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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涯畅言

一月六日的早晨,我们离开了平安旅店,在海岸边的码头上徘徊着。

平安旅店的茶房负责将行李运到码头上,我们跟了他东一个码头西一个码头跑着,小船还是找不到。后来在一个伸出海岸边的阔码头上停下来。一只小划子船承接了我们的行李,划向苏州号轮去。

茶房叫我们在码头上等待,他一人径自跑开。当我们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来了,并且指着前面开来的一只汽船说:

“你们乘这只汽船到轮船上去!”

汽船靠近码头,我们上了船,汽船开动,我们离开香港了。

绿色的海波,在我们的四周荡漾,我凝望那座渐远的紫色的山。

汽船到了大轮船苏州号旁,早已有许多先到的船,我们只好排了队慢慢地依次上船。好容易挨到我们,一个个上扶梯,那梯子好像已用了很多年月而发软了,尤其当祖母上扶梯的时候,我更加有些胆寒。还好,我们都一一平安地登上了轮船。

父亲吩咐我们在甲板上休息一下,他去检查行李。我们便倚在栏上,望着那些忙碌的脚夫的活动,只是海风太疯狂,我有一些吃不住。

甲板上人们往来得太忙碌了,一台大的起重机正在把货物一箱一箱地吊进货舱;搬运货物的人又在一件一件地接下货物掷到货舱里。乘客们来来去去,搬行李,叫喊;又不知哪里来的一大班小贩,在高喊着招揽顾客。

我们看见这船的缆绳系在海中许多铁墩上面,据说这铁墩是一直深入海底的。

父亲在船艄上叫喊我们,我们便由铁质的扶梯爬上船艄,那里好像是一个面积很大的高台,四面围着铁栏,顶上也有一条条的铁架,必要时可撑帆布。这地方可以左望香港,右眺九龙,观看那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海涛。我们可以静心地欣赏。父亲说我们就要在这里安顿下来。

行李已放在右面栏旁,我们连忙把铺盖打开,取出被褥,就在这里铺了起来。

这是抢地盘,不能慢一点。这里已经有小少捷足先登者的帆布床搁着,我们手脚虽快,还是吃亏的。

马马虎虎布置就绪以后,我下楼到甲板上去玩,见到货物还在搬运着,汽船、划子船源源不绝衔尾而来,人愈来愈多且愈挤。时间已近中午了。

我上上下下走着,荣哥和湘铭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吃了一些干点心当午饭。

有人喊我到货舱去占位置,我有些奇怪,急忙下楼赶到货舱口,见货舱里面很空旷。上面起重机吊进去的货物一直到船底,上层只有数十堆麻袋放在那里。猛见角落里有两三个人在,就是荣哥和湘铭等人,我便急于要下舱去。舱口有垂得笔直的一圈圈铁圈连续成的扶梯,必须反转身体,用手扶住,用脚踏下去。它一直通到舱底。底舱也开着,接受起重机吊下的货物。我这样爬到上层货舱,跑到荣哥那里,选择一个位置躺了下来。

仰望着朝天的方形舱口,庆幸这里还有阳光射进来,起重机不时轧轧轧轧地吊进了一大堆货物,又轧轧轧轧地把货物吊下底舱。我们这层的舱壁两旁,有圆形的大窗洞,脚夫打开了左面的一扇,一看出去,外面就是海平面,窗口旁正泊着一只运面粉的货船,那船上搁起一条光滑的跳板,由圆窗洞伸进我们的货舱,一袋袋的面粉便由那条跳板滑进舱来,这里又有脚夫接着,把面粉堆积起来。面粉布袋上的字说明是美国货。面粉由布袋装着,装卸时面粉飞扬起来,这种消耗是很大的,但补救的办法在哪里呢?

