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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他的锦囊妙计果然收到了非凡的效力:在方本仁的白旗引导下,北洋军在赣南的守军大都不战而降,变成了革命军的师旅长;防守萍乡、安源、袁州等地的北洋军大都是方本仁的旧部,在革命军到来时也都闻风自动撤退,让出一条道路。担任革命军攻赣先锋的第一军和第六军,兵不血刃,长驱直人,很快到达了南昌以西的修水、武宁、万载、高安一带。镇守南昌的北洋军江西总司令邓如琢得知赣南各军纷纷叛离的情况,急忙率领主力赶往樟树,想一举扭转赣南的局势。第一军和第六军得知南昌城内空虚的消息,立刻乘机进军,在城内的工人、学生和一部分警备队的响应下,顺利占领了南昌。蒋介石得到这个捷报,感到乐不可支,这时又正是他从武汉转往江西督战之时,这个伟大的胜利将来定可在他的历史上大书特书一笔了。不料南昌城刚刚只占领了三天,孙传芳就一面指挥卢香亨的第二师和郑俊彦的第十师沿南浔铁路杀奔南昌,同时又电令邓如琢带领第一师立即由樟树回师反攻。当这两路大军在半夜里杀到南昌附近时,革命军担任南昌外围防御的第一军从代军长王柏令以下的许多军官都还在南昌城内的妓院里取乐,顿时军中无主,一片慌乱,被北洋军杀得大败而逃。镇守南昌城内的第六军仓皇应战,很快也抵挡不住,被北洋军冲进城内;第六军军长程颂云在周围那些亲随卫兵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才杀开一条血路,在混乱中逃出了城外。

听到这些消息,唐生智将军又不禁哑然失笑了。因为这两个军遭到如此狼狈的失败,都使他的心中感到了某种满足和快慰。总司令蒋介石的嫡系第一军自不必说,这次失败自然是他一次极大的丢脸,他还想成为中国的拿破仑,这样的治军庸才岂不是贻笑天下?将来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要和唐某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也绝不会是唐某人的对手,当今天下舍我其谁?至于那个第六军军长程颂云,也是当年他在湘军中的老对头。因为那时唐生智将军还是省长赵恒惕的忠实部下,被委以镇守湘南的重任,而程颂云和谭延阎被赵恒惕逼离湖南后,又在广西组织了湘桂联军,曾使唐生智将军在战场上遭到过惨败。后来幸亏吴大帅亲自率兵南征,帮助赵恒惕击退了湘桂联军,这才使唐生智将军得以恢复元气,不过他在心中一直对这二人深恶痛绝,现在听到程颂云在南昌遭到如此狼狈的失败,也觉得是出了一口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怨气。

由于东部战场这两支主力军的失败,革命军在战场上处于不利的地位。总司令亲自带往江西方面的第七军和第一军第二师,战斗力都并不十分强大,而且在战场上又都互存观望,不愿奋勇尽力,因此不仅未能将战局扭转过来,反而使情况越来越糟,东部战场的兵力除二、三军被阻于赣南不能前进,其余的队伍都被孙传芳的主力压迫到南浔铁路以西,并有可能继续败退到鄂东地区。如果情况发展下去,不仅武昌城内的敌人会突围呼应,而且汉阳和汉口的安全也会受到影响,一旦吴佩孚率军从河南反攻,则整个革命军的主力都可能处于四面受敌,有被吴佩孚和孙传芳合围消灭的危险。因此,总司令在武汉的行营主任邓演达连日来多次同唐生智将军进行商议,把这种严重的形势告诉他,同时向他转达了总司令蒋介石的两项紧急命令:一是希望唐总指挥督率围攻的部队尽快攻克武昌;二是请第八军除留下保卫汉阳和汉口的队伍外,抽调一部分主力到鄂东地区布防,准备阻击孙传芳的部队。唐生智将军对蒋介石的这种统兵无方,打了败仗还颐指气使地乱发号施令的行为深感不满,他对这些命令并不正面表示服从或拒绝,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显得平心静气但又略含嘲讽地说道:

“总司令的意思,好像我们对攻打武昌并不认真,可最后一次攻城失败是他亲自指挥的,改为长期围困的命令也是他亲自下达的,现在又反过来责备攻城不力,这不是总司令自己反对总司令吗?再说,目前整个国民革命军的主力只有八个军,而在东部战场就集中了整整五个军,还有一个军留守广州,偌大的两湖地区就只剩下两个军了;敌人在武昌城内还有两万多军队,吴佩孚在河南的主力也有不下二十余万,总司令还要我们抽调队伍去对付孙传芳,那是不是准备放弃两湖让给吴佩孚呢?”

