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小殿下。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我们打胜仗了。”塔努斯亲切地逗弄着他,迈穆农认出父亲后也高兴地叫了一声,这时塔努斯胸前那条闪闪发光的金链吸引了他。他使劲一动,双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了四步,抓住金链后两只小手就再也不松开了。
我们大家都为他鼓掌。迈穆农抓住金链支撑着身体,眉开眼笑地看着塔努斯,似乎是在笑纳大家的称赞。
塔努斯大笑:“泰塔,他眼神跟你一样犀利,对黄金奖链这么敏感。”
“吸引他的不是那金链,而是胜利。”女主人断言道,“有一天他也会把英勇金链挂在胸前的。”
“那是必然的!”塔努斯抱起孩子秋千似地摇来摇去,迈穆农高兴地尖叫,踢着腿催塔努斯继续这么晃动。
就这样,尼罗河的水涨了又落,季节跟着更迭变换,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对我和塔努斯来说,这都是自然的变化。而对女主人来说,她的生活则是围着那些能与孩子及爱人单独相处的时光而旋转的。每次塔努斯刚走,她就又盼着下次会面的到来,中间的等待时间对她来说太漫长了,长得叫人难以支撑,每次见面又如此匆匆,短暂得叫她无法承受。
那年夏季的洪水很仁慈,一如我们在埃勒芬蒂尼祭水仪式上的预测。洪水退后,田地披上了一层新的外衣,黑色淤泥在太阳照耀下闪着光芒。很快,这些肥沃的黑土就会铺满浓郁的玉米和水果。等小王子第一次能够挺起身子迈出笔直的步子时,埃及所有的谷仓都粮食满溢,就连最穷的人家,食物储藏柜里也都装得满满的。河西岸的迈穆农宫殿已经初步成形,北方战场的形势也对我们非常有利。所有的神都在微笑着看着法老和他的王国。
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对情人,虽然相距咫尺,却被一道鸿沟隔开,这鸿沟比我们生活中的尼罗河河域还要宽广。两个人都开始责问我阿蒙拉迷宫预言的事,好像迷宫中的幻境能否实现全靠我一个人似的。我解释说我只是映照未来的一面镜子,而不是能推动命运石板上那块大石头的人,但怎么辩解都是徒劳。
旧年逝去,河水再一次涨落,继续着永无止境的生命循环。这是迷宫预言后的第四次涨水了。我跟他们两人一样,也盼着预言幻境能在季节再次更迭前实现。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女主人和塔努斯都严厉地责问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自由,才能奔向塔努斯啊?”洛斯特丽丝王后叹着气。
“泰塔,你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你要质问的不应该是我,而是那些神。我可以去向他们祈祷,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又一年过去了,又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回连塔努斯都怨恨我了。“我那么信任你,把我未来的幸福全寄托在你的预言上。你要是再不赶快做些什么事,我发誓……”他打住不说,却拿眼睛直瞪我。不说出来的毒咒才更有威胁力。
可转眼又是一年飞逝而过,就连我也开始对自己的预言失去信心了。我开始相信,诸神已经改变主意了,或者我梦境中所看到的都是我自己愿望的幻象。
终于,迈穆农王子都要5岁了,他妈妈也快21岁了,这天,从北方来了一位信使,恐惧地瞪直了双眼,战战兢兢地向国王报告:“三角洲已经沦陷了。红色篡权者死了。下王国一片火海。孟菲斯城和阿瓦利斯城全被烧毁,神庙也都烧成了平地,众神的雕像全都砸毁了。”法老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这位信使的话一直都很可靠,但是这回却叫人无法相信。怎么可能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叛军兵力强大,我们花了十五年都没能打垮,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就死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信使不住地颤抖,一是因为路上的艰辛跋涉,二是由于内心的恐惧,他知道,谁带来灾难性的消息,谁就会受到惩罚。
“红色篡权者还没来得及拔剑就死了。战号还没有吹响他的军队就七零八碎了。”
“是怎么回事啊?”
“圣上,我,我不知道。听说是东方来了一支陌生的敌人,非常可怕,行进起来速度像风,没有一个国家能挡得住。我们的军队还没有见过他们,但已经从北方边界全面撤退了。连最勇敢的战士都不敢坚守与他们对峙。”
“这些敌人到底是谁?”法老质问道。我们第一次听到了他声音中的恐惧。
“大家都叫他们牧人王朝,喜克索斯人。”
塔努斯和我曾嘲笑过这个名字。现在却再也不敢了。
法老召集战事委员会召开秘密会议。我是很久以后才从克拉塔斯嘴里套出了当时会议商讨的内容。塔努斯自然是永远不会违背誓言泄密的,就是对我和女主人他都不会说。但是我略施小计,就可以慢慢引诱克拉塔斯说出来,这个多嘴多舌又可爱的傻瓜是经不住我哄骗的。
塔努斯曾将克拉塔斯提升为万人统帅,指挥蓝色鳄鱼护卫团。这对搭档配合默契,两人关系像花岗岩一般坚不可摧。因此克拉塔斯作为护卫团指挥官也在战事委员会中占有一席之位,但因职位太低,只有出席权没有发言权。他把会议上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我和女主人。
委员会内部分为两派:以奈荷贝特为首的守旧派和以塔努斯为首的革新派。不幸的是,守旧派占了上风,掌握了最终决定权,所以最后实施的都是他们的陈旧观念。
塔努斯想把军队主力从前线调回,沿尼罗河河岸构筑强大的防御体系。同时,他打算多派出些探子和侦察部队前去摸底,探清这支神秘敌人部队的底细。我们在北部各城都插有线人,但不知为何到目前竟还没收到他们任何消息。塔努斯想先将各种情报收集齐全,然后再部署主力部队,展开战斗抵御敌人。
他在会上说:“除非我们弄清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否则不可能制订出抗敌的正确策略。”
奈荷贝特一派反对塔努斯提出的任何意见。这位海军老将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塔努斯拯救了险遭毁坏的龙船,却让他蒙上了羞辱,所以,他对塔努斯的反对是出于个人原因,而绝非经过理智或逻辑分析。
“我们绝不会退让每一寸神圣的领土。他这种建议纯属懦夫行为。我们无论在哪里发现敌人,都要坚决作战,打垮他们。我们不能忽战忽退,这是打仗,可不是村姑跳舞调情。”
“大人!”一听对方竟说自己是懦夫,塔努斯受不了这个刺激,大喊道:“只有傻瓜,只有他这样的老傻瓜,才会在不了解真相前就做出决定。我们还没有一点情报依据,怎么能就这么做出决定?”
但抗议也是徒劳。那三位守旧派老将官职位比塔努斯高,最后还是他们赢得了这场争论。
委员会下令塔努斯立即北行,重整前线撤退的部队,稳定局面。塔努斯必须驻守边疆,牢牢守在边界线上,不许采取撤退策略,不许将军队撤至北部要塞艾斯尤特城。而实际上,艾斯尤特城外一带的山脉构筑成了一道天然防线,城墙则构成了第二道防线,非常适宜防御部署。塔努斯直接指挥埃及舰队以及北方各路军队,负责控制河面,另由三百只战船负责河上运输,提供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