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
格拉斯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一连串的惊呼声。警卫在登陆飞船的入口处,分两队进行包抄,很难透过大批移动的警卫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但格拉斯看到一只制服袖子一闪而过,瞥见了灰色的头发和发光的金属。然后,一半的警卫半跪着,将枪支架在肩膀上。格拉斯才意识到:总理被劫持了。
“所有人退后。”劫持者喊道,声音中带有一丝颤抖。他身穿制服,但很明显,他不是一名警卫。他的头发超过了规定长度,夹克很不合身,而且他那笨拙的握枪方式说明他从没有接受过枪支使用的训练。
没有人移动。“我让你们退后。”
在从牢房走到发射甲板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麻木,就像经过太阳的冰核彗星一样,消失了,只留下微弱的希望。她并不属于这里。她不能假装相信他们正要进行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探险。在登陆飞船离开后,她的心也将会随之死去。这是我的机会,她突然想到。兴奋和恐惧瞬间将她包围。
格拉斯解开安全带,突然站了起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犯人发现了她的异样,而大多数犯人都在注视着坡道正在上演的戏剧性的一幕。
她冲向登陆飞船的另一边,在那里有一条坡道通向登陆甲板。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那个男孩喊道,并拖着总理一起向舱门退了一步,“我要和我妹妹一起去地球。”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发射甲板突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妹妹,这个词语在格拉斯的脑海中回荡,但在她理解它的意义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让他去。”
格拉斯向登陆飞船的后部瞥去,在看到她的好朋友时,瞬间呆住了。
当然,她早已听说威尔斯被监禁了,但她从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情。
他在这里做什么?她紧紧地盯着威尔斯的灰色眼眸,而这双眼睛现在正专注地看着他的父亲,她突然明白了:他一定是想和克拉克一起。威尔斯愿意做任何事情去保护他所在乎的人,而对他来说,克拉克是最重要的。
接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一声枪响?——她心中的某件东西断裂了。来不及停下来思考、呼吸,她冲出舱门,跑向坡道。格拉斯克制住向后看的冲动,低着头,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
她挑选的时机正合适。几秒钟之后,警卫依然站在那里,仿佛那枪声已将他们定住。
然后,他们发现了她。
“犯人跑啦!”其中一人喊道,其他人迅速朝她所在的方向追去。
移动的身影激发起他们在训练中形成的本能。他们并不在乎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他们对那本应激起人们保护欲的飘逸金发和大大的蓝眼睛无动于衷。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逃犯。
格拉斯冲进门内,完全无视背后响起的怒吼声。她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地向返回凤凰城的通道冲去。“你!站住!”一个警卫大喊道,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但她并没有停下来。如果她跑得足够快,并且她的运气足够好,或许她可以再见卢克最后一面。或许,只是或许,她可以得到他的谅解。
格拉斯呼吸急促,脚步蹒跚地跑向过道。过道的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大门。她的右膝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一下,她不得不扶住墙壁,稳住身形。走廊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她摇了摇头,却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通风口的形状。格拉斯抓住一根板条,使劲拉扯,却没有拉动。她又用力推了一下,随着一声吱嘎声,金属格栅动了。她猛然用力,将它打开,却只看到一条黑暗、狭窄的隧道,里面满是破旧的管道。
格拉斯登上平台,像蛇一样爬进隧道,直至将整个身体蜷缩进隧道。
她滚烫的肌肤触碰到金属,感到一阵凉意。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隧道内部挪了挪,并将通风口关上。她支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没有听见任何喧哗声或脚步声,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绝望地跳动着。
格拉斯环顾一下黑暗的四周,试图弄明白她现在身在何处。狭小的空间向两端延伸,到处都堆满了厚厚的灰尘。这应该是一个通风井,在克洛尼政府建立新的空气循环和过滤系统之后被废弃了。格拉斯不知道它会通向何方,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向前爬去。
大约爬行了几个小时后,她的膝盖变得麻木,双手滚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她来到一个交叉口。如果她的方向感没错的话,左侧的将通向凤凰城,而另一侧应该与空中桥梁平行,通向瓦尔登,通向卢克。
卢克,她深爱的那个男孩,在几个月前,她为之放弃一切的男孩。
在监禁的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想起他,渴望得到他的抚摸,感受他拥抱她时的温暖。她深吸一口气,向右爬去。不知道迎接她的是自由还是死亡。
十分钟后,格拉斯悄然从通风井中滑出,轻轻地落在地上。她向前迈了一步,却被周围的缕缕灰尘呛得咳嗽起来,汗湿的皮肤上也沾满了灰尘。她在一间储物间里。
待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格拉斯看到了墙壁上的东西,她认出那是一些字迹。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刻在墙壁上的是一些句子:
安息吧
缅怀
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她在检疫甲板——瓦尔登最古老的部分上。在核武器和生化武器彻底将地球摧毁时,对于那些侥幸在第一波大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们来说,太空是唯一的选择。一些被感染的幸存者也挤到了运输舱中,但凤凰城拒绝接纳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在瓦尔登死去。现在,每当受到轻微的疾病威胁时,感染的人都会被隔离,使其远离克洛尼脆弱的居民——最后的人类。
格拉斯颤抖着向门口走去,祈祷着大门没有锈住。如她所愿,门可以打开,她立即向走廊冲去。她脱掉了湿透的夹克,只穿着白色的T恤和监狱统一发放的裤子,或许这样她就可以装作是负责卫生的工人了。
她低头紧张地看了看她手腕上的腕带,她不知道它在空间站上是否同样有效,还是只能用来传输来自地球的数据。但无论怎样,她都应尽快将它取下来。即使她躲过了通道上的视网膜扫描仪,克洛尼的每个警卫也一直在寻找她。
她希望他们认为她会返回凤凰城,而永远猜不到她会来这里。她爬上瓦尔登的主楼梯,来到卢克居住的单元,转身进入玄关。然后,她放慢了脚步,紧张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她非常紧张,比在登陆飞船上还要紧张。
她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更无法想象,在她失踪九个月后,他在自家门口看到她时的表情。
但或许他并不需要说些什么。或许当他看见她,在她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会用一个吻打断她要说的话,告诉她,一切安好,他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