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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落难

那细微的声音是一些有着强悍生命力的四足小兽偶尔窜过。他紧走了两步,伏在马背上的少年依旧没有察觉出后面有人。

小帅一声长嘶,马蹄轻扬,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儿。

太阳毫无温度地越升越高,山路越来越滑,小帅的速度更慢了下来。马上的少年依旧伏着,没有抬过头。

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天地之间只有马蹄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丝毫鲜活的气息。

前面是一条分岔口,主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小帅似乎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一条稍微平坦的山路。左边的山体是厚厚的积雪,右边是并不太深的一条沟壑。

山路上的冰凌越来越滑,行路也越来越艰难。

一只松鼠从一棵小小的雪松上跳过,一团雪正落在小帅头上。小帅吃了一惊,但是,它是一匹久经训练的战马,虽然一惊却并不慌乱,只是又加快了一点儿速度。

又是一只无名的小动物突然窜出,那山路实在太滑,小帅的前蹄一歪,踏在了左边的一团厚厚的积雪上,那积雪立刻下陷。

马上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儿,刚刚抬起头来,已经来不及了,小帅的蹄子再也收不住,整个往沟壑里陷下去。

立刻,厚厚的雪块漫天压下那沟壑,一场小小的雪崩卷了一人一马沉入了壑底。

“君玉……”

跟在后面的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飞奔上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雪雾弥漫了眼睛,跟在后面的人心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身子已经随着那急速的雪雾一起坠了下去。

待睁开眼来,四周是白茫茫一片,只听得小帅的一声悲鸣,却无法转头看它究竟在哪里。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子已经完全被雪埋住,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外面。

胸口闷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他一运气,四周雪块飞溅,四肢一阵松弛,胸口的那种窒息也忽然消失,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前面两丈远处,悲鸣的小帅断了一只后蹄,在小帅的旁边,君玉只露出头和双手,双眼紧闭,浑身被白雪覆盖着。

他摇晃着奔了过去,拼命地拨开她身上的积雪,喉咙里几乎都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君玉,君玉……”

君玉的眼睛紧闭着,面色已经和周围的雪地完全一样了。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鼻息,心里却一阵惶恐,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幸得还有微弱的气息。

他心里一松,扶了君玉,背在背上,又看了看那断了一蹄的小帅,自言自语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小帅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长嘶一声,一瘸一跳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这条沟壑,前面是一条小径,他在越来越深沉的夜色里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方向,上了一条小径,往回路的方向走去。这茫茫群山里并无人烟,穿越了重重回路,那里,是通向驻地大臣府邸的方向。此举虽然危险,但是,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先救她的命更重要的了。

他背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身后,小帅一瘸一拐地跟着,偶尔发出一声长嘶,在只有风乎乎刮过的黑夜里,透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依旧走不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道,此时,他已经完全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迷路了。

他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一松,背上的君玉也重重地跌在地上。

短短几步,他几乎是爬了过去,抱起君玉,却再也站不起来。

君玉的双眼依旧紧紧闭着。

耳边的寒风呜呜地刮着,他将脸轻轻帖在君玉的脸上,发现两个人的手脸都已经完全如冰块一般。

如果站不起来,如果走不出这片山道,这个地方,就是两人的葬身之处了,身后的小帅,又发出一声悲嘶,在这样的夜里,回荡在群山。

他紧紧地抱住君玉,在黑夜里惨笑一声,只觉得心里慢慢地宁静下来。

此生此世,他从来不曾这般和君玉接近。他摸摸君玉的心口,还有微弱的跳动,他知道,很快,在这样迷失的寒夜里,那跳动就要停止了。

而自己的心跳,也将要和她一起停止了。

他扯了自己的雪貂斗篷,将两人紧紧捂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喜悦,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眼前有一阵金星在乱七八糟地闪耀……

他第一次见到君玉也是在茫茫的雪地上,千思书院里,小君玉穿一身蓝色的袍子,丰姿翩然,神态若仙,一笑之下,百花齐放。

“君玉,我叫君玉。”

他看见自己向小君玉跑去,这一次,终于拉住了她的手,耳边,似乎又听到那细微花开的声音,心里一阵喜悦,眼睛慢慢闭上。

拓桑飞奔在盘旋的山道上,心里那股奇异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尽管他已痛下决心永远忘记凡尘俗事,可是,君玉告别时那微笑的面庞太过凄凉,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坚定的决心慢慢地松懈下来,他奔跑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终于,他调转头,往君玉离开的方向追了回来。