不久右面也开启了一扇圆窗洞,脚夫们又忙着搬进一箱一箱像是啤酒似的东西。我无聊得很,爬起来走动走动,恰巧右面圆窗洞口的人走了,我便走出洞外,在船栏上张望,一脚跨过去,踏上了一群浮在海面上的空划子船中的一只,船上没有舟子。我回头看我们的轮船,只见眼前横着一条黑色的巨壁,这就是苏州轮的外船壁,一眼望去,那圆形窗洞一个个排列过去,好像一串珠子,和上面的一根根船栏恰好成了一个对照。起重机吊的东西在我头上轧轧地过去。我仍回到舱中去休息。

但是事情很不顺利,我们好好地坐在被子上,突然来了一位水手,对我们说,这里是货舱,要堆东西,不能供旅客居住。我们只得离开了。

又爬上船艄去,见人挤得满极了。到了父亲那边,看见了两张帆布床,原来是父亲买的。虽有船票,不买床还不能占有位置,只得买,六块钱一张,又是被敲了一下子竹杠。

第二次刚玩够了爬上船艄,人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总算左挤右挤到了我们占的所在,见帆布床已经折起来搁在一边,而在船板上铺起地铺来。原因是帆布床经不起人轻轻一坐,一张早已裂开了,这似乎又是意外的事。

我吸了一口气,天色已渐渐灰暗。开了一筒广州搞来的五尾鱼,嚼了一块面包后,便和衣钻进地铺上的被窝里。

半夜两点钟,船开始航行了,听说荣哥和湘铭睡在甲板上,没有上船艄。

船艄上没有电灯,一入夜便黑暗起来。船已远离香港,在海浪中颠簸不已。

起初还不觉得,渐渐颠簸得使我有些头晕,但是又不十分显著,似乎一半醒着一半睡着,又常受惊吓。

梦极浓,模糊间突然惊醒,眼前一片漆黑,脑涨得厉害,心悸也厉害。海风夹着水点卷进被窝里,脚紧压着被角,提防被子随风飘去。阴风刮过身子,被子哪里有用。脸上盖上一层水,耳朵里只听见一种呼呼之声。

船顶上铁杆扎着的帆布,不知哪里脱了一只钉。风愈刮愈大,一部分帆布哗哗哗哗地飘动起来。我们三面受袭了。

又是一阵狂风把我惊醒,感觉附近的帆布篷起了一条裂缝,那裂缝时时刻刻扩展开来。只听得一阵风啸之后,便是“哗”的一声撕裂声。那裂缝一直从右端伸入左端,整个帆布篷便裂成两块了。

裂缝处不挨着铁杆,风把两片帆布狠狠地卷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一条条帆布的碎片落到我们身旁,大部分碎片飘到海中去了。

当我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风停了,青天碧海,恐怖的时间过去了。但是当我一坐起来时,一阵剧烈的头晕逼我仍然躺下去,一点气力也没有,头贴在枕上,只觉得船身还是在猛烈地摇摆,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围而出。我努力镇定着自己。

水手送来一桶又一桶饭,我哪里吃得下,只是闷着头睡觉,睡又睡不着,只觉得头晕。

一个光棍样子的人,从他的地盘上走到外面去,满地是被褥地铺,所以行动极困难。他到了我们这里,却想贪便利一脚跨过祖母的被铺,结果踏脏了被面是小事,而是在祖母的脑门上猛烈地触碰一脚,祖母惊恐地喊了一声。父亲跳起来争论是非,理由当然是他不足,但他非但不道歉,反而骂起父亲来,跟他一起的一帮人也都应声而起,什么下流污秽的骂句都会出口!我们只好自认晦气,何必跟这种下流胚子斗嘴呢?

