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夫领主的威胁和毒药让我结结巴巴。“当我还是大维西尔的奴隶时,我是他的信使和他与男爵们间的密使。我认识所有这些人。”我指着克拉塔斯在王座附近被控制的俘虏。“是我把英特夫领主的命令传给他们。”
“撒谎!还是言语诽谤,缺乏物证。”英特夫领主大声叫着,但声音中已露出绝望的语气。“物证在哪里?”
“安静!”国王突然猛烈地怒喝。“我们要听奴隶泰塔的证词。”他直接看向我。我吸口气,继续说。
“是我把英特夫领主的命令带给残忍者拜斯提。命令摧毁皮安基·哈莱布领主的房产和财产。那时我是洛斯特丽丝小姐的亲信,我知道他渴望拥有大维西尔的地位。英特夫领主命令的所有事情都完成了。哈莱布领主被摧毁,被剥夺了法老的恩宠,所以他喝了一杯曼陀罗花。我,泰塔,证实这一切。”
“都是真的。”残忍者拜斯提把被捆绑的双臂抬向王座。“泰塔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巴克赫尔!”男爵们喊。“是真的。泰塔说的是实话。”
“这一切仍是语言。”国王若有所思地说。“英特夫领主需要物证。我,你们的法老,需要物证。”
“我的半生时间是大维西尔的文书和财务主管。我记录他的财产记录,在卷轴上记下他的利润和支出,收集施勒克匪徒的男爵付给英特夫领主的赃物。我处理所有这些财产。”
“你能给我看看这些卷轴吗,泰塔?”一提到财产,法老的表情像满月一样闪亮。现在他急切地注视着我。
“不,陛下,我无法做到。卷轴一直属于英特夫领主。”
法老毫不掩饰他的懊恼,对我沉下面色。但我继续固执地说:“我不能给你看卷轴,但我能带你去看大维西尔从你这里、从你领地的人民那里侵吞的宝藏。是我为他修建了秘密储藏室,把从男爵那里收集到的赃物藏在里面。在这些储藏室,我存放了法老的税收官从未见过的财富。”
国王的兴奋被激起来了,像铜匠熔炉里的煤炭一样炙热。他专注地向前倾身。虽然神殿里的每只眼睛都盯着我,贵族们为了更好地听见每个字也挤向前,但是我用余光看着英特夫领主,神殿发亮的铜门就像是高高的镜子,他的影子在其中被放大。他细微的表情差别,他做出的即使是很细微的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冒着致命的危险,假定他的宝藏还留在我存放的秘密地方。过去两年里的任何时间他都很可能已经把宝藏转移位置。然而移动这么大数量的宝藏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冒的危险和留在原地一样大。他将不得不信任其他人,这对英特夫领主来说难以做到。他本性多疑。另外,直到最近,他还一直相信我已经死了,带走了他的秘密。
我估计我的猜测几率各占一半,我拿生命作赌注。我屏住呼吸看着镜子中英特夫领主的影子。我的内心狂跳,情绪高涨,如插翅的雄鹰翱翔。从他痛苦和惊慌的表情我看出,我向他射去的箭击中了目标。我赢了。宝藏还留在原地。我知道我能领法老去见识英特夫领主一生侵吞和劫掠的赃物。
但他还没被击败。我轻率地相信这么容易就取得了胜利。我看他右手做了一个令我迷惑的手势,可是太晚了,我还没来得及当回事。
胜利时我忘了拉斯弗。英特夫领主冲他右手一弹,发出信号,但拉斯弗像一条经过训练的公狗回应着猎人的进攻命令。他突然凶猛地扑向我,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他十步就能够到我。他扑过来同时,从鞘里拔剑,像锉刀发出刺耳的声音。
克拉塔斯的两个手下站在我们中间,但后背对着他。拉斯弗猛冲过去,把他们撞倒在地,其中一个人摔趴在塔努斯前面的石路上,塔努斯本想跳过来救我,但被挡住去路。我只有孤军奋战。拉斯弗双手举起刀,沿着我的头到胸骨劈下去。我举起双手抵挡他的袭击,但双腿因受惊和恐惧僵住,既不能移动,也不能低头躲闪劈面而来的剑。
我从未见过塔努斯抛剑。我满眼只有拉斯弗的脸,但剑突然出现在空中。恐惧提高了我的意识,时间似乎缓慢流逝,像溢出的油从罐中滴出来。我看着塔努斯的剑头尾交替,围绕中心缓慢旋转,每次旋转剑光闪闪,像夏日的闪电,但还没转完一整圈,就击中目标。是剑柄,而不是剑尖,撞倒拉斯弗的头。剑没砍杀他,却突然停在头上方,像风中的柳枝一样抽打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在眼眶里盲目地转回来。
