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好歹还是个王爷，瞧瞧这都喝得什么茶？还有这点心，又甜腻口感又渣……真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生活条件这么才差，留在北襄做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非得回来遭这份罪，哎……”
还没走近，就听得一道挑剔的男声喋喋不休的数落从客堂里传出来，门口待侍的丫鬟面色古怪，一脸又是愤怒又是纠结又是憋屈的表情，倒也看着比平日里那古板的样子看着生动了几分。
看到赵畴默俩人走来，丫鬟一脸如获大赦的表情，拎着裙裾几步就跑到了俩人面前。
“王爷，岳先生他……”
不待丫鬟说完，赵畴默就摆了摆手，“没事，下去吧。”
“是。”听赵畴默这么说，丫鬟也就不再多嘴，福了福身便快步离开了。
打发走丫鬟，赵畴默和夜轻云对视一眼。
“姓岳的就这样子。”赵畴默摇了摇头，笑眸里满是无奈，“走吧。”
不待两人进门，屋子的人已经听到动静主动走了出来。
“啧，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来人一身藏青色长衫，外罩一件白底暗黄竖条纹的织锦褂子，白色腰带上别着一只翠绿竹笛，一头黑长发随意用藏青色发带懒懒束在身后，步履见尽显风流洒脱，就是一张生硬别扭的脸生生破坏了美感，五官端正也算不上难看，可衬着那一身气质就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夜轻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相和气质这么不搭调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来做客还这么挑剔，也就岳胜你了，要是别人，本王早就给扔出去了。”赵畴默亦是上下打量这岳胜，视线落在他脸上蓦地就皱紧了眉头，“下次面皮麻烦挑张顺眼的，这么别扭，看着就败胃口。”说完便示意夜轻云推他进去。
接收到赵畴默的眼色，夜轻云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默然的推着轮椅进了客堂大门。为了方便赵畴默进出，整个王府包括大门都没用那种高度几乎及膝的高门槛，平整的地面倒不至于让人推着轮椅犯难，所以本欲伸手的岳胜见了也就打消了帮忙的念头。
“嘿，看来这里还是有个好处的，地面够平整，依我看，你北襄府邸的门槛也该给铲平了，多省事方便。”岳胜就着门槛的位置用力踩了两脚，这才跟着走进屋，一屁股坐回到方才的位置，猫似的懒懒斜倚在几桌上，整个没正形。
赵畴默颇无语的瞥了他一眼，“踩出什么感觉来了吗？”
“挺平。”岳胜煞有介事点点头。
“饶是赵畴默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夜轻云在一边看着，却觉得这岳胜颇是有趣，虽然长相差强人意了点，那洒脱不羁的性子却很对人胃口。
正这么想着，脑子里却叮的一声。
咦！等等！
先前赵畴默说什么来着？面皮？难道说这人是带了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想到这个，夜轻云眼睛一亮，便暗搓搓的仔细端详起对方脸上的边边角角来，企图能找出丁点破绽。不过很快她就泄气了，因为对方那张脸除了看着违和别扭，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粘贴的痕迹来。
感觉到夜轻云的目光，岳胜这才抬头看向她，“这是？”
“这是夜轻云，不久后的襄王妃。”赵畴默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两人介绍，遂不管岳胜瞬间变得暧昧促狭的目光，转头对夜轻云道，“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岳胜岳先生了。”
“岳先生。”夜轻云对着岳胜颔首一礼，“久仰岳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让你很意外？”不等夜轻云说完，岳胜就挑眉打断了她。
“呃……”夜轻云一噎，下意识的看向赵畴默，见对方但笑不语，也没有要插话帮腔的意思，便略不好意思的道，“其实还好啦，我就是……对先生脸比较感兴趣。”
“哦？”岳胜玩心大起，眉头挑得更高了，似笑非笑的瞅了赵畴默一眼，“承蒙王妃看得起，不过你这么对我这脸感兴趣，咱们王爷还吃醋了，嗯？”说罢还故意冲赵畴默玩味的挤眉弄眼。
赵畴默却压根儿不搭理他的抽风，只是抬手拍了拍夜轻云还扶在椅背上的手背，“你也别站着了，随便坐吧。”
“是。”感受到赵畴默手心温热的温度，夜轻云被拍得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便径自在一边坐了下来。
岳胜眼睛一直在赵畴默和夜轻云之间来回睃巡，半晌才叹了口气，“哎，听闻西祁公主要来大燿挑选合意的入赘驸马，我这风急火燎的想着赶来给你这个老光棍儿江湖救急呢，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着我咯！”
赵畴默也不介意他的无礼，笑笑道，“这事儿的确用不上你，不过眼下有件事你却来得正是时候。”
