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轻云看得出神，以至于被赵畴默盯了许久都浑然不知，直到一声假咳，这才惊醒过神来，转头就对上赵畴默探究的目光。
“在看什么？”
“没什么。”夜轻云摇摇头，“只是蛮欣赏熙宁公主的率真可爱，身在宫中还能保留这一份纯真，实属难得。”
“谁说不是呢。”赵畴默也望了一眼熙宁离开的方向，笑了笑，“距离晌午尚有一会儿，不如四下转转如何？”
“好啊。”
夜轻云推着轮椅，赵畴默指路，俩人当真便在这偌大的王府闲逛了起来。庑廊曲徊，假山流水，一树一景，一花一草无不妆点着这座府邸的雅致，正所谓低调的奢华，不外如是。
“你和四皇子认识？”途径一处花圃，赵畴默忽然问道。
夜轻云闻言一滞，“四皇子皇家贵胄，身在京城，想必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赵畴默道，“我能理解你对夜家的怨恨，不过你的计策无不是在处处限制四皇子，看起来倒像是有意针对，若说没有恩怨，实在很难相信。”
夜轻云心里咯噔一跳，自认对赵畴刖的恨意隐藏得极好，却不想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我一介平民女流，哪有机会与四皇子结怨。”夜轻云咬了咬唇，方镇定道。
赵畴默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偏偏盯着一个四皇子，要说当局，朝中风头正盛的当属太子和三皇子，不是么？”
“正因为朝中两足鼎立，更是要搅弄一池浑水，方能浑水摸鱼不是。”面对赵畴默的试探，夜轻云应对有度。
“你看熙宁的眼神，很特别。”赵畴默静默须臾，却是话锋一转。
“王爷究竟想探究什么？”夜轻云脚步微顿，“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方位明主矣，王爷想必深谙其道才是。”
“呵呵……”赵畴默轻笑着侧了侧头，“云儿不必紧张，我不过随口闲聊而已。”
夜轻云推着轮椅的手不由紧了紧，“转了这么久，王爷想必也乏了，我们回去吧。”
赵畴默手指敲着膝头，“也好。”
不似来时的闲谈温馨，回走的这一段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气氛莫名的便有些沉闷压抑。
“王爷是回书房还是去哪儿？”
“差不多午膳的时候了，去前堂吧。”赵畴默顿了顿才问道，“怎么，生气了？”
“王爷真爱说笑，我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么？”夜轻云眸色微闪，不答反问。
“总觉得，你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赵畴默道。
“或许是我天生性子闷吧。”夜轻云笑了笑。
“嗯。”赵畴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是闷了些，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
赵畴默没有说完，其实觉得奇怪的，是与夜轻云年龄不符的沧桑感，给人的感觉并非沉闷，而是仿似历尽千帆后那股子沉淀。
夜轻云并没有在王府多呆，用过午膳后便带着秋菊告辞离开了。两人走在街上，却是和胭脂水粉铺出来的夜轻婵撞了个正着。
“哟，我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情是你啊！”夜轻婵堪堪刹住脚步才避免和夜轻云面对面撞个四仰八叉，先是一怒，随即看清是谁后就刻薄的挑了眉眼，“咱们的准王妃不好好儿在家里待嫁，这么抛头露脸可是不大好啊！”
“二姐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夜轻云亦是一愣，但随即面色就恢复了冷清，瞥了眼一边的胭脂水粉铺子，“再好的胭脂水粉，遮住的也只是脸上的瑕疵，这毛躁的性子可是遮掩不住的，也难怪二姐长得不必大姐差，却偏偏没能入得四皇子的眼。”
“你，你胡说什么？！”被踩到痛脚，夜轻婵脸色骤然一变。
“二姐就知道恃强凌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以大姐马首是瞻，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可也没见她漏出一星半点的好处给你。”就像没看到夜轻婵的黑脸似的，夜轻云继续不痛不痒的挑拨离间，“哎，这家胭脂水粉铺子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东西贵，货却是上品，可惜啊，打扮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反正四皇子妃是大姐，二姐有着闲心和我过不去，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究竟哪里不如人呢，非得好事都让她夜轻岚给占了，事事踩你一头，二姐慢慢逛，我这还急着回去待嫁呢，就先失陪了。”
