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你去说服他母亲了。有些事情可是我力所不及的。”
篝火的另一面,克拉塔斯在教迈穆农唱删减版的军队进行曲。小王子嗓音甜美,声音清脆,人们击掌合拍,轻声伴唱。后来我在战车身下铺好了床,想让迈穆农去睡觉,战士们却都大声抗议,连塔努斯也支持他们。
“让孩子和我们再多待一会。”他命令道。一直等到后半夜,我才终于把王子裹在我的羊皮被里。
“泰塔,我有一天也能像塔努斯领主那样射箭吗?”他问道,睡意蒙胧。
“你会成为我们埃及最伟大的一名将军的。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胜利都刻在一块方尖碑上,这样全世界都会知道的。”
他躺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张真正的弓,而不是儿童玩具?”
“等你有力气能拉弓的时候。”我允诺道。
“谢谢泰塔,我会做到的。”然后就在我吹灭一盏灯的工夫,他就睡着了。
我们胜利凯旋,回到舰队,车上装满了腌好晒干的羚羊肉。
我做好了准备,等着挨女主人一顿狠狠的叱责,她一定会怨我绑架了王子。我也想好了辩护词,决定把责任推到哈莱布领主那里。
可是她的叱责却没有我料想的那么严厉。她说迈穆农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惹得她担心,然后抱住他,一直到孩子都快窒息了才松手放开。然后她转向我,我就开始详细解释塔努斯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以及小王子所得到的训练和经验会多么有益。但她似乎对整件事情都心不在焉。“我们上一次去钓鱼是什么时候?”她问道。“去拿你的鱼杆,泰塔,我们乘一条小艇,就我们两个人,就像我们过去那样。”
我知道我们不是去钓鱼。她是想和我单独待在河上,这样没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凡是困扰她的事,都没有小事。
我顺着向下缓慢流动的绿水激桨而下,转过河弯,让高高的岩石挡住我们,看不到舰队了才停下。我想尽办法跟她交谈,但她都不作声。于是我把桨放到一边,拿起鲁特琴,拨动琴弦,唱起她最喜欢的小调,等着她主动说话。
她终于抬头看我了,眼神很奇怪,夹杂着喜悦与忧虑。“泰塔,我想我又有孩子了。”
我想不到自己竟会因这句话而大吃一惊。毕竟,自从我们离开埃勒芬蒂尼,天天晚上她都把她和将军锁在卧室中的密室里,而我则在她卧室门口守着。可是,我仍然吓坏了,手指僵在琴弦上,歌声卡在嗓子里。过了很长时间我才能开口说话。
“我的夫人,你用我给你的草药了吗?”我踌躇地问道。“有时用,有时忘了用。”她羞涩地笑道。
“塔努斯领主没有耐心,另外,我们有更美好更要紧的事去做时,却要摆弄坛坛罐罐喝草药,多不浪漫啊。”
“要紧的事就是生出没有王室父亲的孩子。”“这件事相当严重,泰塔,是吗?”
我弹了声和弦,同时思忖着怎样回答。“相当严重?噢,我想这个词你用错了。按照习俗和法律,如果你生个私生子或者如果你再嫁,就得放弃摄政。默克塞特将军将会是下一任摄政王,但暗地里王公贵族都会为这个位置展开争斗。没有你作为摄政王的保护,小王子会有很大危险。我们会被内部斗争毁掉的。”
“塔努斯可以代替我摄政,然后我就可以嫁给他了。”她满怀希望地说。
“别以为我以前没那么想过。”我严肃地告诉她,“那样会解决我们所有的麻烦。但问题是塔努斯。”
“如果我问他,他会很乐意那么做的。我肯定。”她放心地笑了,“并且我还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们就再也不需要撒谎找借口在一起了。”
“我真希望那么简单,但塔努斯永远不会同意,他不能同意。”
“这样的蠢话从哪里说起?”她眼里燃起一点怒气。我必须赶快解释。
“在底比斯那晚,就是法老派人去抓他,指控他煽动暴乱的那天晚上,我们就想劝塔努斯夺取王位。克拉塔斯和他所有的将官士兵都发誓支持他。他们想闯进宫殿,拥塔努斯为王。”
“塔努斯为什么没同意呢?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国王的,而且那样我们就省去了这么多令人头疼的麻烦。”
“塔努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他宣布说自己不是叛徒,说他永远不会登上埃及王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事情都已经变化了。”她恼怒地喊道。
“事情没有变化。塔努斯那天发了誓,并请求荷鲁斯神作为见证。他发誓永远不会称王。”
“但现在不算数了,他可以收回誓言。”
“你能收回你在荷鲁斯神面前发下的誓言吗?”我问,她把目光移开,低下了头。
“你能吗?”我执拗地问,她不情愿地摇摇头。“不能,”她小声说,“我不能。”
“塔努斯也受这种尊严的约束。你不能让他做你自己都不敢做的事。”我柔声解释道,“当然我们可以去问他,但我们俩都知道他的回答最可能是什么。”
“那你一定能做点什么吧?”她带着那种盲目的信任看着我,这让我尤其生气。她每次自己闯出大祸时,都简单地来找我并且说:“那你一定能做点什么吧?”
