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今年65岁了，是个退休职工，每月领取退休金，生活倒也过得去。但最近他心里很烦，烦什么？他的三个儿子家里生活都碰到了困难。
这天，他蹬上家里的那辆破三轮车到市里转悠，心想自己身子板还硬朗，看能不能找个门路帮儿子们一把。可大半天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当他转到一家菜市场时，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地上散乱着不少菜叶，有老叶、烂叶，还有一些好好的嫩叶，于是就情不自禁停下车，弯腰捡了起来。有个菜农问他捡菜干什么，他脸有些热，忙掩饰说：“喂兔，家里养着些兔呢。”
说完，刘老汉就将半三轮车菜叶运回家，又挑了一遍，洗净，捆成捆，给三个儿子家各送去了一捆。三个儿媳也不问菜的来历，就将菜炒了，盛到碗里，小孙子小孙女们狼吞虎咽，都说菜香，吃完还说：“爷爷，你以后每天送一捆菜来吧。”
刘老汉回家后吧嗒吧嗒落了一阵泪，咬咬牙对自己说：为了儿孙们的成长，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捡菜叶！
第二天，他捡了整整一三轮车菜叶。时间一长，儿子们也猜出这菜的来历了，可谁都不敢把话点破，倒是在菜市场，逢到有人问他捡菜干啥时，他总是说喂兔。几次三番的，菜场里不少人认为他家里肯定喂有不少兔。
转眼一年快过去了，临近过年时，却出了事儿。事情是从工商所引起的。这个蔬菜场归一家工商所管理，到年底了，所长决定给局领导们准备些年货礼品，于是，就将任务分配给了负责管理几个市场的下属。下属们纷纷行动，年礼很快就集中到了所里。
所长看着这些年礼，半真半假地说：“听说新来的局长特别喜欢吃兔肉，要是有几只活兔就好了。”
听到这里，菜市场的蔡主管脑子一亮，想起每天来捡菜叶的刘老汉来，于是，便向所长一拍胸口说：“兔的问题就交给我吧，两天内保证弄到，而且是活的。10只咋样？”
所长大喜过望，拍着蔡主管的肩膀连连说：“好、好、好。”
回到菜市场，蔡主管找来正在捡菜叶的刘老汉，说：“老刘啊，你天天捡菜叶喂兔，按说应该收你些管理费的。看你也不容易，这管理费就免了，算我们支持你这个养兔专业户。但年底了，是不是弄几只兔来让领导们看看，这样，他们就会知道，咱菜市场不光卖菜，还支持着饲养业哩。”
刘老汉一愣，知道这是问他要兔来了，只好含混地说：“中，我弄几只来吧。”
蔡主管笑了，说：“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明天你送10只兔来！”
“10只？要这么多？”刘老汉心里有些慌乱。
蔡主管转转眼珠说：“10只兔还能算多？前些天我去南方参观，人家那菜市场里，凡捡菜叶喂兔的，一天收3块。你算算，一天3块，一个月30天90块，一年12个月1080块哩。我这里一年才要你10只兔，你说多不多？”
刘老汉一时没话了，蔡主管忙说：“好啦，好啦，不就是10只兔嘛，相信你拿得出来。可有一样，咱要的这兔是礼品兔，要不肥不瘦、皮毛光亮、活蹦乱跳的，你可要好好挑选一下。”说完，不等刘老汉回话，就一拍屁股走了。
回家路上，刘老汉直发愁，别说10只兔，就是一只，上哪里弄去啊？去乡下买，一只兔得十几元，10只就是一二百元呀，可眼下过年的钱还没着落呢。刘老汉心一急，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当夜就发高烧，起不来床了。
第二天，蔡主管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刘老汉来送兔，但等来等去，等到天黑也没见刘老汉来。第三天又等了整整一天，还是兔影儿、人影儿都不见。
这天夜里，所长打来电话催问礼品兔的事，说是不能等了，明天晚上无论如何得把年礼给局领导家送去。
蔡主管大骂刘老汉不守信用，把他给耍了。骂过后，急忙弄了辆车冒着风雪到乡下买兔。他开着车跑了一天，直到天黑才把兔买好送到所里。
所长见了他，黑着脸说：“弄几只兔就这么难，不想弄当初就别吹这个牛嘛！兔儿到现在才送来，其他所早将年礼给领导们送过去了，就数咱们所送得迟！”这顿劈头盖脸的训话让蔡主管恨不能从地缝里钻进去。
从所里出来，蔡主管恨不能立刻找到刘老汉，把他一口给吃了！但奇怪的是，刘老汉愣是一连几天没露面。
这天，蔡主管正在菜市场四处转悠，一抬头却见刘老汉拎着四五只又瘦又小的兔子过来了。
一见面，刘老汉就道歉说这几天病了，起不来床，耽误了送兔。蔡主管一见他，脸都气紫了，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刘老头啊刘老头，你真不是东西。你一天一车，一年从我这里拉走多少不花钱的兔饲料呀？我这里啥费用也不收你的，让你送几只兔，你答应得好好的，却不兑现。好，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里的菜叶，以后不许你捡了！”
刘老汉低头哈腰地递上兔子，哀求道：“是我不对，都怨我了。我改日加倍偿还行不？”
