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我从车库里把模型飞机取出来，用彩色包装纸包好。慕容敏思帮我挑给敖总娇妻的礼物是一件微缩版的金衫玉缕，用了20克的千足金和10多片和田玉制成的贵重摆饰，售价近5万元。我用包装纸在皮质的包装盒外面再包了一层，然后打电话给黑鹰私家快递公司，要求上门取件。这是一家专门寄送贵重物品的快递公司，保密而且保险费用额度高。半小时后，身着印着白色鹰头图案T恤的快递员抵达取件，同城配送承诺2小时内必达。我估摸差不多送到的时间，在微信上给林艾和敖总以及敖夫人分别发了祝福。这种方式不显山不露水，以后如果发生什么商业贿赂案也没办法追查到。
周日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额头上的棉纱也撤下换成了创可贴。我穿上宝蓝色晚礼服套装，打了条宝蓝色的领带，在镜子中看额头上的创可贴，反倒有几分可爱。晚上在淮海路的云仙轩有一个例行的慈善晚宴，上海以及周边的金主都会悉数到场，对于这些富豪而言，慈善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秀，如同马术、高尔夫一样只是为了强化身份的标签。但对于我来说慈善晚会却是一场狩猎盛宴，肥美的“猎物”毫无防备地聚集在一起，我只需磨利獠牙，伺机而动。
晚宴大厅灯火通明，3顶直径超过2米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把天花板点缀得华光四溢。铺着金黄刺绣的餐桌往两边鳞次排开，空出中场约100平方米的长方形舞池，厚厚的地毯上一朵巨型的牡丹花图案惟妙惟肖，娇艳欲滴。会场中主持人已经在热场，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忙碌地端着各类菜肴和酒水在穿梭。我扫视整个大厅，不出所料地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和我一样眼露凶光，虎视眈眈地潜伏在人群中。
10点钟方向，穿着米色西服的大个子，是汉凯资本的投资经理Jason，业内绰号葛朗台，出了名的创业者杀手，靠极尽所能地榨干原始股东的最后一滴利益来取悦投资基金。1点钟方向，有着一头大波浪金黄色头发的女人，是白狸资本的白玫瑰Ice。她本人远没名字这么可爱，杜美莎这样的名字更适合她，她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蛇妖，任何男人看到她都会变成毫无主见的石头人。她每投一个项目总会惹来风流官司，但最终却又不了了之，可见心思之缜密。3点钟方向，那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光头男人，是翼天使资金的曲刚，属于投资界的另一派系——艺术派，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包装成大师，开口闭口不是禅道就是佛学，嘴里重复最多的词就是格局、调性，反而颇受人傻钱多的个人投资者追捧。
我注意到Piers已经入座，边上穿着旗袍盘着云鬓的女人正是恒震集团的张女士。Piers在这样的场合堂而皇之地作陪，两人的关系实在不一般，Piers这潭水有多深看来不能轻易下定论。他刚好目光扫到我这边，我向他点头示意，他也点头回礼。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在明面上大家都是笑脸示人。
“Sean，你来啦。”我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回头看见身着无肩礼服的Crystal正笑面盈盈地站在边上。我倒吸了一口气，颇为惊艳。她那雪白的肌肤裹在火红的丝缎里像绽放而出的花蕾，贴身的礼服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的身材原来这么好。我脑海里不知为什么突然蹦出大学时代男生宿舍的一句行话：“那就是剥了壳的花生，又白又脆。”
“今晚很美。”我由衷地说。Crystal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夸她，一抹羞红浮上脸颊，笑着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啊，那今晚陪我跳舞吧。”未等我答应，她主动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餐桌走去。我心里想，有个女伴作掩护对我的“猎杀”行动更有利，于是顺其自然地和她坐在一起。按照惯例，晚宴开始前先由慈善总会的韩主席致辞，然后举杯示意大家开始就餐。递上的菜肴都是改良后的湘菜，微辣但不呛人，五湖四海皆宜。主菜撤下以后，宴会进入慈善竞拍的环节。
红美凯的刘老坐在我斜对面的前排位置，年近60，发福的身体已经有老态。最近江湖都在传闻他要退居二线，将红美凯这个在全国有1000多家大型家具商城的实业帝国宝座拱手相让。然而风言风语好几年，他依然牢牢掌管着这个帝国的最高权力。从心理学上讲，这叫垂死心态。有人说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总觉得有很多东西还未拥有，欲望会变得更加贪婪。他的欲望对我而言就是天大的机会。我今天就要下个饵，引他上钩。刘老的贴身女秘书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翻开今天竞拍物品的名册，寻思着他们会竞拍哪个物品。Crystal侧过身子问：“你对竞拍感兴趣？”“我对竞拍的人感兴趣。”我笑了笑说。