他一路追踪着山道上的马蹄印迹,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终于,那马蹄的痕迹在山道的一片坡体变得混乱不堪,且就此消失。

他探头看了看那片不太深的沟壑,有明显的小小雪崩的痕迹。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立刻化成了现实,他像壁虎一般踩着山崖,跃下那沟壑,沟壑里砸了三个大大的雪坑,看得出,一个是马的痕迹,而另外两个却是人的痕迹。

在那马的雪坑印记上,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马留下的,而雪地上的另一个坑边还有一小团血痕,几乎被冻成了一团红黑色的冰块,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微微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松,君玉是一个人,这痕迹却是两个人,可是,如今,这两人一马都已经没有了踪影。可是,立刻,心里又一紧,那马蹄印却正是记忆中小帅的。

他看了看沟壑凌乱的足迹,显然,这场雪崩是马失蹄造成的,并不太严重,所以,那两人一马已经沿着沟壑往外走出去了。

他顺了那沟壑的足迹走出去,天色早已黑尽,在那山道的分叉口,只辨识出那足迹是在往回走。

墨汁一般的黑夜中,风呜呜刮着,像隐藏着无数的妖魔。拓桑已经完全辨识不出任何足迹了,他紧一步,慢一步地走着,那两人一马似乎平地消失了。

好一会儿,忽然听得远远一声马的悲鸣,这悲鸣太过凄厉,久久地在群山黑夜里回响。

拓桑多次听过这马的长嘶,立刻往那方向奔去。

越来越砭骨的夜风里,那马儿又是一声悲鸣响在耳边,几乎让人心胆俱裂。

拓桑奔过去,他亮了火褶子,却见一见宽大的斗篷紧紧罩着两个人,他掀开斗篷,两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浑身冰凉。

而那斗篷的主人,竟然是朱渝。

他也顾不得朱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和君玉在一起,立刻分开二人,在每人口里塞了一粒药丸,然后,一手抱了一人,在山道上飞奔起来。

圣宫。

烛光下,赤巴面色从未有过的焦虑。

他虽然是外事总管,但是,平素静心修炼,修为虽然比不上圣宫第一流的得道长老,可也已经相当不错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方寸尽失,可是,此刻却完全没有了丝毫冷静沉着,几乎完全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名“博克多”身边的贴身僧人走了进来,面色依旧十分惊惶:“”博克多“还没有回来。”

赤巴面色更变:“只留下一人等候消息,其他贴身僧人立刻分头去找,记住要秘密行事,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几名贴身侍从领命而去。

赤巴手执转经筒,却哪里念得下一个字?

约莫一注香的时间,一名十分高大的教徒拖了条铁棒进来,正是夏奥。

赤巴立刻道:“情况如何?”

夏奥神色紧张地摇摇头:“莫非”博克多“落到了拉汗教的手里?”

赤巴几乎绝望了起来:“明天就是换袍节,要是”博克多“再不出现,到底该怎么办?”

“换袍节”不仅有圣宫上下和三大寺院的参与,更有驻地大臣的参与,双方要交换礼节。“博克多”无故缺席“换袍节”,还是圣宫历史上头一遭,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和可怕的猜测。

赤巴一声怒喝:“立刻叫贴身侍从。”

留守的那名贴身侍从惶恐地走了出来。他是负责“博克多”起居的两名侍从之一,对“博克多”的行踪最为了解。

“博克多最近行为是不是十分反常?”

贴身侍从不敢不答,只得道:“”博克多“以前的行为一直十分正常,自今年”雪域节“后,就经常忧心忡忡,时常外出……”

“都去了哪些地方?”

“不知道,我们不敢过问”博克多“的行踪。最初,我们以为他是寻密地修炼。”

“”博克多“这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8天之前,我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很快回来,谁知道现在都没有回来……”

“好了,你下去吧,一有”博克多“的消息立刻回报。”

贴身侍从答应一声,离开了。

夏奥道:“现在,该怎么办?”

赤巴想了想:“如果”博克多“明天早上还不出现,就告诉来宾,”博克多“生病提前闭关,无法出席”换袍节“。”

“应付得过去么?”

“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驻地大臣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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