船的颠簸一刻也没有停止,我的头晕哪里会好。祖母虽然吃了一些小痛苦,而与晕船一事却丝毫不搭界,照常喝汤吃饭,这真是令人羡慕,连父亲也有些不适呢。

这天夜里的景象真有些骇人,我常被锐风惊醒,风较昨夜的更大,船顶的帆布统统被卷去。仰首看天,一片乌黑。岂知没了顶篷,雨点就飘落下来。我没有听见别人叫喊,疑心是风刮来的水花,幸而后来没有再来,我又在模糊中睡去。

八日上午,船震荡得剧烈,正在风浪最大的台湾海峡中航行。我变得病人似的,第一次呕吐出黄水,弄湿了一大块被子。后来在一个饭罐里吐出了许多绿水,不吃东西还要吐。加上头晕,弄得一些气力也没有了。

我知道,这不是生病,是晕船,晕船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船一停,便可立刻恢复原状的;也许只要风浪小些,船不摇得厉害就可逐渐减少痛苦。听说航行四十小时即可到厦门,那么今天下午就可到达,我耐着性子等吧。

果然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汽笛声不断高鸣,有一部分人已收拾起行李来。

船的速度已锐减,我渐渐不觉得头晕了。

船徐徐地进港,我们船艄上一个绞缆的机器旁站着两名水手,他们发着话,水手将铁丝绞成的粗缆抛到码头上,有人把它套上了铁墩,船便停泊下来了。水手们忙着架吊桥,搁跳板。人来人往,一片喧哗之声。

父亲对我说:整日睡着不好,应该下面去走走,我也想去找荣哥,便爬起来,下楼到甲板上去。一见情形与前大不相同了,巨大的货舱口盖上了木板,上面铺了被褥,早已成为一些人的床铺了。荣哥和湘铭睡在前端。这些地方和我们睡的地方,一是舱口,一是船艄,平时哪里有人睡呢?荣哥占的地方还十分不适。据说他也吐了一次黄水,湘铭还好。我想晕船的人一定是很多的。

厦门的橘子实在便宜。这里的橘子称为“福橘”。味甘美,果硕大,两三分钱一只的已很可口,可同广州的甘蔗媲美。实际讲来,这里吃一只福橘,好像在家里吃一颗梅子差不多。母亲买了三块钱橘子,预备带到上海去送亲戚,提出两篓作沿途解渴用。我们可以放开吃了。

晚上,我们睡的那个艄棚里走进来了两个海关检查员。我们虽然不在厦门上岸,而行李他们却偏要检查的。艄棚里没有灯光,检查员的电筒便东射西射。行李少的要打开,行李多的也要一件一件打开。一位检查员在兜底翻检旅客的一只皮箱,发现一只表,便取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一会见在别的箱子里发现一沓钞票,又是没收。旅客恳求的眼光,和他不屑一瞥的眼光。

忽然嘭嘭地敲起我们的箱子来,高声地:“谁的东西?”

父亲走过去承认,检查员说:“快打开来!”

父亲到皮夹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那个检查员,检查员迟疑了一会,又:“打开来呀!”

父亲又摸出了一块钱连同两块钱一总放到那人的手里,那人才走开了。

我们在通舱里弄到了一个位置,祖母便到通舱里去睡了,虽然很挤,总可少受些风浪。

不久我也被喊到通舱里去,我从甲板末端一个洞口走下黑窄的扶梯,便到了通舱。人挤得较艄棚上更厉害,空气是一股闷热,几盏电灯,乌烟瘴气。这地方原也是水手的住处,和上次在长江中瑞和轮上我们住的地方差不多,不过这是船尾那是船头罢了。现在这里也是水手让出来的,但地方还不够,所以有些人又挤到船艄上去了。我在这里看见了祖母,她正睡在一张帆布床上。但我找来找去找不到还有什么空位置给我睡。后来才知道祖母床底下铺了一条被子,便是我的住处了。我钻了下去,身体还不能伸直,头和腰只能弓曲着。四周地上都是果皮,一股恶臭。但我只有忍耐,只想着到了上海以后,便可安心求学了。

