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当兵时,我与国民党高级将领黄维先生有一段离奇的交往,如果不是我在写《与诗人对话》这本书,这些故事就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讲出来。
——作者手记
有一天,在一家副食商店,我和黄先生巧遇了,因为我们俩都站在柜台前买东西,我一抬脸就看见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的黄维先生,我禁不住就脱口说了一句:“噢,黄将军,是你呀!”黄维扫了我一眼,并没有吭声,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把脸转向了服务员,只接过了包装纸示意说这糖果就不用麻烦包装了。服务员就在此时离开了,大约黄先生买的糖果放在柜台有一斤吧,只见他用两手一分,他包好了一半,朝我哼了一声就转身径直走出了商店的大门,这时我才明白剩在柜台上的糖果是留给我的,因为我和黄先生是两个阶级的人,另一方面商店的服务员几乎很少不认识黄维的,虽然他身为高级战犯,但他属于很自由的人,其实,黄先生的实际身份就是监狱的“事务长”角色。每天都要出来买菜的,用一句很贴切的话说,黄先生混得很不错,在那个大院出出进进没有人管他,用排球一句行话说,他是一个“自由人”。
我揣起了柜台上的那些糖果,就匆匆地走出了商店,刚走出大门,在我的身后就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转过脸一看还是黄维,我就脱口说了一句:“黄将军谢你了!”这时只见黄维板起了面孔说:“什么什么总是将军叫着,我是个犯人,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称呼我喽。”听了他的话,我憋不住笑了:“那我怎么叫你,还能叫你的大号?”这时见黄先生也笑了:“小秀才啊,我这称呼真是不好叫嘛,那就不难为你了,就叫我自由人吧!”我眨动一双大眼睛问道:“什么是自由人?”黄先生哈哈大笑道:“小鬼呀,你还真是没见过事面,你看过排球吗?”我立刻摇了摇头。黄将军解释说:“所说的自由人,就是在球场站在最后的那个球员,不是主攻手,也不是副攻手,就是在后面专接球的。”听了他的话,我还是不明白,只是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那次我和黄维将军站在商店门口待了一会儿,我提出要拜他为师,要和他学习写诗,他听了我的话直摇头,说了我“幼稚”两个字,我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呀?”他哈哈笑道:“你也真是敌我不分的人。”我也装糊涂地笑了:“我们都是中国人还分什么敌我呀?”先生严肃地说:“这可是阶级界线的问题,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你办的黑板报,就是你抄上的诗,写得太生硬了。”我立刻反问道:“什么是生硬?”先生回答说:“啊,就是诗歌写得太呆板了。”我急着问道:“那先生你有写的诗歌吗?让我见识见识?”于是,先生就朗吟了一首他写的新诗:“春雨织彩衣//诗笔亦作犁//一点又一滴//写在人心里”,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诗,激动地就给先生亮出了大拇指:“先生,你的诗写得太棒啦!可这首诗叫什么题目呢?”先生笑了:“无题。”我不解地问道:“哪有诗没有题目的?”先生解释说:“如果,想不出太好的题目,就可以写无题,有这种写法。”当时我“噢”了一声。
先生凝视着我问:“你有新写的诗吗?”我回答说:“有一首刚写的诗,可在你的面前怕拿不出手。”“那你就念念吧,丑媳妇不怕见公婆。”听了他这么一说,我胆子就大了起来:“念就念,哈哈哈,那我就给先生念了?”先生点了一下头:“念,我们这是切磋技艺。”先生的话,完全让我放松了下来,于是我就念了出来:“我看白云如棉//注入太阳温暖//你看彩虹似弓//我的诗笔如箭”,先生听了连连点头说:“好诗,好诗,这就是好诗,你怎么写出来的?”
我回答说:“就是在岗哨上瞎琢磨出来的。”先生笑了:“要想写好一首诗,就得慢慢揣摸,一个字一个字进行推敲,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是写不出好诗的。”我们边说边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