性格诚实耿直、办事任劳任怨的邓演达,听到这些话后虽然感到也有一定道理,同时也看出蒋介石在用兵方面确实显得无能,而且又十分专断,但他总感到目前正是北伐战场上最紧张的时期,一切应当以大局为重,尽量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弥补总司令那些变幻不定、调度无方的命令所造成的损失和混乱。因此,他仍然极为诚恳地对唐生智将军道:

“孟潇同志,对总司令在指挥上的那些看法,我一定代你转达给他本人。不过,目前江西方面的局势确实非常紧急,万一孙传芳的军队在赣西鄂东得胜,汉口、汉阳肯定难以固守,两湖的局势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因此,目前最大的威胁是在那边。而要扭转东部战场的局势,关键又是尽快攻克武昌,以便尽快抽调劲旅到南浔路以西参加作战。”

唐生智仍然温和地笑道:“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择生同志。不过,现在武昌方面攻城军的指挥官是第四军方代军长,这件事首先还要同他商量。”

邓演达立刻高兴地说道:“既然你也同意这个意见,那我就尽快过江去同方代军长商量,请他们作好攻城的战斗准备,制定出作战方案和确定进攻时间后,再来向你报告。”

邓演达离去后,唐生智将军又感到很有些不安。他知道邓演达从前在粤军中当过团长,同方维镇、陈真如、潘振山、叶挺这些人的关系都十分亲密,他们肯定会全力支持他的意见,尽快作好进攻武昌的准备的。而且第四军素来骁勇善战,虽然几次攻城遭到挫折,但这一次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早就同仇敌忾,要为流血牺牲的同志报仇,定能一鼓作气攻进城去。假如真的那样一来,最后攻克武昌坚城的胜利荣誉,不就完全被第四军占去了吗?而且作为西部战场的总指挥在这次决定性的战斗中没有丝毫建树,将来还会被他蒋某人当做攻击的话柄,这也是对自己要达到那权力顶峰的宏大目标极为不利的。他决心投入第八军的兵力参加攻城战斗,但又有些担心。他不大清楚武昌城内敌人兵力的虚实,不知该把队伍摆在哪个方向才能合适。万一第四军把最艰巨的地段让给他们,不仅不能抢先攻进城去,反而使队伍遭受严重伤亡,那就真正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考虑再三,难以决策,他只好找自己的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刘文岛来共同商议。

刘文岛为人讲究排场,爱好交际。第八军占领汉口后,唐生智将军即令他联络中外各界头面人物,借以扩大影响,争取支持。因此,他的消息来源也十分灵通,当即向唐生智将军报告了不少外界的情况,特别是列强各国目前对国民革命军以及吴佩孚、张作霖、孙传芳这些军阀的不同态度。除了英国人之外,美国人已开始对吴佩孚不大热心,而日本人则始终是支持张作霖的。不过,他们根本的目的还是坚决维护各自国家的在华利益,至于由谁来代替吴佩孚、张作霖、孙传芳那倒是无关紧要的。刘文岛还向唐生智将军报告了一个极重要的情况:蒋总司令也派有代表在汉口暗地进行活动,试探列强各国的态度,争取对他的支持。而且,他们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正在同武昌刘玉春派出的代表进行秘密谈判,准备达成一项和平让出武昌城的协议,不过目前尚未最后成功。唐生智将军听到这个情况,感到颇有兴趣,立刻向刘文岛授意,进一步了解他们的谈判情况,并尽量通过各种关系,把刘玉春的代表争取到我们方面来,条件是决不会使他们吃亏的。刘文岛得到了唐生智将军的首肯和保证后,便利用那些洋商买办的渠道,很快同孟良佐先生秘密会面,建立了联系。

在这期间,经过外国人和汉口总商会的奔走说合,刘玉春同意十月五日和十月六日两天开放武昌城内的临江的平湖门,放出三万多名妇孺老幼。趁开城之机,由孟良佐带来一名化装成难民的北洋军官,他介绍说是武昌防守副总司令兼北洋第三师师长吴俊卿的亲随副官。孟良佐向唐生智将军的代表报告了这几天他在武昌城内进行活动的情况:刘玉春将军对“接受改编”一项仍持反对态度,但并未拒绝继续谈判;陈嘉谟督办虽然愿意接受全部条件,但近两天他的督办公署已被第八师的队伍布防警戒,似已失去活动自由,未能同他进一步商议好和平让城的具体计划;只有同第三师师长吴俊卿的联络,收到了十分圆满的结果,他的队伍愿意接受改编,如果刘玉春将军最后拒绝谈判,他们可以在革命军攻城时作为内应。刘文岛向那个亲随副官询问了第三师的兵力和防守地段,将情况报告唐生智将军。最后决定:对他们接受改编表示欢迎,所有师旅团长官职一律仍旧,只是现在尚未正式确定攻城日期,要这位副官回去报告吴师长,请他自己或派一位负责的官长,于三天之内到南湖攻城军总指挥部,直接面商进行内应和改编的各项具体事宜。孟良佐和那位副官得到答复后,又立即乘着混乱回到城内去了。