九日清晨六时开船,离开厦门。

我终日闷在床底下,低着头,曲着腰,并且终日吃橘子。

我的头旁,堆满了人家扔下的臭橘子,橘皮和一大堆的痰,发出了混合的异臭。有时上面抛下了一瓣烂橘子,一直滚道我的被子上。上面床上有一个女人,恐怕是生了肺病,一分钟要咳嗽数回,咳一回就吐许多痰,吐在我旁边,唾沫常常溅到我的脸上。祖母爱吃的一瓦缸腐乳,搁在地上,上面已盖满了痰涕。小孩子的排泄物,因为船震荡的缘故,也会滚到我的身边来。幸而我不晕船了。船已出台湾海峡,进入东海了,东海风浪小,所以船摇摆得不厉害,我也不头晕了。只是头弯着,腰曲着,在垃圾里生活着。

十日上午,父亲到通舱里来,喊我到甲板上去透透空气。我便爬起来。头颈酸极了,我舒展一下腰,然后向扶梯走上去。一出舱口,完全是清气,蔚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一望无际的海水和光明的太阳!在通舱里永远见不到阳光,是会真的令人生病的。

我去看荣哥,他真舒服,斜倚着在看报。湘铭拿一张报,指给我报上一个电影院的广告,放映的是中日战争实地拍摄的影片,内中有一段为“肉搏常州”,湘铭认为没有在香港时去看,实在是遗憾的事。

这天我一直在甲板上玩,与前两天完全变成两个人了,精神似乎完全恢复了。可惜没有到船艄上去看望母亲和“叔叔”。

中午,在海中远处看见了陆地和许多小舟和村落,听说是舟山群岛。

船过宁波小停,一直开向吴淞去,大概明日早晨就可到达上海了。

荣哥在下午叫了一碗蛋炒饭吃,钱和饭都在一扇铁门脚下的一条小缝隙中作交换,门不开,也见不到厨子的面。蛋炒饭味道倒还不错,我也叫了一碗吃。

一到傍晚,情形就变了,海潮澎湃作声,风浪又掀动起来。我到船上来以后一直没有大解,由荣哥指示,到一间厕所里去,蹲着、蹲着,身子随船一摇一晃,哪里解得出,险些要摔下去,只好出来。一位老太婆,身上披了一些稻草取暖,躺在厕所外面的前廊里。那地方恰巧是风头紧的地方,她呻吟着,在生病呢,面孔早已不像人样了,但是稻草还是被风吹得一根根地向海里飞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风更大了,甲板上常有海水溅上来。

夜已来临,只得重新钻到通舱里祖母的床脚底下去度过这最后的一晚了。

十一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人都醒了。

我独自到甲板上去。天色很暗,荣哥也在起身收拾了。风很大,有些阴气,船正在长江口前行进,不一会就要进吴淞口。

我站在栏旁向远处的一座灯塔望着,无疑的,我的好奇心被它吸引了。一明一灭,一明一灭,红光一亮,黄光三亮,这是信号?我虽然不懂,但在如此茫茫的大水中见了这么的一道金光,谁会不惊喜呢?

再回到通舱,见床铺都折好取去了,空旷得很。而我睡的地方的一堆橘子皮、痰等物,还依然存在。奇怪得很,别处都没有污物,独有我那里一大堆,现在连看一下也觉得恶心,当时睡在旁边不知怎样过的!

母亲和“叔叔”也到下面来了,我已有数日不见她们。

天渐渐亮了。

我又跑道船艄上去,那里也变成很空旷了。这时轮船已入吴淞口,在黄浦江行进。一股晓气,和猎猎大风,包围在我们的四周。仰首望去,见那粗壮的桅杆上悬了一面英国的米字国旗,我们见了,不免感慨系之。

天已大亮,黄浦江两岸的破墙残壁,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满目皆是。江中常见一艇艇的汽船载着衣衫褴褛的工人往工厂里去。

俄而在浦东地平线上起了两个黑点,斜着向上飞起,像是飞机,果然渐渐听见机声了,它直向我们这边飞来,一直到了江面上,在我们的头上嗡嗡地旋转了三下,然后转回去。没有一歇儿,又飞来了一队飞机,在我们头上转了好几转才返回。这样好几次后才绝迹。我们知道那是日本飞机,它的意思是示威吗?