蔡主管冷冷地说：“不行，晚了。弟兄们不稀罕了！”说着，他拎起兔子，远远地扔出了门外。刘老汉只好捡起那几只兔，可怜巴巴地离去了。
旁观的人望着刘老汉的背影，摇着头议论道：“唉，这老头也是，不就几只兔吗？就是几只羊，他们想吃还不得让他们吃？这下麻烦惹大了吧，得罪了他们，会和你拉倒？”
果然第二天，刘老汉正在捡菜叶，恰好被蔡主管撞见。蔡主管说：“不是通知不让捡了吗？你怎么又来捡了！”说着，推上刘老汉的破三轮车就走，又从办公室拿来条铁链子，“哗啦”一声，就把车锁在了铁栏杆上，算是没收了。任刘老汉怎么央求，蔡主管就是不松口。
刘老汉无奈，只好两手空空地回去了。家人和邻居们见刘老汉菜没捡来车也没了，人没精打采的，就围住他问发生了啥事。刘老汉把前因后果说了，他的大儿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拾点地上的菜叶还犯啥法？走，找他个混蛋去！”说着，回家拿了个铁锤就走。人们“呼啦”一声，一下子跟上去七八个。
刘老汉怕他们打人出事儿，就拦住路不让走。大儿子说：“我们不会怎么着，我拿铁锤不是要打人。”
很快，他们就闯进菜市场，找到了三轮车。刘老汉的大儿子二话没说，两锤就把锁敲烂了。蔡主管闻声走出屋门说：“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来推我爹的车子！”
其他人都围着蔡主管质问道：“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人家老汉捡点地上的菜叶，你们张口就让人家送10只兔，兔送得晚了，你们就锁人家的车子？”
蔡主管说：“哪个市场也得有个规矩，不能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吵嚷中，蔡主管见对方人多势众，怕自己吃亏，就拿出手机给所长拨电话，说菜市场里正有人聚众闹事，让他赶快带人过来。
所长来时，刘老汉的儿子和一大帮人已经走了。蔡主管让所长看那被砸坏的铁链和锁，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所长一听，也很生气，说：“你现在就悄悄地跟上去，看他们在哪里住，只要弄清了地址，一两天内，我们去查他的兔场，只要找出一点毛病，就将所有的兔给他一窝端，看他们厉害还是咱们厉害！”
两天后，刘老汉家门前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接着便有两辆车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来一群穿制服的人。刘老汉和邻居们闻声赶了出来，一见那装束，便说声“不好”，心里估量着是找事儿的来了。
刘老汉忙赔着笑脸和蔡主管打招呼。蔡主管板着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有人举报，说你刘老汉的养兔场是黑养兔场，既没营业执照，还经常弄些垃圾喂兔，使兔肉的质量降低……为保护消费者的利益，我们今天特来核实。”说着，就要进刘老汉的院子。
刘老汉忙把大门拦住，说：“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们过了年再来看行不行？这大过年的，弄得鸡飞狗跳的，不好。”
蔡主管把手一挥，说：“那不行，过了年你把兔场一转移，我们不就失职了吗？今天必须检查！”
刘老汉还在那里点头哈腰地央求，这时随行的有人火了，高声喊道：“再不让我们进去检查，就是妨碍公务了！”
刘老汉还要拦，他的大儿子喊道：“爸，别求他们，就让他们进来查！”
刘老汉只得让开。这些人恶狠狠地冲进院子一看，院很小，屋也不大，转了一圈，哪有兔的影子？不仅没兔，连兔舍、兔粪都看不见，根本不像养过兔的样子。
这时，所长急了，嚷道：“刘老头，你耍我们是不？你的兔舍呢，你的兔呢？再耍花招，我们要加倍处罚了！”
刘老汉忍无可忍，指指房子，激动地说：“这不是兔舍吗？”又指指院中的妇女、小孩儿，说，“这不是兔子吗？”
所长疑惑不解地说：“刘老头，你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他们明明是人！”
“他们是人不假，可他们吃了兔的菜叶，不是和兔一样吗？我一家三口人下岗了，没钱买菜，就去菜市场拾些菜叶，说是喂兔，其实全是人吃了。你们不是爱吃兔吗？那……那请吧！”
院中的小孩、妇女嘤嘤地哭了起来。这时，从门外跳进来一个黑脸汉，拉着一个正在哭的小女孩，哑着喉咙对这些人喊道：“你们要吃兔，为啥还不张嘴？让大伙看看你们的嘴有多大，牙齿有多尖多利。”
看到这情景，人们气愤地议论道：“哎哟，真不得了呀，到靠捡烂菜叶生活的下岗职工家找兔吃，亏他们做得出！”
所长、蔡主管他们一大群人立刻僵在了那里，自我解嘲地说：“我们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说着，一个个满面羞愧地溜了出去……
（苏景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