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马车上，面对几桌上堆放的大包小包，夜轻云脸色很是复杂。再看人赵畴默，却是没事儿人似得，顾自在那煮茶洗茶，好不悠闲自在。
夜轻云无聊的换了好几个坐姿，弄出的动静不小，但见赵畴默始终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撇了撇嘴，干脆拉过一边的包裹打开，挑着那些头面首饰看了起来。
御妆阁出来的，的确都是好东西，不光金子的打磨得极好，就是上面镶嵌的宝石珍珠都是上品，托在手中，随着马车的晃动伶仃作响，光影迭错间甚是炫目，就是将来用不上，转手卖掉也能值不少钱。
满意的点点头，夜轻云将手上的步摇放下，包好，顿了顿，还是伸手将胭脂水粉的包裹拉到了面前。然而，包裹刚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就呛得她皱眉，不止她，就是心无旁骛的赵畴默都跟着动作一顿。
本来还想打开来看看的，被这味道一呛，夜轻云果断打消了念头，三两下就把打开的包裹又系了回去。
“哎，不就是一杯茶么？怎么喝不是喝？需得这么大费周章的弄来弄去？”虽然也是做过几天皇后的人，可那毕竟是出身草根，还是被人踩烂的草根，对于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夜轻云除了无聊，还真是欣赏不来。
听着她的嘀咕，赵畴默眉梢微动，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缭缭烟瀛间，那抹似有若无的静谧浅笑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抓在人心上恰到好处，夜轻云看着目光一顿，不由便有些呆了。
正发着呆，一只血玛瑙云纹茶杯就递在了面前，明亮橙透的茶汤映着杯壁，泛着琉璃瑰彩的好看色泽。
几乎是下意识的，夜轻云便伸手将捻在赵畴默手上的茶杯给接了过来。
“尝尝。”赵畴默骨节修长的手指捻起面前的水雾烟瀛的茶杯，凑在鼻尖下轻轻嗅，“这是岷洲这一期醒进贡的金丝大红袍，可不比你以往喝过的那些。”
岷洲金丝大红袍可是出了名的稀有名贵，素有粒茶粒金一说，是茶中之王，且产量极少，就是皇室，每年能得的进贡也最多不过几斤，宫里娘娘皇子的分赏下来，一人所得也就不过一两撮，那还不是人人有份。
夜轻云虽然不好茶，可毕竟还是当过皇后的人，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岷洲金丝大红袍闻名遐迩，她却是知道的。脑子里迅速将这茶的来龙去脉过了一遍，便参透了对方并未言明的话中深意，这是……遭鄙视了呢。
撇撇嘴，夜轻云倒也不矫情，就着茶杯便小口喝了起来。茶香馥郁，入口生津，不愧是以金为贵的极品好茶，饶是她这不谙茶道之人亦能品出各种妙处。
一杯喝完，夜轻云舔了舔嘴唇，抬眼就对上赵畴默似笑非笑的眼，下意识的嘴唇一抿，便将空茶杯放了回去。
“王爷不必嘲笑我，我本就是粗人一个，无所谓的。”夜轻云纵了纵肩，“这茶金贵，给我喝好比牛嚼牡丹，非但品不出各种精髓，还平白糟蹋了好东西，还是王爷自个儿留着慢慢喝吧。”
赵畴默不置可否，笑了笑，便不再说话，顾自浅尝细品了起来，那因享受而半眯的眼，就像是一只慵懒高贵的猫。
“嫁妆的事情，本王会替你处理。”良久，赵畴默才睁开了眼，将手上空掉的茶杯放回几桌上，“既然你想坑高氏，那便坑好了。”顿了顿，忽然转身撩开帘子冲外边道，“一会儿便在夜府停下吧。”
“是。”外边响起陈峰的声音。
夜轻云望着赵畴默光影斑驳的侧脸，一时愕然，竟突然生出是被人纵着，宠着的错觉。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夜府门口。
坐在外边车辕上的陈峰春香秋菊三人率先跳下了地，却没有走开。
陈峰和春香协力将端坐轮椅的赵畴默抬了下去，秋菊却是在一边搀扶夜轻云。
门房从敞开的大门看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来的是何人便是一惊，忙转身通报去了。不得了了！来的是襄王爷，府里这会儿正闹腾呢！
都将门房的举动看在眼里，大家也没在意，径自便进了大门。
东西由春香秋菊带回屋去，而赵畴默却是被陈峰推着和夜轻云直接去了正房那边。
正房那边此刻却正吵的不行，隔着老远，元氏尖锐的哭喊声都清晰入耳，还有一些听不大真切的嗡嗡吵嚷声。
进院门之前，赵畴默道，“有本王在，他们便不敢迁怒于你。”说罢，却是一把拉住了夜轻云的手，“走吧。”
夜轻云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嗯。”不过瞬息，夜轻云面无异色的点了点头。
刚进院门，迎面就和跑来通报的门房撞了个正着。对方堪堪刹住脚步，却只是向赵畴默躬身行了个礼，便匆忙的离开了。
夜轻云这才发现，堂屋里的吵嚷不知何时平息了，此时安静过头，反倒透出几分压抑来。
