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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俗女的理想

在俗女还是一个小小女孩的时候,曾有过伟大的理想,那时全国人民正热衷于实现四个现代化,科学技术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小小俗女的作文,在结尾总是跟四个现代化紧密联系在一起: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所以俗女的理想,是当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只有这样,才能为祖国的建设贡献最大的力量。想想就热泪盈眶。

现在,俗女已变成了一个堕落的拜金主义者,虽然还没有达到金钱就是一切的疯狂程度,也没有机会变得每个毛孔都流着劳动人民的鲜血和汗水,但已经不可救药,居然对一个欣赏了自己十几年的朋友大喊:我现在就是喜欢钱!俗女不放过每一个表达自己愿望的机会,对人们说出自己赤裸裸的渴望:我希望能多赚点钱,我需要钱。俗女的新理想可能严重打击了朋友们历来的种种想像,悲哀地发现,原来此人跟凡夫俗女没有什么两样。他们黯然神伤、销声匿迹,或者失望得无以复加,我可以理解他们。

这跟俗女从小的理想背道而驰,俗女背叛了理想,背叛了纯洁的少年时代。

不仅如此,俗女正在将自己的小小女儿培养成又一个大俗女,女儿写下的第一篇日记是:我的梦想就是认真读书,考一所最好的大学,找到最好的工作,然后买一所又干净又漂亮的大房子,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接去玩,我要在每间房里放一台大电视机。看看,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俗女教导有方,并乐滋滋地告诉女儿,梦想写在纸上,就会变成现实的。

说起来,俗女的理想一一实现过。

是人就有缺陷,我没见过完美无缺的人,这是上帝造人的最大失误,不然俗女说不定能捞到那个狗屎运,变成一个完人呢!俗女最大的缺陷就是脑子里缺少一根学习数学的筋。从小学到高中,数学不考倒数第一的时候很少,缺了这根筋的人,是不可能做一个科学家的。在做教师的父亲的启发下,俗女的理想变成了做一名光荣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高中毕业,顺利地考上某师范院校,遥远的理想一下子变成了解手可及的现实。进入大学,发现数学远离自己变成了数学系,天天折磨着那些选择数学系的同学们,自己则可以天天抱着小说看得昏天黑地,俗女不由乐得四脚朝天。这个理想真不错。

因为太投入,一下子被文学摄去了魂魄,整天在那些文学名著里神魂颠倒,某狂人讥曰:你鼻子里呼出的气体都流动着名著的分子。就这样,一个新的理想诞生了,这个理想就是做一个写字的人,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俗女可不敢在白纸上写下黑字:我的新理想是成为一个作家。俗女已日趋成熟,知道谨言慎行了,再不会动不动就说些幼稚可笑的话。

已实现了的理想将俗女的身体带到了一所乡村中学,正在形成的新理想将俗女的灵魂高举在九霄云天,天天努力地写着,妄图用文字架起一条通向它的天梯。命运之神还是垂青于俗女的,这样善良而又富于理想的孩子,老天没理由不爱她呀。发了一些豆腐块文章后,俗女从一名教师摇身一变成了专业的文化干部,俗女再一次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就这样,问题出现了。要实现理想,首先得面对生活。有理想的人不是神仙,也得吃喝拉撒,也得结婚买房子,上顾老下养小。一旦面对生活,就得面对金钱,在日日紧逼的日子里,俗女开始从书山涉身柴米油盐,从单纯的小女孩变成上养老下养小的家庭主妇,俗女也得去做那些俗不可耐的琐事,为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操心。生活这个最好的导师最终让俗女发现了金钱的好处,它可以让父母过一个安逸点的晚年,可以给亲人用最好的药治难治的病,它是女儿接受最好教育的先决条件,它还可以让俗女出手大方,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如果钱再多一点点,至少可以实现周游中国的梦想。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金钱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只有它能帮俗女实现这些人世间最纯朴的愿望,让其成为一个活得问心无愧的人。

因为首先面对理想的作派,俗女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不现实的女人,理想大于现实的结果是在俗女的灵魂里产生了无数痛苦的物质,它们无形,却比有形的大山还沉重。尝到了生活艰辛的滋味,也终于认识到了务实的好处,俗女痛下决心改掉矫情和骄傲的作风,改掉清高自许、孤芳自赏的臭毛病,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俗女变得入乡随俗、平易随和,学会了向生活以及各色人等低头,愚顽的俗女终于有望变成聪明的金钱的追随者。

俗女这样理解理解自己的改变:能够从容地面对生活,才能快乐地面对理想。一个在生活面前狼狈不堪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再谈理想?

赚钱是理想吗?不是。它只是面对生活的一个对策。金钱更不是理想,只是生活之所需。大俗女要教会小俗女,首先面对生活,然后面对理想。俗女当然也会教导小俗女,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并不要太多的钱,只要刚好够自己生活就行。不是为了赚钱而生活,而是为了生活赚必备的一点钱。理想呢,并不需要大,它其实很小,小到能够实现并活得心安。

俗女不会再有新的理想了,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写好自己的字。

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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