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觞有点恼怒,别开了眼。
“啧,我知道了。”楚羲和摆了摆手,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皇天一族,武霸天下的传闻可是真的?”
姬流觞犹豫了一下,才慢慢道:“皇天一族,曾是沧澜大陆的支配者。在未有三国之前,沧澜只有一个国家,他们的君主,便是姓楚。”
楚羲和顿时大彻大悟——楚狂歌,当初该不会是想谋反吧?
而且,壮士你今天有问必答让我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啊不真实。
楚羲和一手撑着下巴,倚在桌边,灵动的大眼睛耷拉着,纤细的指间拈着一枚精致的酒杯。
杯中无酒。
烛影轻摇,在一片寂静中缓缓漾出了一抹浅淡的温柔。
姬流觞看着紫衣的少女,细长的狐狸眼睛微微眯着,目中尽是复杂。
那样的真相说出口,他并非是心中全然无愧的。老师说,若她不成器,为皇天一族百年声誉,尽可诛之。
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温柔,看向身侧的小女儿,满脸都是眷恋怜惜。
“真不愿留她一人在这纷扰红尘。”老师神情倦倦的,略有些感慨,“她还这么小,无人庇护,不知道以后会吃什么样的苦。每每思及,总觉得心中苦痛。”
老师一生惊采绝艳,万事尽在掌握,性情又一贯淡漠清冷,甚少说出如此心灰哀绝话语。他乍闻之下,心头巨震,颇有些讶异。
而那娇憨小女儿,却并未感觉到此刻气氛悲凉,只是笑吟吟窝在老师身边,啪嗒啪嗒啃着老师的手指,很满足很开心的样子。
那时候他想,那丫头果真是十分没心没肺的。
老师顾虑的事情却并未发生,他眷恋怜惜的小女儿,有皇上宠着,皇后护着,还有太子惯着,她比天家的公主皇子们要尊贵多了。
他不曾靠近她,看在眼里,烙进心里的却是她一步步将楚家雄厚的家底耗损,坊间传言五花八门,总归一句话——这孩子当真全无乃父之风。
他纵容着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看她骄纵刁蛮,任性妄为。
——直到忍无可忍。
她重伤垂危之时,他亦在京师。听说太子每日守在郡主府,哑着嗓子唤她的名,生生吊住了她的一分神智。
这本该是他来做的事情,却假于旁人之手,因此当她醒来之时,见到他,比任何人都要疏离。
她看着他,淡然自若,不复当初的热烈如狂。
他想,这样也挺好。
思及往事,他有些感慨,看着几乎趴到桌上的少女,轻轻喊了一声:“楚羲和。”
“碰”的一声,少女撑着下巴的手一软,脑袋便直直砸在了桌上。
好响。雪魂在房梁上咋了咋舌。应该很痛吧。
房中那温柔靡艳的气氛便一扫而光。
睡、着、了……
她竟然睡着了……
这丫头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姬流觞颇有些无言,白皙的额上青筋跳了跳,却还是慢慢上前,就着烛光,看到她额上小小地青了一块。
楚羲和懒散地从桌上撑起上半身,抬起有些酸麻的手揉眼睛,撩起眼皮就见到姬流觞在烛光中美轮美奂的脸。
只是这美轮美奂的脸上,那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扔了手中的酒杯,一只手挥得大气磅礴:“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姬流觞似笑非笑,挑眉看她。
楚羲和略微抬头,喊:“竹马!”
雪魂从屋梁上飘下来,在她面前微微屈膝蹲下,楚羲和欢呼一声,就要扑上。一只手斜刺里伸出,在她腰间一捞一卷。
楚羲和呆了呆,伸出小爪子愤怒地挠:“壮士,你什么意思?”
姬流觞揽着她的腰,任她挠,细长的狐狸眼却微微眯起:“我说你也差不多一点,当着本王的面,竟然让别的男人背你。”
楚羲和面无表情看着他,突然伸出捂住腮帮子,哎哎叫着:“好酸!”她的眼睛亮晶晶,热情如火,“壮士,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雪魂冷冷哼了一声:“根本是打翻了醋坛子吧?”
啧啧,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雪魂你太有前途了。楚羲和心中欢呼道。
“哼,本王只是不想让人说闲话。”
“壮士,你不用解释,”楚羲和善解人意地一笑,拍了拍姬流觞的肩膀,“我都懂的。”
“真懂?”姬流觞挑眉,一脸怀疑。
“真懂。”楚羲和点头。
姬流觞沉默了一下,静静道:“我送你回去。”说着也不问楚羲和的意思,直接将她甩到背上,脚尖轻点,在窗台上稍稍借力,嗖地一下窜出去了。
楚羲和只觉得耳畔风起,晕晕乎乎之间嘴却没有闲着:“壮士,跳窗可不是好习惯。”
雪魂静静看着,默默隐入了暗夜之中——只要,她开心,就好。
今夜的月有些毛毛的。楚羲和趴在姬流觞背上,被夜风一吹,胃里便有点翻江倒海。
她拍了拍他的肩:“壮士,壮士!”
“嗯?”
“我想吐。”她一脸无辜,“请靠边停车。”
这丫头,当他是马车吗?姬流觞嘴角一抽,还是迅速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那是个挺幽深的小巷子,一眼望去黑麻麻的,楚羲和脚一沾地就扶着墙蹲了下去。
偷空瞥了一眼那小巷子,心里有点发毛。人心的恐惧,并非为鬼神之说,而是,这月光之下,全然幽暗的小巷子里,所潜藏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