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拾叁:没户口就像没身份
如果不是同学强,对外汉教的工作不会轮到丽。
强和丽同班又同门,本科又都是师范专业,实力相当、经历相同。在这家对外汉教机构实习时,该机构的领导人明显偏向强,原因嘛,强是男生,谁不愿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
临到签约,强放弃了。他扬扬得意对丽说:“我签了xx中学,解决户口!”丽一面感激强的通风报信,一面愕然强是否能在北京“十二环”外耐得住寂寞,她冲向该机构软磨硬泡,签了三方协议,毫无意外,几个月后,户口打回了原籍。
丽不是一个豁得出去的女孩。要工作不要户口,纯属无奈。
丽曾有一句名言,在学校bbs上传诵一时:“每一个外地、非热门专业、应届女生的就业过程都是一部青春励志剧。一人一部励志剧,人物各异,情节雷同,中心思想是不断碰壁,永不放弃。”
丽就是在不断碰壁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那些专业对口,合乎兴趣,又稳定、收入又高的好工作有是有,只是很难轮到她。她总要工作的,所以只能删减欲望,删兴趣,舍不得;删收入,怎么活?最好删也最难求的只有稳定——户口了。
工作没有辜负丽的选择。
毕业三年,丽已被单位作为骨干选派去国外任教了一段时间;毕业五年,丽俨然业内精英,教学能力、专业知识不用说,并且已经有人挖她一同创业。
不过,丽也有烦恼。眼看着昔日同学一个个成双成对,不时收到结婚、生子的报喜短信,丽总会自怜一下,哎,快三十了,还小姑独处呢!
这不,周末强乔迁之喜,请大伙儿聚聚,丽又被导师、师弟师妹们问起终身大事。
说实话,丽的条件不错,除了没北京户口。
导师曾给丽介绍过一个博士,和丽见面后,虽不至于一见钟情,起码彼此印象不坏。来往了一段时间,就快确定关系了,丽一次无意间提到自己户口不在北京,博士大惊:“北漂啊!”丽事业干得不错,所以很久没把户口当回事了。看着博士吃惊的表情,她顿生鄙夷,拂袖而去。那一回,她以为是该博士个人的问题,后来屡屡因同样的原因相亲未果,有时甚至介绍人把她的情况一说,对方连人都不见,丽才意识到,户口是个大问题!
她嘴上说,只看重我户口的男人也不值得爱;心里却明白,没户口,在这个城市确实有诸多不便。
比如买房。站在强的“豪宅”里,一问房价,丽顿感无语。强买的是经济适用房,一平方米两千多,近两百平方米的房子也不过四五十万,这让一万多一平米拿下房子的丽只觉得和强是异面直线。
房价关乎户口,买房手续那就更不用说了。丽感慨她买房时有多麻烦,强不信,丽马上用手机上网搜给强看:“外地人买房先到北京房地产交易中心网站上做登记,接下来要办理外省市个人在京购房批准通知单,带上购房合同原件、暂住证的复印件(和原件)和身份证的复印件(和原件),到北京市房地产交易市场管委会,交付购房款的千分之三后,拿到批准通知单,然后才能再交款办理产权手续。”
强吓了一跳,直叹复杂,丽摇头摊手。
再比如买车,再比如以后子女上学,再比如办个签证还得回老家,永远拿暂住证,是这个城市的外人……丽的话匣子一打开,牢骚就没完,说着说着,丽甚至觉得那些因户口问题嫌弃她的相亲男们确实有足够理由坚定他们的嫌弃。
一旁的几个师弟师妹面面相觑,那眼神分明是“一定要找个解决户口的工作”!
直至牢骚如击鼓传花传到强那儿,轮到强表演了。
强说,每天就是上课、改作业、维持纪律、监考,看着时间慢慢爬过皮肤;一年这样,五年这样,我都能预见十年、二十年后我的模样。真没劲。
他把脸转向丽:“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起码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年、三年后的生活都是新鲜的未知数……还记得王宇那哥们吗?我们屋,想当记者后来去国企的那个?最近又满世界找记者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从头再来,所以我……”
师弟、师妹看看丽又看看强,那份迷惑、彷徨,面对取舍时有点悲壮,和丽们、强们当年一样。
心理师点评
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分别让被调查者为自己“捡到”或者“丢失”100美元。结果发现:捡到100美元,大部分人只会为此高兴一个上午;但若是丢了100美元,却常常让我们一连难过不止两三天!
