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唯一的家人已经睡去,所有的房间漆黑一片,家具们在暗影中躲藏着。我回到自己的屋里,熟练地滚倒在床上。没有灯和月光,我想像着自己此时面如死灰、心如焦土的样子。
开头说过的,我信仰的是爱情、梦想、友谊,还有亲情,现在,这些我生活中的支撑点都崩溃了,理论上,我一无所有了。
瞳孔在适应黑暗后,我辨别出角落里那把吉他的轮廓。我望着它,良久无言。这锦瑟六弦本应拥有令我无比快乐的魔力,可为何此时我感受到的都是绝望。我闭上眼睛,心中那些翻涌的东西仍未平息。数日来那一件件事情,那一句句话语,还有那些扭曲的表情,那些咬牙切齿与潸然泪下,现在都在我脏腑中撕心裂肺地吼叫。每一个点滴都仿佛能在我的脑海里产生轩然大波惊涛骇浪,而我就像只小纸船一样只要触碰到一丝颠簸就会立即失去控制,卷入自己脑海中思绪的旋涡,泪流满面。
“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爬起床将角落里的吉他抱到怀里,又重新躺到床上。在我握紧琴颈的那一刻,我无比肯定地意识到我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也就是说,基于我乐队解散女友分手兄弟反目家人翻脸这一系列难以反驳的事实,我决定认真地、深刻地、客观地做出反省并准备令我的人生都不再和这些傻B的过往有什么瓜葛。
所以,要先理清此时我头脑中那团混杂的乱麻。
“晴是我最爱的人,乐队是我最亲近的兄弟,家人是我的唯一,他们说的肯定都不会错。”
“既然他们都没有错儿,那肯定全是我的错儿。”
在认同这一点的情况下,如果我想过更好的生活,就只要把我曾执着的那些信念全部推翻,就可以了。
“首先,你不能再那么真实了。”
我这么对自己说是因为,如果说我心中还有什么可以推翻的信念,那唯一的信念就是摇滚乐,而我之所以对它无比热爱就是因为我觉得摇滚乐无比真实。也就是说,如果从宏观角度看我是因崇尚摇滚乐的真实而走到今天如此境地的话,那么我在这个虚伪的城市里一直笃信真实这一原因首当其冲。
当然,这一逻辑其实也有些牵强。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对诚实只是叶公好龙。所有人,所有那些在这城市里以各种关系生活着的人们。那些情侣、同事、同学、同行、上级与下级、主人与奴隶以及等等等等。那些在这城市里编织出复杂的人际网的所有人,他们都说自己想认识真诚的朋友,想和人坦诚相待,想听真话,想敞开心扉。他们讨厌滥情,甜言蜜语,做作,庸俗,虚伪。
当然,他们只是这么觉得。没有人认为自己接受不了诚实,也没有人认为自己喜欢听恶心的溜须拍马和吹牛B拍马屁。
事实上呢,人们只愿意听自己爱听的话,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你说话时要用让他们舒服的语气,同时带着微笑到让他们舒服的伪善表情,说那些让他们听了后会飘在天上然然起来的好听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之前如此热衷于真实的东西,太奇怪了,我们都应该戴着面具生活!因为清高?因为执着?因为爱情?因为摇滚乐?因为自以为晶莹清澈与众不同?
“是啊,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的城市里生活。我居然曾经那么傻B地觉得真诚地面对每一个人对他们畅开心扉才是摇滚,太他妈傻B了。”我失落地想。
“好吧,如果真的可以。如果真的说些走面儿的话,做点假么假事儿的行为可以让你们快乐。如果你们对我的伤害和欺骗可以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更好,那么咱们就一起这样做吧,我也和你们一起这样生活。”
“因为你们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我爱你们。”
答案很简单,我热衷于给你们真实在原因是因为我在乎你们。
“从现在开始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不就是装孙子吗,谁不会啊?”
“别他妈再摆一个万人皆醉你丫独醒的样子了。”
“可难道真的非要这样,才能算是成熟?”
“成熟就是冷漠和虚伪?”
“不管了!爱谁谁吧!以后哥们儿就认钱,就说你们爱听的话,不完了吗!”
我决定了,操,我下了决心。以往的日子,什么他妈梦想,还有摇滚乐。就像我解散的乐队一样,就这么着了。
说到了梦想,我突然有些舍不得。
“妈妈,我只是不想成为茫茫人海中那微不足道而又碌碌无为的一个,是我错了吗?”
“童年时你也曾给我报了数不胜数的美术班、舞蹈班、各种艺术培训班,你难道不是也曾望子成龙地希望我与众不同吗?”
“当我真的走上艺术道路后,你为什么就判若两人了?”
“还是你觉得摇滚乐就不是艺术?”
“我只是想做个面对困难绝不退缩的人,我只是想坚持我的音乐梦想,难道我看上去非常固执和自私吗?”
多么可笑啊,这就是我燃烧了青春所换回的领悟?好吧,我知道,其实这样看来多年以来我的身份一直就是一个裸奔者。身边所有的人都有虚伪和面具来做遮羞布,而我却只想着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如何赤裸裸地放在人们的面前,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