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下手一向快而且狠,鹰组既然说了没有活口,恐怕是整个云府没有一样活物。江湖中的人手段难免会有一些蛛丝马迹,这场雨下下来,巧妙地将那些隐患洗去。
日后,便是有人想拿云家来做文章也断无可能。
云家一倒,其他的老顽固难成气候,便不足畏惧。至于清光殿中的皇帝,便是活着,怕也是与死无异。
以太子的手段,稳住朝堂又是什么难事?
“小豆子,”大宫女小沫儿匆匆而来,一只手还在扣着领口处的最后一个盘扣,“太子歇下了么?”
“云家遇袭,上上下下未留一个活口。”小豆子一本正经,眼中却有一丝笑意,“太子说天色已晚,他不方便出门。让你去一趟云妃那里,委婉地告知她这一不幸的消息。”
小沫儿了然地点头:“果然十分不幸。”她抬起眼帘,幽幽叹道,“我也有个不幸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太子。”
小豆子看了看她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很严重?”
“严重得不能再严重了。”小沫儿一脸深沉。
“是……宣王府?”小豆子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抹了把冷汗。
小沫儿点头道:“听说,楚郡主遇刺。”
“你说——”太子立在门口,脸色苍白地望着她,拖长了声调,一字一顿,“什么?”
楚羲和陷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梦里依稀是宁静美好的小时候,她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嘴里若无其事地叼着一根草,无比满足地眯着眼睛,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洒了人一头一脸。水光粼粼,清风脉脉,白云悠悠,人的心便那样柔软起来。
那时的年岁颇有些悠闲自得孤芳自赏的意味,却浅淡得让人永生不忘。
她想她真的只是十分普通的小女孩子,因了比常人稍微高一些的智商,在情感方面多多少少显得寡淡。她能自如地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却并不与人十分亲近,也并不十分讨人喜欢。
若是没有天才计划,她也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淹没于人群,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让人眼红得幸福着。
若是没有天才计划……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呢。
她在风和日丽的梦境里坐起身,有点烦恼得挠了挠头,清波粼粼的小河边,淡青色长衣的男子慢慢转了身,对她笑了笑。
那笑意很轻,很淡,带着些无奈,又有点眷恋的样子。
即便是在落花流水,青山碧波的梦境里,那笑容也是极美的。楚羲和挠头的手一顿,蓦地想起许久不曾念叨的诗句——朝如青丝暮成雪啊将军空老玉门关,血污游魂归不得啊归不得。
她这么叹息的时候,猛地觉得心口一痛,那点伤春悲秋的小心情立刻飞散九天之外,光怪陆离的梦境也碎成了一片片。
眼前轰然一黑,她挣扎了一下,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过处,见到的是熟悉的花团锦簇极具催眠效果的床幔。她的视线在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之后,回归到自己的胸口——一穿着大红肚兜光着屁股的小肉球正趴在自己的胸口处,乌黑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她。
小肉球肥肥短短的小手揪着她的一缕头发,自顾自地乐着,咯咯笑着将小脑袋埋在她的胸脯上蹭了蹭。
楚羲和不可思议地瞪着趴在身上的小肉球,方才还迟钝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很显然,这小肉球不是自己生的。仔细看看,这小肉球似乎长得有点像某人。
“紫——”她张了张嘴,打算叫紫鸢,才刚说了一个字,就想起那日混乱的杀场,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事。
“碰”的一声,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拍开,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直扑到床边,“郡主,你醒了?”
楚羲和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中气十足生龙活虎的女子:“紫……紫鸢?”
“是我,”紫鸢激动地点了点头,握着楚羲和的手热泪盈眶,“郡主,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楚羲和淡淡笑了笑:“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郡主,你是不知道,”紫鸢八卦模式全开,叹了口气神神叨叨道,“王爷整日里沉着脸别提多可怕了。听说承烈军那群老兵油子被他操练得哭天抢地,现在无比驯服呢。”
“太子奉旨监国,替皇上主持朝政,听闻在御书房将老大人们驳得哑口无言,几乎要无地自容了。”
“还有雪魂,你再不醒,他的头发又要白了。”
“哦?竟然如此严重?”楚羲和微微眯起眼睛,柔柔地开口,“我那便宜师父虽然与我感情不深,但是给的东西绝对是最好的。那天蚕软甲刀剑不入,王爷他们不会不知吧?”
“啊?”紫鸢微微一愣,哈哈笑了两声,“那软甲竟然是刀剑不入的么?”
楚羲和眼帘轻轻垂着,撑起身子斜倚在床头,那小肉球竟然还十分安稳地贴在她的胸口。她伸出一只手指在小肉球的脸上戳了戳。
小肉球笑眯眯抓着她的手指,放入口中啪嗒啪嗒允着。
楚羲和挑了挑眉,目光中漾着一抹温柔:“这小鬼哪儿来的?”
紫鸢脸色微微一僵,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捡的。”
“捡的?”楚羲和瞥了一眼小肉球,又看了看紫鸢的神色,“谁捡的?”
“雪……雪魂。”紫鸢垂下眼睛搓着衣角。
雪魂?楚羲和略有点意外,雪魂自小便接受训练,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他根本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要他在路上捡个孩子,那可能性绝对跟六月飞雪有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