选择是一种罪过,选择的本质,就是在确定我们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失去良多,更何况是“户口”这样的大问题。
这就比较容易去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没得到”,以及“得到”户口的年轻人,同样都因此把自己搞得十分不开心——如此重大的一个决定,通常会让亲历者把注意力过度集中在自己由于这个选择而带来的失去(或者没得到)的那些方方面面。
所有这些不开心的年轻人们,究其心理的本质,都是不小心掉进了“重大选择式”的思维陷阱,误以为自己原本广阔的生活空间,果真在一夜间只剩下一个“这端放着户口,那端放着梦想”的巨大天平。误以为除此之外,全世界并无他物。
停止自我惩罚吧!上帝不是一个苛刻的小商贩,生活也没有那么多的线性因果,不是当我们选择了A,就不得不永别B和无限期地忍受C。别忘了,天下那么大,还有另外一大堆的D、E、F、G……
那些如愿拿到了户口的同学,也许你觉得手头的工作烦琐无聊,可是反过来想,这也就是等同于说,你因此拥有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为了心中的梦想,做各个方面的准备和积累。而当初那些豪迈地放弃了户口的同学,也不要相信如今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都仅仅是由于缺了那薄薄一张户口页造成的。很多一时看来无解的难题,最终都是可以曲线救国逐步实现的。要不然,北上广没有户口的精英那么多,难不成个个都要郁闷致死?
总之,搞得我们整日心神不宁、情绪低落的,更多的是我们简单对立的思维模式,还有整天盯着劣势处境死死不放的选择性注意。
人生很长,长到不存在一个所谓的“关键选择”,真的重大到足以影响我们的一生。人生之路,除了几个貌似吓人的大方向之外,还有无数个可以“微调”的小时机,需要认真把握。
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特特说:你的迷茫是雾是霾?
雾朦胧时,挺美。
高中时的男朋友,最初吸引我的便是他作文中的一句话:我如在雾中走,不知前方是什么,也不知该走不该走。
但雾大了,又持久,继而有毒,就和美无关了,那是霾——长居北京的人都知道,写这个字就有刺鼻的通感。
迷茫便是如此吧。
合乎年纪的,恰到好处的迷茫有种特有的稚嫩、生涩味儿,如毛茸茸的脸蛋、几粒无伤大雅的青春痘,像青橄榄;但迷茫一直持续,因迷茫变成人生的坎儿,你只趴在这个坎儿上看世界,就只能感受其中的负能量,不值当了。
“李老师”——我一直这么喊李勤勤,她已经被我在各种联系方式中封杀。
多年来,她的抱怨让我觉得职场了无生趣,人际关系无聊透顶,每一份工作都像填审核报告,结论一致:不合格。
当我听了她的哭诉,接受她的委托,为她介绍工作,不到三个月,她以第一百零一个理由辞职时,我决定,如果我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又不想因她浪费时间、精力,而她给我带来的是对我天天要面对的职场失去信心,她只能从我的通讯录中删除。
我引刘昕、赵霞为知己。
谁一开始是铁打的?有情绪上的波动,思想上的动摇,很正常。但想明白了,就该重整旗鼓,凭一股子蛮劲,硬生生再拼出一条人生路。
刘昕创业时对我说:“我们都是不安分的人。”如果说“不安分”指的是不被命运摆布,安于安逸的生活,我希望我一直不安分。
赵霞最喜欢的女作家是丁玲,理由:“在艰难的时候,红卫兵分给丁玲一群先天不足的小鸡,打算看她养鸡的笑话。可丁玲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美国遇到台湾作家蒋勋,得意扬扬地表示,我偏把鸡养得很好,我偏不中他们的计。”
赵霞感慨:“看起来是幼稚的斗气,但又是何等顽强的生命力。”
她的感受与我相同。
说个秘密,王宇即是我。
研究生毕业后的最初几年如炼狱,自我期待与现实相差太远,从众心理导致的选择不知道是错是对,独在异乡,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每一晚,我都哭啊哭啊哭啊,只能任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不敢擦、不敢揉,擦了、揉了,眼睛就会肿,第二天去上班就会被同事发现。
高额的赔偿金也导致无法离职,关键是我没有一技之长,除了一张文凭,我出去又能干什么?
我开始给报纸、杂志写稿,写心事、写故事。那纯粹是迷茫期、郁闷期不知该干什么,总要做点什么的本能反应。
后来,写作成了我的一种谋生术。
我甚至有点感激那时的经历,因为它让我明白,所有的工作、平台都是一个舞台,借别人的台子唱自己的戏,别耽误我唱戏——别耽误我完成自我成长,就行。
再说个秘密,李勤勤即是我那时的同事。
在我们共事的那段时间,也共有一份迷茫、抑郁,曾一起渴盼突破。
一份不好工作的坎儿,我想我已经过去了,好久没和她联系了,不知她有没有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