拉斯弗再也没办法袭击我了。他双腿瘫软,倒在我脚下,剑从麻木无力的手指间飞出,在空中旋转,落下来,插入法老王座侧面,抖动着。国王震惊了,难以相信地盯着剑。剑边碰到他的胳膊,划破皮肤,一行小红宝石从浅浅的伤口中溢出,滴落在法老雪白的亚麻衣服上。
塔努斯打破了恐怖的寂静。“圣上,你看到了谁给这个禽兽发出袭击信号。你知道谁将因为令国王本人处于危险而受到指责。”他跳过被打倒的卫兵,抓住英特夫领主的胳膊,倒扭过来,他终于跪下,痛苦地大叫。
“我不想相信你说的了。”法老俯视他的大维西尔,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一生都相信你,你却一直藐视我。”
“圣上,听我说!”英特夫领主跪着乞求,但法老把脸转过去。
“我听你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向塔努斯点点头。“让你的手下好好看守他,但对他礼貌点,因为他的罪行还未得到完全证实。”
最后法老对人群发表讲话。“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推迟诉讼,充分考虑奴隶泰塔将呈现的物证。底比斯的民众将在明天中午再次聚集在此地,聆听我的判决。我的讲话结束。”
我们穿过正门,进入大维西尔的议事厅。法老在门口停下。
虽然拉斯弗造成的剑伤很轻,但我用亚麻布包扎上,把胳膊吊在吊腕带里。
法老慢慢地环视大厅。在这个长房间的那一头是大维西尔的王座。王座由整块雪花石膏雕刻,和法老在埃勒芬蒂尼岛王宫的御座一样庄严。四面高墙涂着光滑的泥,背景是我设计的最引人注目的湿壁画。壁画把巨大的房间转变成了眩目的乐园。我还是英特夫领主的奴隶时,亲手创作了这些壁画,但此时我看到它们,仍感到一阵深深的喜悦。
毫不怀疑,单纯就是这些作品,不考虑其他任何成绩,我就可以获得我们国家历史上最杰出艺术家的称号。令人悲哀的是,是我创作了它们,又是我现在要毁掉它们。这混乱的一天曾让我有了胜利的感觉,可是破坏壁画却让我感到悲哀,不再那么兴奋。
我领法老沿着大厅参观。我们第一次摒弃了所有礼仪,法老像小孩子似的急切。他紧跟在我身后,几乎踩到我的脚跟,皇家随从也急切地在他身后站成一列。
我领他们来到王座后的墙前,在绘有太阳神阿蒙拉每日穿越天空的巨幅壁画下停下。即使国王处在兴奋中,他看见壁画时眼睛里还是流露出虔诚的神情。
在我们身后,大厅的一半挤满了国王的随从——侍臣、勇士、贵族领主,更不要说国王的妻妾。她们宁愿放弃胭脂和化妆盒,也不愿错过我答应她们的这个激动时刻。我的女主人自然走在最前面。塔努斯紧跟在国王身后一步。他和他的蓝鳄团已接手皇家保镖的责任。
国王现在转身向塔努斯。“你的手下把英特夫领主带来了吗?”
克拉塔斯用复杂冰冷的礼貌态度让英特夫领主面向墙,但自己站在犯人和国王之间,手里拿着出鞘的剑。
“泰塔,你可以继续。”国王对我说。我开始测量墙。我从最远处的墙角走整整三十步,然后用随身为此携带的粉笔标出距离。
“这堵墙后就是大维西尔的私人空间。”我向国王解释,“上次王府整修时做了一些改动。英特夫领主喜欢把财富放在手边。”
“泰塔,你有时喋喋不休。”法老并未被我讲述的王府建筑所吸引。“继续,朋友。我心急地想看看这里藏着什么。”
“让石匠走过来!”我喊道。几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从走廊走过来,在王座墙脚下放下皮工具袋。我把他们从河那边法老墓地的工地召集来。他们头发上白色的石头灰尘让他们看上去年纪很大,有智慧,但实际上几乎没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从工头那儿借来一把木制三角尺,在泥墙上画出一个长方形,然后退后,对工匠头说:“轻点!越少破坏湿壁画越好。它们都是伟大的艺术品!”他们的木槌和火石凿子落在墙上,几乎没理会我的责难。颜料和灰泥成片飞落,外墙的厚板被拿下来,重重放在大理石地上。灰尘呛到女人们,她们用围巾捂上嘴和鼻子。
渐渐地,灰泥层下露出了石块的轮廓。法老惊呼,不顾飞扬的灰尘,靠近身体,看着石灰墙下现出的设计。整齐排列的石块上横着一块长方形的、异样颜色的石头。这块石头和我在灰墙外层用粉笔标出的轮廓正好吻合。
“那里有一个暗门。”他喊,“快点打开!”
