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太短,没有时间留给恐惧。
——锦欢专栏《女子说》
锦欢专栏重见天日,副刊又活跃起来,她还是读者心目中的明星编辑。报社做了一次读者调查,结果显示:人们往往很难记住一个新闻记者的名字,但却对情感编辑印象深刻。夏楠打趣道:看来除了生老病死,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事。
跟晓峰分手,倒是没有影响到锦欢和小倩的交情。但最近,这个大小姐仿佛大小派对都要把锦欢拉着,用以充充场面。她觉得锦欢好歹算个名人,带着她在朋友圈里招摇过市,自己也有面子。锦欢无奈,最后找各种理由推脱。小倩有所察觉,赌气说一定要自己争气,再也不仰仗别人。结果,她所谓的争气,就是找到一份临工,每天下午2点到6点,开着豪车去宠物店帮忙洗狗。因为她自己喜欢狗,所以刚开始还乐在其中,但坚持了半个月,就草草收场。锦欢曾好心的想过跟晓峰提一下此事,让他帮帮自己的妹妹,但又怕对方嫌自己多事,最终没有开口。
不是所有兄弟姊妹的关系,都像吴氏姐妹一样亲密。看到妹妹终于走出感情和事业的迷茫,锦承真心为她高兴,打算好好在家做一顿饭,庆祝一下。
此提议受到蒋玲玲双手赞同。周末下午,她开着刚提回来的巧克力色帕拉梅拉,跟锦承一起距离较远的一个大型超市,采购了一堆东西回来。她两腿间夹着一个垃圾桶,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抓着放在前面的车厘子,放进嘴里,一阵胡乱的嚼,然后噗的一声,果核正好掉进桶里,于是她沉静在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中,并想把这种喜悦传染给锦承。她眼神迅速从锦承瞟到装水果的袋子上,示意还有很多,随便来点儿。锦承摇摇头,毫无兴趣。蒋玲玲的热情受了打击,酸溜溜地叹口气:“哎,大小姐就是淑女做派。”锦承装作没听见,把车窗摇下来透气。
“嘿,你和王伯涛怎么样啦?”蒋玲玲突然话锋一转。
锦承白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脑细胞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她想起锦欢昨天说的:人生太短,没有时间留给恐惧。在王伯涛面前,她到底有些害怕。
当天,她们做了很多西式的食物:牛肉蘑菇沙拉、香煎三文鱼、海鲜浓汤。。。。。。从下午两点,一直忙活到晚上六点。当然,主要是锦承在忙,锦欢帮着打下手,而蒋玲玲负责把每一道新鲜出炉的菜都尝一遍,按她自己说的,金牌试菜员。等到菜全部备齐,蒋玲玲已经吃了一小半去,她还接着吃,让锦欢开一瓶上好的红酒。
锦欢一边惊诧于玲姐的食量,一边走向酒柜。
“怎么这么能吃?”锦承开了一句玩笑,“真像是怀孕了。”
“对,就是要生孩子了。”蒋玲玲把一大口沙拉放进嘴里,还不等全部嚼完,“已经两个月!”
砰的一声,锦欢正好打开一瓶红酒。姐妹俩完全愣住!
蒋玲玲打了个嗝,起身来到锦欢身边,接过酒瓶,准备倒酒。
锦欢怯怯的小声说了一句:“孕妇不能喝酒啊。”
蒋玲玲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理会。这时,整个房间里只听见那馥郁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荡漾的声音。锦承一直没开口追问:这孩子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那辆巧克力色的帕拉梅拉应该出自孩子的父亲。
“会结婚吗?”锦承接过蒋玲玲递来的酒,问了一句,眼神却空空的,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蒋玲玲抿了一大口,咂着嘴:“结不结婚重要吗?我觉得现在挺好。”她又坐下,用手拿起一块培根,卷了蔬菜叶,往嘴里塞:“跟你们开玩笑的,我这把年纪了,肯定不是自己生。过一阵子去加州找个代孕。”
姐妹俩长舒一口气。锦承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锦欢觉得尴尬,坐下来陪蒋玲玲一起大快朵颐。
蒋玲玲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一种无所谓的神情看了一眼锦承:“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有车有房,有财有貌,马上还会有个孩子,多好!”
对于一个经历太多的中年女人来说,男人以及世俗的婚姻形式,确实已经没有太大吸引力了。
“好,玲姐,到时候我们都当宝宝的干妈!”锦欢笑着搂了一下蒋玲玲。对方立马跟她结盟,把锦承孤立起来:“你看你姐,太优柔寡断,现在遇到合适的人也不敢往前迈一步,人生哪有那么可怕?!”