渐渐江中轮船多了,有些在行驶,有些停泊在那里,都是日本的商船。又渐渐地见了军舰,有一只白色的军舰,上面有三个烟囱,听说就是日本的指挥船出云舰。

再回头看船艄上,见一个水手抓了一筒机油加给那个绞缆机器,天气很冷,他的手似乎有点僵,呵出的热气浓烈地向上飞着。我身上虽然穿了那件一路上一直穿的黄呢大衣——还有些樟脑味儿,还觉得寒气彻骨不能支,便下楼到通舱里歇着。

回到甲板上,见旅客们都聚集在那里,准备上岸了。父亲母亲设法将艄棚上的行李搬到了甲板上,祖母也由我们扶着出了通舱,存甲板上的行李上坐着。

八点钟了。我已远远地看见了上海外滩上的那些大厦,便忙奔到船艄上去观光了。没有听见汽笛声,船行驶得慢了,我们接近了外滩。绞缆的机器轧轧地响了起来,一个外国人在指示一个水手开动机器。船好像在江心停了下来,其实还在行驶,不过很慢了,在船上的人不易觉得。

我伏在左面栏上,望着上海外滩的风景,那和平神、沙逊大厦、江海关。江海关全座大厦包在芦扉和竹竿中,在修造。

忽然发觉我们的船在离开外滩,什么原因呢?我跑到甲板上去问,回答是这船不靠外滩了,靠到浦东码头去。

不一会儿,果然在浦东抛起锚来。我担心日本人要检查行李,结果没有。

轮船旁停泊了很多汽船和小船,可以载人或把行李送到外滩去。我们很镇静,等大部分人散去以后,将行李搬到浦东码头上,待祖母和母亲等人到齐以后,便叫了一艘小船来,将行李统统装了上去,人也一个一个地上船去,船看上去很小,但装了这许多东西还没什么要紧,舟子便慢慢地荡起桨来。

越过了一艘巨型法国兵舰,便到江心了。我回头看苏州轮,那黑色的船身和红色的栏和桅,已分得不十分清楚。上面似乎人已走空,它在远离我们,和我们分别了。

到了外滩,我们一个个上岸去,又搬行李上岸。最后一个是祖母,她上岸是很费力的,这时忽然来了一个高大的、流氓样子的壮汉,背了祖母上岸。父亲给了他两毛钱,他非常高兴。

立刻雇黄包车到萨坡赛路姨母家去。几辆黄包车载着我们人和行李奔向法租界,没有一会便到了。第一个出来开门的是姚老妈子,她见了我们,喜得跳起来,忙喊大家出来,一面给我们搬行李进屋。表兄权哥正在许先生那里学算学,听见了我的声音,忙赶出来,喜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拉我到楼梯口说:

“到二楼去!祖铭哥还没有起身,快去喊他出来。”

权哥仍要去学算学,等一会再细谈。我便一口气奔到三楼,见铭哥还睡在床上,我扭醒了他,他睡眼惺忪间认出是我,也惊喜交集了。他忙着问我一路的情形,我哪里讲得完,便决定将我逃难的情形都写出来。

我又忆起了故乡常州,虽然上海离常州很近,却一点常州消息也没有。

翻到了荣哥近日的日记,虽很简略,倒可以作我记事的参考,且看他今天的日记吧:

“晨八时乘太古苏州轮抵达,泊浦东,乘小舟过江。行李未检查。乘人力车安然到寓。一次长途旅行,遂告结束。”

我想,因战争而引起的飘零生涯,果真结束了吗?自己回答说:

“上海不是理想中的桃源啊!”

即使有了桃源,也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那么,为什么要到上海来呢?我一时竟忘记了答案。忽然听见父亲命我到上海中学去询问询问,这才使我恍然大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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