“我能做的事,你永远都不会同意,就像塔努斯永远都不同意称王一 样。”
“如果你还对我有一点点关心的话,就不要提它。”她很快了解我的意思,并且从我身边缩了回去,好像我刚刚打了她似的。“我宁愿死也不愿拿掉塔努斯在我肚子里种下的爱的奇迹。这孩子就是我和他,我们的爱。我永远不能谋杀任何一个。”
“那么,陛下,我没有什么建议给您了。”
她向我微笑,带着无比的信赖和坚定的信心,弄得我都无法呼吸了。“我知道你会想出办法的,我亲爱的泰塔,你总能做到的。”
于是,我做了一个梦。
埃及摄政王召集国事议会,我在会上说出了我的梦。
洛斯特丽丝王后和迈穆农王子高高地坐在荷鲁斯呼吸号艉楼的皇座上。战舰泊在尼罗河西岸。全体官员都坐在她下面的河滩上。
默克塞特和贵族代表国家世俗权力,阿蒙拉和哈比的大祭司代表神权。哈莱布领主和他的五十名高级将领代表军队。
我站在王座下的甲板上,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集会。这次我的打扮颇费了一番工夫。妆化得很淡,很有迷惑性。头发上抹了香油,盘成卷,这种发式一度因我而流行。我脖子上戴了两个荣誉金链,胸部和双臂都因驾战车而锻炼得有形有力了。在他们眼里,我一定代表了一种不寻常的美,因为许多人都在注视我,有些性情使然的人眼里还流露出充满欲望的目光。
“两位陛下,”我以低沉的声音向王位上的两人问候。迈穆农王子顽皮地向我咧嘴笑。他的头还用绷带包着,尽管已没必要,但是他对自己的战争伤疤很是自豪,所以我就让他继续戴着。我对他皱了皱眉,他换了副表情,与当时的场合保持一致。
“陛下,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又神奇的梦。我感到有责任把它说出来。请您允许。”
洛斯特丽丝王后优雅地回答:“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你具有神能。王子和我知道你能预见未来,并通过梦境和幻象猜出众神的旨意。我命令你把这些神旨说出来。”
我再次鞠躬,然后转身面向议会。
“昨晚我照例履行职责睡在王后寝房门口。洛斯特丽丝王后自己躺在床上,王子睡在他母亲卧房里面的小凹室。”
连默克塞特都身体前倾,竖着的耳朵伸到了拿杯子的手前,其他人也都全神贯注地倾听。他们都喜欢听一个既精彩又带有预言味道的故事。
“我在夜里第三班岗时醒来,发现船上撒满了一种奇异的光。我感到一阵冷风吹到面颊上,可是每扇门和舷窗都关着。”
我的听众起兴致了。我用对了闹鬼的音调。
“然后,我听到船里响起了脚步声,缓慢而庄严,与凡人走路的声音绝不一样。”我停了一下,吊人胃口。“这些奇怪而阴森的声音来自于船舱。”我又停顿一下,让他们细细体会这里的弦外之音。
“是的,诸位王公,是从船舱传来的。那是法老麦摩斯八世的金棺停着等待入葬的地方。”
一些听众吓得颤栗,而另一些做出一副乞求神灵保佑的姿势。
“脚步声离王后门前我躺着的地方越来越近。那道神圣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强。我吓得浑身哆嗦。这时,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那只是人形,但不是凡人,因为他像满月一样浑身发光,他的面部如同国王再现,不同之处就在于他身上的灵光带着可怕的神圣感。”他们痴迷又安静,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我扫了一遍大家的脸,看不出一点怀疑的迹象。
突然,一个孩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王子清脆的声音高喊道:“啊!是我父亲。啊!是法老!人们跟着喊:“啊!是法老。愿他永生!”
我等人们静下来,等到他们受不了悬念的吸引时才又接着说。
“法老向我走来,但我却动弹不了。他经过我,走进了优雅的陛下洛斯特丽丝王后的房间。我虽然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我看见了发生的一切。王后仍在睡觉,神圣的法老通体放着神光,伏到了王后身上,与她享受夫妻之欢。他们的身体像男人和女人那样结合到了一起。”
仍然没有人脸上露出怀疑。我等着自己的话完全起了作用,然后才说,“法老从熟睡的女王胸前起来,把目光投向了我,说了如下的话。”
我能将别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听了能误以为是被模仿者本人在说话。这时,我就模仿麦摩斯法老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把我的灵光赋予王后。她已与我和众神成为一体。我已经在她体内种下了神圣的种子。她只有我一个男人,将要为我再生下一个王室血统的孩子。我以此向大家表明,她得到我的保护,我会一直照顾她。”
我又向王位上的两位王室成员鞠了一躬,“然后,国王从船上回去,又进了他休息的金棺。那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愿法老永生!”塔努斯领主喊到,这是我事先安排他这么做的。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喊:“向洛斯特丽丝王后致敬!愿她万岁!向她所怀的圣子致敬!愿她所有的孩子万岁!”
那天晚上,我正要退下,女主人把我叫到跟前,小声说:“你描述的景象太逼真了,我今晚都不敢再睡觉了,怕法老再来。看好门。”
“我敢说可能有一个大胆的狂徒会来打扰陛下的睡眠。但我想应该不会是法老麦摩斯。如果因为你善良仁爱的性格,某个暴徒的确来占你便宜,我该怎么办呢?”
“亲爱的泰塔,尽管睡你的,什么也不要听。”她红了脸,在灯光下焕发出粉色的光辉。
我对未来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那天晚上,女主人的卧室里来了一个拜访者,但不是法老的鬼魂。我按洛斯特丽丝王后的命令做了,塞上耳朵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