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永远知道哪些事该刻骨铭记,哪些事该睁只眼闭只眼瞬间遗忘。那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她并非是小气的人,会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没有想到,连秋美人也是壮士的人呢。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楚羲和入睡之前静静看了看枕边的人,只觉得得到了一些东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
翌日一大早,高齐公公便带着皇帝口谕前来:“神慧郡主,皇上召见。”
高齐公公来传口谕的时候,微微躬着身子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拂尘妥妥帖帖的挂在臂上,只是一张脸笑得全是褶子,怎么看都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楚羲和看着他的神色,默默笑了一下,万分能理解他的心情。作为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平日里想来也能捞到不少好处,以他这个岁数,应是早有出宫离京养老的打算。
而太子布这一局已经很久,作为皇帝的心腹,他难免要作太子手中一颗至关紧要的棋子,以求一击毙杀的效果。至于宫中的那些变故,他不仅心知肚明,恐怕还曾经亲生经历。
宫闱内廷,历来都有不少龌龊事,隐晦难明,偏生又是沾上一星半点便必死无疑的。即便太子再多宽仁,为防日后变数,他这条命也着着实实是风中残烛了。
只是,她听到这口谕的时候也还是有点小小的惊讶。以太子只能,布局至此,应当是完美的攻心之局,照说皇帝应该一蹶不振才对啊。
事实上自那日之后,皇帝确实是精神颓唐,已经退回清光殿的寝宫之中将养着,太医们照旧尽心看了,只说心病尚需心药医,开了些宁神的药,唠唠叨叨地叮嘱皇帝凡事看开些。
皇帝古古怪怪地瞪着太医看了半晌,仿佛是突然被抽掉了全身的气力一般躺回榻上,再没有言语。
直到今天早上,不知怎的突然来了精神,说是要召见。
高齐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宫墙内外一片宁静,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太子已经无声无息控制了整个京师。他在殿门外踱了七八个来回,终于壮着胆子去了一趟东宫,向太子请示了一番。
太子当时正捏着白玉羹匙,心不在焉地喝着粥,听他这么一说,羹匙稍微顿了顿,随即笑得温良:“既是父皇召见,那便去传旨吧。”
“奴才遵命。”高齐悄悄舒了口气,马不停蹄地赶往宣王府。
宣王府这边也才刚用过早餐,几个人零零散散坐着消食,讲着些乱七八糟的小笑话。
高齐到的时候,姬流觞正打算出门——与神武军的十日之约便在三日后,即便是楚羲和昏迷的那两日,他仍然没有松懈。
他微微眯了眼睛,神情间颇有些冷漠:“你说,是父皇召见?”
“是的,王爷。”高齐恭恭敬敬应道。
“听闻皇上近日身体不适,这会儿好些了么?”楚羲和漫不经心问道。
“回郡主话,皇上昨日还昏昏沉沉的,今日倒是有些精神了。”
楚羲和略微挑了挑眉——这种情况,该不会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太子果然好本事,这药下得真猛。
高齐有点紧张,捏着拂尘的手心全是冷汗,如今不比往日,太子把持朝政,间接还操控着神武军,实际上已经将整个京师置于执掌之间。宫室之中,但凡是稍微有点眼色的,都看得出,眼前这位郡主对于太子的意义重大,更何况还是他这等的老滑头呢。
姬流觞沉吟了片刻,慢慢道:“我陪你去。”
“不用,”楚羲和笑着摆了摆手,“皇宫内苑的,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哥哥在么?”
姬流觞点了点头,去了承烈军。
楚羲和笑眯眯看他离开,才转过头对高齐道:“公公,我们也走吧。”
“郡主,请。”高齐躬着身子让出道。
楚羲和就甩了手,气势万钧往宫里头走。原本皇帝很强悍的时候,她便从没有温柔过,如今太子当家,她便是女王一样穿街过巷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问题是,她这人本身的性子,其实是相当温和的。基本上,她这辈子还没有学会主动为难人。
高齐与她只隔着一步的距离,稍微抬起头便能看到她脸上那活泼的笑意。可惜,一直走到宫门口,他都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脸恍惚。
楚羲和本来也没有要跟他攀谈的打算,只是看着他那隐隐约约生不如死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玩。只是,大声笑吧,又觉得十分不厚道。
进了宫门就直接去了清光殿。皇帝对此地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常年盘踞于此,因此,这宫殿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让人十分感兴趣的神秘。
太子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小豆子正立在清晨的阳光中,一脸的淡定。
“郡主。”他微微行了一礼,“皇上正在内中候着。”
楚羲和点了点头,就听到一线极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若是发生什么,郡主尽管开口。”
楚羲和挑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笑着,跟着高齐去了内殿。走了两步,她有点犹豫——高齐指引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寝殿,俗称卧室。
高齐小心翼翼解释:“郡主,皇上近日都是这般卧床休养。”
楚羲和皱了皱眉,抿了抿唇继续走。寝殿之中燃着安神香,不知道是濡湿了还是怎样,整个寝殿烟雾缭绕的,虽不呛人,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高齐,你出去。”皇帝声音从层叠的烟雾中穿出,沙哑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