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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美的场景,永远是生活本身

贾树森

知名摄影师,混迹二十年时尚圈,拍过很多明星大腕。

做一个生活的温暖记录者,拍又美又有温度的照片,是他后半生想做的事。

“你拍过的明星,谁最好看?”

知道我是摄影师之后,很多人会问这个问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摄影”在很多人心中被简化为“时尚摄影”。很多人听说我是摄影师,更多的是去关注那些杂志大片的拍摄花絮,封面明星的幕后8卦,时尚模特的姿势展现。仿佛在生活中,那些时尚杂志中的美丽脸庞是最值得拍摄的,身着名牌的模特才是镜头的焦点所在。

其实,所谓“时尚摄影”,基本上都是摆拍的。也就是说,在化妆、道具、服装、摄影、修图的集体努力下,通过模特本身,用表演的方式,达到某种拍摄效果。就像是凝固的平面电影,是“演”出来的。那惊艳的美丽瞬间被相机定格之后,屏气收起的细腰会被赘肉遮盖,油彩洗掉后的皮肤会露出痘痘,高级定制服装脱掉之后,会被小心地送回品牌公司,而模特们会换上高仿名牌,挤在大排档边吃烧烤,边吐槽演艺公司。

而此时,你手里正拿着当期杂志,对着经过深度PS的大片流着口水,膜拜着时尚教主们的精致生活。

没错,这些照片很美丽、很精致,但不真实。

这是时尚,不是生活。

这是摄影师的一部分工作,或者说是一部分摄影师的工作,但摄影远远不仅如此。

我拍过的明星,谁最好看一张张妆容精致的脸在脑海里闪过,飘走。

两张照片从心底里升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一张是在日本冲绳岛。海边的晨曦中,一家人在看日出的背影。爸爸把女儿高高举过头顶,女儿穿的斗篷被风吹起,低头看着爸爸开心地笑。站在一边的妈妈也仰着头,幸福地看着女儿和丈夫。他们面向着朝霞的方向,身上笼罩着一层暖暖的光,就像是幸福的颜色。他们周围的空气变得柔和,大海也仿佛更加平静了。一家人就这样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也许,这只是他们无数生活片段中很普通的一瞬间。可这一瞬间,就足以定格为一幅动人的画面。最动人的部分,就是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馨。彼此间的默契感应就像是磁场,只属于真正幸福的家庭。

最好的照片是摄影师自己先被打动,抛开所有的技巧和知识,只是轻轻地按下快门,毫不加工地记录下那个最美好的时刻。这一刻,摄影师本身是不存在的。带着感动拍摄出的作品,胜过所有的摄影教科书。

在旅行中,我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感动。

旅行中会遇到很多人,路上的人,当地的人。他们有着自己固定的生活轨迹,或快或慢的,走着自己那条或喜或悲的路。总有一个瞬间,周围的环境和他们配合起来,像一幅有故事的画面。于是,作为一个陌生旅人,我和他们的生活有了透过镜头的一刹那交点。“咔嚓”之后,也许此生再难见面。但是那一刻他们带给我的感受,会一直留在生活中。也许会帮我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幸福,也许会提醒我生活本身的快乐。

另外一张是我和妻子的自拍,漂在马尔代夫的海面上的婚纱照。那里的海水是如此清澈湛蓝,像一块流动的玻璃,那种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海里有成群的从未见过的色彩艳丽的小鱼精灵一样游来游去。此情此景,别无他想,只想纵身跃入其中,成为它的一部分。一切都是如此自然,我们只是本能地漂在水面上,任由心中的快乐流淌到脸上,没有经过思考地按下相机的遥控快门。而大自然是最好的艺术家,所有的构图、色彩、光线,都配合得刚刚好,胜过所有的海边婚纱摆拍照。

就摄影而言,并没有“人定胜天”,最好的状态,是“天人合一”。当照片里出现的天、海、鱼、沙,当所有元素,都感觉到最舒服的状态,他们组合出来的,一定是一张出色的照片。这种感觉,通常在旅行的时候才能找到。

其实,旅行中最美好的风景不是相机拍摄下来的,而是放下相机,成为照片的一部分。

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学过几年平面摄影,所谓科班出身,对于摄影所有相关的理论和技巧相当熟悉。我知道一张照片中,最“正确”的色彩搭配,最“正确”的沟通方式。但是旅行中,眼前铺展的画面从来都不是最“正确”的,却是最适合此情此景的,是最美的。不同的民族、地域、宗教,淬炼出决然不同的色彩、结构和整体风格。每一种都深具特色,风格迥异。如果有共性,就是它们都是“美”的。

每一次旅行,都像是一次进修。

向浑然天成的大自然,学习最完美的构图、色彩和光影。向旅途中遇到的活色生香的人们,学习如何用最真实的生活本身,去打动人。

最美的场景永远是生活本身,生动、自然。那些看似随意呈现的所有元素,反而具有某种特别的魅力。因为他们就该在那里,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建构出某种视觉效果,他们摆放的方式也没有经过符合审美的斟酌,它们只是以自己本来的方式存在着,直到被人们看到它们的美。

最美的人物,也并不是妆容精致的明星和模特,而是那些真实生活着的普通人。他们的喜怒哀乐、7情六欲,都因为真实,而呈现出一种“活生生”的有生命力的美。因为人性本身就是美好的。脂粉能画出好肤色,但是画不出真实的表情。服装能塑造好身材,但是造不出丰富的肢体语言。

在我眼里,所有真实的东西都是美的。即使真的丑,也美过假的美。

旅行提供了机会,让我得以看到真实的自然,真实的生活,以及在生活中的真实的人。去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普通的生活中的美,并且将它定格。记录生活本身的美,这是作为一个摄影师觉得最有意义的事。

这也正是旅行的意义。

路上的美食,可以抵抗全世界的悲伤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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