“夜轻云，你说这些，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故意在挑拨离间！”夜轻婵忙拽住夜轻云的胳膊，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几近扭曲的表情却泄露了她心底的不甘。
“二姐说的没错。”夜轻云挣开夜轻婵的拉扯，淡淡一笑，“我就是在挑拨离间，可二姐敢否认，我所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二姐就真的甘心？”
“我……”夜轻婵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为了挑拨离间这么简单吧？”
“二叔经商，这些年，夜家开支哪一样不是二叔辛苦奔波挣来的，可就算如此，二房就因为没个嫡出少爷，始终被大房压着一头，就因为大哥出息，在祖母面前得脸，连带着什么好事福气事不是可着紧着大房。”眼见夜轻婵脸色愈发难看，夜轻云顿了顿道，“说句难听的，为了夜家光耀门楣，为了大哥仕途顺遂，别说是我，就是二姐你，只要有利可图，他们照样会任意出卖，二姐应该感到庆幸的是，你怎么也算是嫡出，而下边，还有我这么一个垫背的，不过这也是以前，这以后，可就没有了。”说完便不再逗留，径自带着秋菊擦身而去，夜轻婵却是怔在原地，脸色诡变，久久没有反应。
姐妹俩的交锋，秋菊一边看着也没插嘴，她性子虽然咋呼，但规矩却是知道的，等走得远了，方才拉了拉夜轻云的衣袖。
夜轻云转头看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能这么光明正大挑拨离间的，也就王妃您了，奴婢真是佩服。”秋菊冲夜轻云挤眉弄眼的竖了竖大拇指，“王妃是想利用这大房二房的嫌隙，搅得夜家不得安生么？”
“看着他们好过一天，我就浑身不舒坦。”夜轻云点点头，倒也并不避讳，“这大房二房生了嫌隙，夜轻岚的嫁妆，可就没了着落。”
“怎么会？”秋菊纳闷儿，“就算二房不出，不是还有提亲的聘礼么？”
夜轻云斜她一眼，“你是忘了我之前的话了？”
“呃……”秋菊一愣，想起早上夜轻云让自己今儿趁夜偷聘礼一事，“可是，王妃不是……”
“嗯？”夜轻云挑眉。
秋菊当即便反应过来，顿时一脸兴奋坏笑，“奴婢明白了！”
夜轻云心情大好的笑了，脚步也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秋菊跟在一边忍不住暗自吐了吐舌头，却是笑弯了眉眼。
是夜，子时方至，一溜箱聘礼就哐当哐当被放在了夜轻云面前，顺着一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六箱。
夜轻云依次打开几个箱子看了看，问着一边抹汗的秋菊道，“这么多箱子，怎么也得来回折腾上七八趟的，没被人发现吧？”
“不是有王妃今儿逛街市的时候特地买的迷香么，这样还被发现，那奴婢也太没用了点，我这武功虽然不及春香姐，但就这么点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秋菊一脸自豪的撅了撅嘴，被夜轻云问得不大开心。
夜轻云看在眼里，便笑着道，“我就随口问问，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
秋菊这才乐了，嘿嘿一笑凑到夜轻云跟前，“明儿一早高氏就该发现东西不见了，这么多箱子搁这屋里可不行，王妃可想好怎么安排了？”
“这些自然不能留在眼皮子底下。”夜轻云不过沉吟片刻便做出了决定，“京城共有八大家钱庄，秋菊你把这些东西以我的名义，份额不等的存进各大钱庄了，另外再兑换一些现成的银票。”暂时就这么着了，以后再想想这些钱都要怎么个利用。
“不过，这么晚了，钱庄早就闭门谢客，咱们这一家家敲门造访势必会让人印象深刻，难免留下把柄，这夜家要是报了官，官府要查起来，并非难事。”秋菊皱眉分析道。
“谁说要现在去了？”夜轻云道，“东西暂时搬去王府放着，天亮了再分头去办，这件事并非要你亲自去办，你只需把东西趁夜秘密送过去，存钱庄的事，拜托吴伯张罗就好。”
“王妃这招可真是妙啊！”秋菊激动得哟，差点没蹦起来，压了压情绪才抱拳道，“奴婢这就将东西搬送过去。”
“你搬什么啊？”秋菊话音刚落，就被一瘸一拐出来的春香给鄙视了，“你只管去王府找陈首领报声信，他差人过来，不比你来回折腾的省事，傻了吧你？”
“哎……”秋菊讷讷的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是兴奋得忘了么？”
春香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呀！”
秋菊吐了吐舌头，“行了行了，你就别叨叨了，我这就找陈首领去。”说罢，逃也似的一溜烟蹿出了门去。
留下夜轻云和春香对视一眼，皆是好笑的摇了摇头。
“王妃应该还有后招吧？”春香扫了一眼那些聘礼箱子，问道。
夜轻云挑眉，勾着唇角，但笑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