锦欢当然知道她说的这个“合适的人”是谁,趁着喝了两杯酒,她也大胆的不屑的看了姐姐一眼。锦承没想到,在朋友和妹妹心目中,自己竟然是个胆小鬼!但她不想跟她们争辩,一切言语上的争辩,都不如行动来得有力。她激动的举起酒杯,头一仰,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锦承隔天就把王伯涛约了出来,想要来个直截了当的摊牌。14年的婚姻都敢放弃,还有什么不敢的?她穿了一条粉色的短袖针织连衣裙,外搭一件白色羊毛针织衫,再配上一对山茶花耳钉,整个人就像这早春的下午一样明媚,轻松愉快。她迈着轻盈的步子,穿过衬着桃色绣球花的鲜蓝色栅栏,走进这小巧精致的咖啡馆,清风撩动着室内的空气,午后的阳光慵懒的环绕着她,使她脸上显现出一种年轻女孩儿的活力。王伯涛已经坐在角落里一段时间。他当然知道此行的目的——锦承在电话里说想约他出来聊聊,如果关于工作,何不等到周一上班再说?最近也没有太紧急的事情。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看到锦承向他走来的那一刹那,明显瞳孔放大了一倍。他只顾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忘了说话。
“怎么了?”锦承面带微笑。
王伯涛反而有些不自在:“从来没看你穿过鲜艳的颜色——挺好。”
锦承忍不住笑了出来——从他俩认识开始,她就一直活在离婚的阴影之中,举目皆是沉闷的灰白黑,难怪今天王伯涛会惊诧。这一笑,让紧张气氛荡然无存,王伯涛也跟着笑了起来。在这温暖轻松的笑意中,一切自是尽在不言中。
“下周末我女儿过生日,我邀请你来参加生日聚会。”他小心的把咖啡杯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望锦承,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淡定,也许他早就料到答案。
锦承只说好啊,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王伯涛这样直接又得体的表达,倒最省事,他终究是个传统的大男人,不想在女人面前露半点儿怯。既然两人都暧昧了这么长时间,这层窗户纸,还是由他来捅破比较好。
锦承当然心里高兴,但回头想,自己都没想过他如果拒绝开始这段感情,自己又该怎么办,真是大无畏。
生日派对当天,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热闹,这更像是一个家宴,中式包间里只坐了7个人。除了小寿星——这个跟她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大气的小女孩儿,只有王的父母、弟弟和弟媳在场,王伯涛把他们一一介绍给锦承。一家人表情都比较淡定,没有过于热情的寒暄,让人不免感到局促。王母对儿子的新女友非常关心,这是几年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但她又不好意思问太多,以免自己显得像一个八卦老太太,于是她跟锦承闲聊,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题间,穿插着一些暗器,只要交谈继续进行,就能迅速摸清对方底细。得知锦承离过婚,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她脸上有那么一丝不快。锦承看了一眼王伯涛——儿子都是妈妈眼中的宝。
最后,锦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10克重的金锁送给王伯涛的女儿当礼物。结果是,王伯涛的父母对她赞赏有加。
蒋玲玲听说此事,嘴角一翘:“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心眼多。”她明白锦承就是做给两个老人和王伯涛看,给小孩子的礼物,其实真跟孩子没多大关系。此时,蒋玲玲已经拿到签证,准备启程。这次只是去那边短暂停留,把事情都安排好,到明年就可以去把孩子带回来。
“要不,你请个长假,跟我一道去玩儿?我们俩租个敞篷跑车,从旧金山一直开到拉斯维加斯。”她点燃一根烟,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斜坐在自家的丝绒沙发上。这个深紫色菱格纹沙发,孤零零的身处客厅中央,却活脱脱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岛。上面堆满了各种裙子、手袋、丝袜。。。。。。每次锦承来蒋玲玲家,想找个地方坐下,必须自己动手开垦出一块空地,就像是一场荒岛求生。
锦承有些倦怠,伸手拨了拨鬓角的头发,一言不发。和王伯涛的关系进入新局面,但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老板从来不希望恋爱关系的两个人在一起工作,更何况是这么敏感的职位。两人只好进行地下情,面对同事和老总的猜测,都是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架势。这种感觉有些刺激,但又让人没有安全感。
眨眼功夫,蒋玲玲跑到屋外,正隔着落地窗,在花园里讲电话,情绪激动,手臂在空中比划着,五官全都撕扯在一起,像是在吵架。等挂了电话,她又迅速将各五官归位,笑嘻嘻地看了一眼锦承,整个变脸过程不超过一秒钟,真是盖世神功。锦承暗自感叹:女人总要有点儿自己的绝技,才能在世上好好生存下来。她谢绝了蒋玲玲的邀请,她的勇气仅限于把握住机会,而不是创造机会。
一个月后,锦承接到蒋玲玲电话,说想在美国呆着不回来了,听着不像是玩笑。她没有表示出任何阻拦的意思,人只能活一次,短短几十年,只要开心就好。锦承知道玲玲那种略带野性的美倒是很对老外胃口,只是这中式英语能顺畅交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