堂屋门口也没个丫鬟婆子的守着，三人径自进去，果然便见夜家上下齐聚一堂，以高氏为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元氏，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闹过，看到夜轻云一行进来，擦拭眼角的动作一顿，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之前在穆府发生的事情，夜轻岚早就一五一十的转述了，自然也没落下夜轻云从头到尾袖手旁观的行为，对此夜家上下都很是不满，但眼下襄王在，到嘴的斥骂也只得忍着先吞回去。
高氏一副要死不活的发愁样子，见到赵畴默还是忙让杨妈妈跟搀扶着起身相迎。
“老身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说罢，就着杨妈妈的搀扶便向赵畴默福身行了一礼。
“老太太毋须多礼。”嘴上这么说着，赵畴默却是端坐四平八稳的受了高氏这一礼，“本王今日随云儿上门叨扰，是为聘礼丢失，嫁妆补给一事而来。”淡漠沉静的眼眸扫视全场，“不过，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呃……”高氏面露尴尬，“确实正在商议一点事情。”
“嗯”赵畴默点点头，“方才本王在门外已有耳闻，夜穆喜结秦晋之好，那本王就先在这里道声恭喜了。”无视众人瞬间扭曲的脸，顾自道，“至于云儿嫁妆一事，就有劳老太太费心了，本王虽是亲王，代表的却是皇家颜面，皇室大婚，该有的排场自是马虎不得，老太太以为呢？”
“呃……”高氏眼神闪烁。
赵畴默就像是没看到高氏反应似的，顾自道，“当然，聘礼丢失也实属无奈，横竖排场不过是给人看的，也不用非得照着原来的办，只要数目对的上便可。”顿了顿，见高氏绷着脸没有反应，不禁挑了挑眉，“老太太？”
对上赵畴默突然犀利的眼，高氏蓦然一震，忙道，“是是是，王爷放心，这件事我们夜家定然会处理好，定不会委屈了云儿，麻烦王爷专程跑上一趟，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嗯。”赵畴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既然老太太表了态，那本王就不继续打扰了。”被陈峰推着转身，却见夜轻云杵着没动，不禁眉头一皱，“云儿。”
“啊？”夜轻云看着大家一脸吃屎的表情正暗爽呢，一听这呼声忙回过神来，“来了！”屁颠屁颠的便跟着出了门。
三人一出门，元氏就怒得摔了茶盏。
薛氏亦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这嫁妆虽是老太太应承了下来，可谁不知道，出血还得他们二房啊？
其他在场诸人亦是神色各异，但脸色最为难看的，无疑是几个当事人了。
“反正我不管，这嫁妆谁爱出谁出，反正我们二房没有！”打从夜文笙要娶穆家小寡妇的事一出，薛氏脸色就没好过，倒不是真有那等家族共荣辱的觉悟，实在是这所谓的‘三喜临门’让她肉疼不已，喜事办得越多，他们二房的支出就越是厉害，撇下夜轻云那份她都够憋屈了，眼下居然连那丫头的都得送上，还真拿她二房当冤大头了！
“好啊！”高氏当即面色一厉，瞪着二儿子夜炳丞就颤微微的喊上了，“都看着我这老婆子没用了是吧？老二，你还是不是我夜家的男人了，由着你媳妇儿这般无状？我夜家的门风，什么时候有着女人爬男人头上的规矩的？！”
薛氏被拐弯抹角骂了一通，气得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夜炳丞捏着胳膊重重往后一拽。
“你给我闭嘴！”夜炳丞喝了薛氏一声，这才转头讨好的看向自己气得脸色青白的母亲，“娘，婉儿就着火爆性子，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云儿这份嫁妆既然娘给应承了，做儿子的自然不能让娘自个儿担着，反正出一份是出两份也是出，我们都出了便是，倒是眼下要紧的，是笙哥儿娶穆家那寡妇女儿的事。”
二儿子这么一说，高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可随即想到大孙子那梗让人头痛伤脑的婚事，就又浑身不好了，摆了摆手，示意杨妈妈扶她回去坐好。
薛氏难得想要硬气一回，却不想被自家男人拖了后腿，顿时气得不行，黑着脸左右瞪了一眼，哼了哼声，便不再说话了。
高氏坐回太师椅上，这才看向夜文笙，“笙哥儿啊……”
“祖母毋须多言，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理亏，我已经决定了，这穆家大小姐……”夜文笙一脸颓然，说到这狠狠咬了咬牙，绷了半天，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艰涩吐出那两个字，“我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