地抛售股票，价格跌到谷底的时候，他们则以最低的代价抄底这只股票。这种金融界惯用的伎俩，在华尔街待过的Piers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我不能留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必须迅速收网。
“相信你的心，不要相信你的眼睛。”我笑着说。
唯美公司的办公室位于黄浦江畔的汤臣商务中心大厦，这里云集了世界各地知名的实力企业和品牌。初出茅庐的唯美公司选择这么高端的办公场所，其管理者浮躁的心态可见一斑。这样的公司最适合作为快进快出的投资炒作。唯美创始人魏东卫不到30岁，衣着和发型都很前卫。对于我们的主动到来，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但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他只是把我们当作涉水未深、误入虎口的新人。我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请Crystal把她之前做的调查报告了一遍，并指明他讳莫如深的负面新闻。在接下来的30分钟，他脸上的表情也由开始的骄傲渐渐变成了惭愧。没有太多的悬念，很快我就和他确定了投资意向，并把他对公司的最低估值从8000万压缩到了5000万，具体的投资数额和股份占比将在尽职调查结束后确定，但我暗示他我们将投资2000万，给他吃颗定心丸。在现在的局面下，能够有这样一笔钱快速投进来，无疑是雪中送炭。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态度已经是毕恭毕敬了。
从唯美公司出来，Crystal仍然疑虑重重，皱着眉头问我：“我们真的要投唯美吗？Cole那边会通过吗？”
“当然，这是一笔好买卖。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回公司的路上，她依然眉头紧皱，脑袋瓜晃来晃去表示想不通。
对唯美公司的尽职调查只花了2天的时间，委托的是慕容敏思的普华道会计事务所。在我的授意下，她快刀斩乱麻很快就给出了一份我所想要的财务报表，对唯美公司的估值1个亿。当然这份报告只有红林创投内部才能看得到，这也意味着账面上我已经为公司赚了将近一倍的收益。
下午将进行内部评估会，由Cole最终拍板是否投资这个项目。我请Crystal和Aline吃午饭，到菲比西餐厅吃牛排。这个项目我自己赚不到钱，但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从此Piers将丧失华尔街精英的光环，被我压在脚下。我心情比赚了张毅那项目几百万的时候还要开心，吃午饭的时候始终洋溢着微笑。Crystal则完全一头雾水，焦虑不安，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说：“下午内部评估会上，Piers一定极力反对的，他的团队做了这么多天功课，肯定知道唯美的死穴在哪里，唯美现在是掉了尾毛的凤凰，落草成鸡了。”
Aline被她的话逗得差点把一口果汁都喷出来，赶忙抓过面巾捂住嘴，用狐媚眼瞟了我一眼，说：“小姑娘，你放心吧，你的天乔哥像是个做亏本生意的人吗？他那脑袋瓜比银河一号还厉害，运算得比谁都缜密。”她笑着恭维我：“我说的没错吧，Sean？”
“那倒说不准，天下没有常胜的将军，你说是吧，Crystal？”
Crystal听出我们在揶揄她，反倒也放开了纠结，大大方方地说：“或许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呢，先张口再说，反正一开始也是什么都没得吃。”她这么一说我们笑得更起劲了。2点整，两个团队已经并排坐在会议室两边。依然是3比6的局面，Piers那一排人数虽多，但一个个情绪低迷。Crystal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活跃，调皮地向Avril射去挑衅的目光。Avril回敬以不屑的眼神。
Cole迟到了15分钟。他向大家致歉，并请Crystal开始介绍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对于Piers团队来说没什么新意，这些数据他们早已烂熟于胸。在Crystal汇报一结束，我着重补充了一句：“一个星期之前，所有机构对唯美的估值也是1个亿，那么投资2000万只能买到17%的股份，还得争得头破血流，现在我们花2000万就买进了28.5%的股份，账面已经直接收益65%。”
一投资就能直接收益65%，这在充满奇迹的金融行业也是非常难得的。Piers很直接地表达了反对，他说：“媒体已经曝光，占到唯美收益70%的导购业务将被网站平台关闭接口，这意味着唯美的价值最多只有原来的三成。如果促成这笔投资，连本都捞不回来。”他的话引起了团队的共鸣，大家都窃窃私语表达不满。Cole望向我，示意我做解释。我面带笑容地扫视了一圈，说：“媒体的所有报道都不一定属实，我看过《投资界》的报道，每篇文章后面都注明是作者的主观预测。”
“但至少要等到真相澄清了以后再投资，现在风险太大了。”Piers据理力争。
“待到真相澄清那一天，局面又回到唯美公司的控制之下，我们有什么胜算去和汉凯竞争？Piers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对吗？”我逼视着他，紧接着说：“而且我很肯定地告诉你，媒体之前的负面曝光都是一场误会。创始人魏卫东的艳照也是误会，那只是他在慈善会上的礼节性合影。”
“我看你的自信有些过头了，各大网购平台这个星期都在澳大利亚参加互联网高端论坛，根本没办法求证消息的真实性。”Piers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对我的指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我从对面他们的眼中读出了想看一场闹剧的准备，Crystal和Aline的目光则带着关切和不安。
“Cole，这是下一期《投资界》样刊，下周就会在杂志和互联网同步发布。将用一个专题来解释负面曝光的误会，而且邀请了业内的评论员撰文力挺移动导购APP的模式。”我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样刊，递给Cole。样刊是昨天从施菲手中买来的，连同一个版面的专题，花费35万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