在国王的敦促下,石匠果断击破密封的门。他们移走塞缝石,毫不费力地就拿出了其他石头。一个暗口露出来。法老现在负责这项工作,激动地招呼拿来火把照亮。
“这堵墙后的整个空间是个密室。”我们在等待火把时,我告诉法老。“我奉英特夫领主的命令建造的。”
塔努斯举起一只拿过来的火把,照亮国王进入密室的门。国王走进去,我紧跟其后,然后是塔努斯。
我上次来到这里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满怀兴趣地环顾四周。一切没有改变。雪松和金合欢木箱和桶还是按原样堆在一起。我向国王指着那些最先吸引他目光的箱子。他命令:“把它们搬到议事厅去。”
“壮汉才能搬动。”我冷冷地说,“箱子相当重。”
蓝鳄团三名最高大的卫兵抬起一个箱子,踉跄地穿过墙上参差不齐的出口。
“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些箱子。”当第一个箱子搬出来,放在大维西尔王座的高台上,英特夫领主反驳。“我不知道墙后的密室。一定是我的前任建的,箱子也是按他的旨意放在那儿的。”
“陛下,注意箱盖上的印记。”我指着封条对国王说。国王看了一眼泥板。
“这是谁的印?”他问。
“陛下,注意大维西尔左食指上的戒指。”我咕哝道,“我可以恭敬地建议法老把它和这个箱子上的印记对比一下吗?”
“英特夫领主,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戒指递给我。”国王过于礼貌地说。大维西尔把左手藏在背后。
“圣上,戒指已在我手指上二十年了。我的肉已在周围长上了,难以取下来。”
“塔努斯领主,”国王转向他,“拿起你的剑。砍下英特夫领主的手指,把戒指给我拿来。”塔努斯残忍地笑着,遵命地迈步上前,剑拔出一半。
“可能我错了。”英特夫领主欣然同意,“让我看看是否能把它取下。”戒指轻意地从手指上滑下来,塔努斯单膝跪下,递给国王。
法老认真地俯身在箱子上,对比戒指和印。当他重新直起身子时,满脸愤怒。
“完美匹配。英特夫领主,这个印就是你的戒指印上去的。”但大维西尔对指控没有作出回应。他抱着双臂站着,表情冷酷。
“撕掉封条。打开箱子!”法老命令。塔努斯砍去泥板,用剑撬开箱盖。当箱盖落下,露出箱内宝物时,国王不禁大叫:“神啊!”他的侍臣毫无规矩地挤上前盯着箱内,大呼小叫,互相推搡想看个究竟。
“金子!”国王双手捧满闪闪发亮的黄色金环,金子从手指缝间落下。他手里拿着一个金环,眼睛凑近研究上面的来源标记。“二德本纯金。这个箱子能装多少啊?这个秘密储藏室里有多少箱子啊?”他在反问,不期望回答,但我给了答复。
“这个箱子装有……”我读着多年前刻在箱盖上的说明。“箱中有一塔克三百德本纯金。至于有多少箱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储藏室里有五十三箱金子,二十三箱银子。但是我忘了这里确切藏有多少箱珠宝首饰。”
“没有我能信任的人吗?你,英特夫领主,我对你像亲兄弟。你从我这儿得到的是仁慈,可看看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午夜,我正在给国王受伤的胳膊换药,皇家税收大臣和稽查长来到寝宫,把财政收入的最后账单呈上来。法老敬畏地看着。他的思想再一次斗争。面对巨大的意外收获,他既愤慨,又兴奋。
“这个无赖比他的国王还富。没有严厉的惩罚适合这种邪恶。他欺骗了我和我的税收人员,侵吞了税收资金。”
“还谋杀、抢劫了哈莱布领主和您上万的臣民。”我一边系牢胳膊上的绷带,一边提醒他。我可能有些冒失,但他现在深深地感激我,我宁愿为之冒险。
“那也是。”他一下就认同了,所以我的讽刺不该用在他身上。“他的罪行像海一样深,天一样高。我必须制定一种恰当的惩罚。绞索对英特夫领主太仁慈了。”
“陛下,作为您的医生,我必须坚决地说您现在该休息了。这一天已消耗了您伟大的力量和忍耐力。”
“英特夫在哪儿?我要确定他处于严密看管,才能休息。”
“他被关在自己的住处,陛下。由蓝鳄团的一名高级军官和一个小分队看守。”我有点犹豫,“拉斯弗也在看管中。”
“拉斯弗,他那个丑陋流口水的动物?那个企图在奥西里斯神殿谋杀你的人?他逃过塔努斯领主那一击了吗?”
“法老,他如果心情好一些,身体就没多大问题了。”我说,“陛下,您知道吗?拉斯弗就是很久前持刀阉割我的人。”我脱口说出,却看见国王眼里同情的目光。
“我会处置他,就像处置他的主人一样。”法老保证,“他会受到和英特夫领主一样的惩罚。你满意了吗,泰塔?”
“陛下真是公正、无所不能。”我从他房间出来,去找我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