Crystal在办公室从来不化彩妆，今天她刷了眼影和睫毛液，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秋波荡漾。“这是个纸模型吗？好精致啊。”她指着名册上的照片啧啧称赞。这个名叫“天朝之梦”的竞拍物件，是一个盲人技师花了5年的时间用硬卡纸黏贴出的太和殿纸模，从照片上看非常逼真。起拍价20万元，最终成交的资金将以盲人技师和竞拍人的名义捐赠给残疾人基金。刘老有个女儿出车祸造成左腿终身残疾，我估计他一定会对这个拍品感兴趣。
晚宴的第一件拍品是今年好莱坞影帝捐赠的一件红毯礼服，起拍价50万元，几个女宾竞相出价，最后成交价110万元。第二件竞拍的就是“天朝之梦”。“这件‘天朝之梦’是盲人艺术家历经1800多个日夜，花了5年的心血完成的作品，是古代故宫里面最庄严的宫殿太和殿，它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个作品2米见方，细节逼真动人，就连池塘里的鱼，艺术家都刻得栩栩如生。此拍品最终成交的资金将捐赠给残疾人基金，为国内残疾人事业贡献爱心，起拍价20万元，5万元一次叫价，现在开拍！”主持人话音刚落，我举起了标牌：“30万。”
第一个应标的人，往往能吸引住全场的目光，我用余光瞥见刘老也在往这边望。“35万。”有其他来宾跟标，大家的目光又转去寻找发声的人。“40万。”我看到刘老举起了标牌，心中暗喜。“45万。”我再次喊标。“50万。”
“60万。”
几个回合下来，竞拍价已经升到90万元。只剩下我、刘老还有另外一个戴墨镜的男来宾继续跟标。
当我喊出110万的时候，墨镜退出了竞拍。Crystal一脸不解凑近我的耳边嘀咕：“这东西比跑车还贵，不值这个钱吧。”我笑而不语，望向对面的刘老。刘老兴致高涨，徐徐向我点了点头，再次举起了标牌：“120万。”
这个价格超过了开拍的礼服，引起人群的骚动。我预估后面其他的物品再也难拍出这个高价，决定不再跟拍，而我下饵的第一步也已经达成，成功吸引了刘老的注意，并且帮助他成为今天晚宴的标王。“120万一次，120万2次，120万3次，成交！恭喜红美凯的刘老拍得‘天朝之梦’！”竞拍师高声宣布成交，刘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出我所料，刘老顺利以120万元的竞拍价夺得晚宴的标王。
慈善竞拍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纷纷站起来相互打招呼。这是狼群出动的最佳时机，我毫不犹豫地走到刘老面前举杯庆祝：“恭喜刘老成为标王，天朝之梦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刘老为慈善真是有心。”刘老心情大好，脸上的皱纹都被笑容舒展开了，经过刚才的竞标，他对我印象深刻。“小伙子，你为什么对这件拍品感兴趣？”我忙递上自己的名片，笑着说：“这样的手工作品不可复制，千金难换，我对残疾人慈善事业一向关注，虽然实力有限，但也希望能尽上一份力。让刘老见笑了，还要多多请教。”
刘老把我的名片收进衣兜，笑呵呵地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现在的年轻人只顾拼命赚钱，不懂得回馈社会，等到像我这么老的时候，再想做慈善也没多少日子了。”他嘴上嫌自己年纪大，身体却特意挺得笔直，说话铿锵有力。
我顺着竿子往上爬，说：“您气势如虹，指点江山，把红美凯这么大的商业帝国管理得风生水起，我们这些小辈难以仰望您项背啊。”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刘老笑得红光满面，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呢，也有年轻人的聪明，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了，很多老一辈都跟不上这个社会的节奏，难免落伍。红美凯能够保持强劲的势头，就是保持了创新的精神。”
机会来了，该是放鱼饵的时候。我定了定神，说：“我们都知道刘老您最关注新兴的商业形态。互联网的冲击改变了很多行业的原先格局，不少传统龙头企业触网意识也在开始提升，并通过收购电商企业来布局互联网。依您对行业的把握，您觉得家具卖场行业是否会有电商化的趋势？”
“没错，家具卖场也将迎来一场革命，红美凯线下的根基足够强大，尽管不会被电商的浪潮所颠覆，但如果没有引领新时代的气魄，行业领袖的地位还是可能被撼动的。不过，只要有我在，红美凯的创新就不会落后于时代。”刘老目光如炬，自信满满。
我趁势又添了一把柴火，说：“以我们的行业大数据推断，目前能够对红美凯构成潜在威胁的电商平台也就只有家乐乐家具网。这家公司在在线家具商城中虽然不是规模最大的，却是增长速度最疯狂的，他们的营销广告让人印象深刻。听说乐居客正打算收购家乐乐，打造闭环的O2O布局。如果交易形成，对红美凯的冲击应该不小。”刘老身子微微一震，虽然他在尽力掩饰自己的表情，我依然捕捉到了一丝焦虑爬过他的眼角。乐居客在家具卖场行业多年来一直排在红美凯后面，位居第二，2010年新的管理团队掌权后一直在广告和业务整合上有大动作，发展势头直逼红美凯，迅速缩短了两者之间的距离，双方进入了白热化的交锋。如果家乐乐如我所说被乐居客收购，线上线下联合发力，或许将成为压死红美凯这只巨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这个消息是我凭空捏造的，借用三十六计中的无中生有之计。同样的计策，在面对乐居客的时候，则可以释放出来红美凯将要收购家乐乐家具网的信号。家乐乐将成为两家成败的必争之地，获得更超值的估值溢价。打蛇打七寸，刘老最大的欲望是在退位前实现红美凯帝国的电商化，任何威胁到他功成身退的负面消息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刘老一言不发，边上其他的来宾过来和刘老打招呼，我趁机告辞，寻找下一个目标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