此话一出，原本坐没个坐相的岳胜当即就端正了坐姿，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摇晃把玩儿，面色却正经了起来，“是淮南水灾一事？”
赵畴默点点头，“除了淮南水灾，眼下最棘手的，是不断涌入京城的流民。”
“这有什么，开仓布施呗，偌大个京城，总不会连这么些人的粮食都凑不齐。”岳胜的主意却是和夜轻云不谋而合，“不过治标不治本，要想从根本解决问题，还得从灾区下手才行。”
赵畴默下意识的含笑望了正无聊吃着点心的夜轻云一眼，“灾区的事情，父皇已经指派了官员前往，不过京城到淮南少数得一两月路程，那还在路上，可涌入京城的流民却是只多不少，再者开仓布施，国库那边要保证军需，开仓有限，民间这阳奉阴违者众，想要从他们口中刨出口粮救济恐怕不易，就算能凑一些，这一两日还尚可，时间长了却是不行。”
“但流民必须安置好，这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肯定闹出乱子。”夜轻云拍了拍手上的芝麻屑，插嘴道，“开仓布施虽不是长久之计，但眼下却必须得这么做，至于粮食困难，咱们干嘛一定局限于京城，别的地方收购不就行了，先把流民安顿下来，再想长久应对之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片残垣断壁的画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有些没了头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也就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夜轻云纠结茫然的表情却是没有逃过在场两个男人的眼睛。
“没了？”不待赵畴默出声，岳胜就忍不住追问道。
夜轻云愣愣的收起思绪，摇摇头，“忽然想起之前流民聚集地的那片残垣断壁了，感觉挺萧条的。”
这跳跃的话头听得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赵畴默道，“云儿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粮食短缺，咱们可以广泛撒网，没必要局限京城这一方天地，先解决现状，再紧急商议长久的应对良策，至于……断垣残壁？”下意识的看向岳胜，却见对方亦是眼睛一亮，显然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不由笑问，“岳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其实，我们何不利用这片残垣断壁做文章？”岳胜和赵畴默对视良久，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这的确不失一个良策。”赵畴默性感的嘴角当即勾起好看的弧度，“流民如今聚集，大家缺吃少穿，就少不得偷鸡摸狗，严重点的还打人强抢，长此以往毕生祸端，所以这些人必须趁早安顿妥善才行，而光设粥棚却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怎么行？”
两人的谈话令夜轻云飘忽不定的那点堵塞感觉瞬间茅塞顿开，也笑着接话道，“反正那片地荒废着怪可惜的，分明是一片不小的街区却搞得像是乱葬岗似的，处在京城实在是有损国威风貌，还膈应，若朝廷能发令将那天进行改建，同时聘用那些难民做工，男的做苦力，老弱妇孺就打理一些轻省活儿，包一日三顿伙食，待房屋建好，便按人均分配，那样的话，这批人就能妥善安置了。”
“呵呵……咱们的准王妃这可是想到点子上了。”岳胜呵呵笑了起来，须臾才端正脸色，“至于灾区那边，便等着派去的官员传回消息后再做打算了。”
“我倒觉得，既然这边王爷决定插手管，灾区那边也应该揽下来，正所谓双管齐下，这功劳方能一劳永逸。”夜轻云眉眼淡淡，说出的话却一语中的，“我觉得皇上指派的人未必可靠，王爷不放上奏皇上主动揽下这活儿，安排自己的人手。”
夜轻云说完却久久没能得到回应，正狐疑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就见两个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片刻便抽风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夜轻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样，心里无语又郁闷，努力回想，怎么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俩人瞬间变疯子，“你们在笑什么？”半天都不见两人停下，夜轻云当即心里不爽起来。
被她这么一问，俩人这才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收住了笑声。
夜轻云眼睛来来回回睃巡着两人的脸，忽然美眸一眯。反应过来今儿个这番谈论恐怕是那两人故意试探自己，心下倒就释然了，虽然一再的被人试探多少心里会有些介怀，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也会那样。
“轻云班门弄斧，让两位见笑了。”敛了神色，夜轻云随即起身福了福身。
然而，两人却因为夜轻云的这一举动，脸色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