唐生智将军在得到北洋军第三师愿意接受改编并充当内应的保证后,感到夺取武昌已有了绝对的把握,他希望发动进攻的心情倒显得比邓演达更加急切起来。他特地派副官到后城马路南洋大楼的总政治部驻地,请邓演达到刘家花园的西路军总指挥部商议攻城日期。他首先问了武昌那边坑道作业进展的情况后,接着表示出严重关注的样子说道:

“这件事要切实督促他们,限期必须完工。我们不能因为地道工程的延误,影响了整个战局。我决定三天之内要进攻武昌;不管地道是否能挖好,我们不能再延迟时间了!”

邓演达虽然对他的决心感到有些惊奇,但尽快夺取武昌也正是自己的强烈希望,于是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好,我立刻赶过江去同方代军长商量。好在独立团向通湘门的那条地道早已挖成,即使宾阳门这边的工程难以完工,有那一条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我看进攻的时间是否就定在十月九日的后半夜,也即是十月十日的凌晨,那一天正是十五年前发动辛亥革命,创建民国的日子,地点也恰好是在武昌。这个日子,我想在我们整个北伐革命的历史上,都会是很有意义的。“

唐生智想了一下,觉得时间正是在三天之内,便欣然点头同意道:“好。到底你是总政治部主任,处处都考虑到革命的意义。我这一两天也要赶过江去,亲自指挥各部队做好准备,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黄鹤楼会师!”邓演达又显出郑重的神情道:“孟潇同志,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有个住在武昌城内的美国人孟良佐,昨天带一名北洋军第三师师长吴俊卿的代表来见我,说他们愿意接受改编,并可作为内应。孟良佐还说这件事同总指挥已经有过联络,你已经完全同意了这些条件。不知情况是否属实?”

听到这些话,唐生智的心中不禁对那个狡猾的孟良佐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地暗暗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不过他的脸上仍显得十分镇定地说道:“是的,他们已经同我派出的代表进行过接洽。为了早日占领武昌,我已经同意了这些条件。为了绝对保守谈判的机密,我准备同他们的高级官长直接见面商定之后,再将情况通报有关人员。”

“既然情况属实,我也就完全放心了。”邓演达真诚地说道,“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要特别防备帝国主义采取种种手段,挑拨革命队伍的团结。”不过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总司令在长沙就告诉过他,唐生智的个人野心很大,并非真心想实现国民革命,只是想借机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因此必须随时注意他的阴谋,不能让他完全把武汉抢到手里。邓演达一直忠实地执行着这个指示,并且竭力用自己对第四军的影响一路随军前进,希望早日夺取武汉三镇。

唐生智也表示赞扬地说道:“择生同志这种革命的觉悟,是很值得效仿的。不过,这件事还请暂时严守机密,不要泄露出去。”

“好。我先过武昌去,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邓演达说着,同他握手告别。

邓演达走后,唐生智将军的心中仍然为孟良佐那种左右逢源的行为深感愤慨。

他想:看来美国人还是不完全相信我姓唐的,他们还是想尽量向蒋介石讨好,同蒋介石手下的人拉关系。好吧,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将来等我姓唐的统一了全中国,看你还敢不敢这样来同我打交道?那时候就该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正值得相信了!

第二天唐生智将军绕道汉阳渡江,到达了武昌南湖的攻城军总指挥部。邓演达和方维镇都向他报告了各部队进行攻城准备的情况和城内敌情的最新变化。攻城的各项战斗准备都已经最后完成,宾阳门外的坑道作业仍然无法如期完成,只好下令停止。而且,独立团在通湘门外已经挖好的那条坑道,由于同第八军换防后,被敌人发现了坑道口,用重炮炸塌了很长的一段,已经无法使用了。因此,如果同敌人进行的和平让城谈判完全破裂,需要进行强攻时,再尽快抢修那段坑道。不过,全体官兵的战斗精神都很高昂,同时经过这一段休整后精力得到了恢复,目前城内敌人的军心又变得更加恐慌和动摇,因此,邓演达和方维镇都认为,攻城战斗的胜利是很有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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