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7年9月,旭烈兀率领大军向阿拔斯进军。
蒙古军队在攻打木剌夷国时,阿拔斯一直持观望态度。旭烈兀曾经向阿拔斯发布通牒,要求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穆斯塔辛派兵参加蒙古人攻打木剌夷国的行动,穆斯塔辛没有理会。当然,穆斯塔辛是很仇视木剌夷国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虽然他们共同信奉伊斯兰教,但阿拔斯是逊尼派,木剌夷国是什叶派。二是木剌夷国培养的刺客曾杀害了阿拔斯的两任哈里发,使得穆斯塔辛都不敢出现在公共场合。如果能借蒙古人的手,把这个国家消灭掉,甚至把这一教派消灭掉,那将是一件十分快意的事。
不过,他也决不会听从蒙古人的指派。他毕竟是穆罕默德的传人,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他怎么可能随便受蒙古人的摆布呢?而且,他还对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有足够的信心,罗马基督教徒组织了那么多次十字军东征,都没能把伊斯兰国家打败,蒙古人就能打败吗?哈里发是穆罕默德的后人,始终受真主保佑的,蒙古人再能打,力量能和真主比吗?
穆斯塔辛就这样犹豫彷徨着,既没答应旭烈兀出兵的要求,也没有拒绝。他虽然身为一国君主,但是对治理国家并没什么兴趣,而是整天醉心于伊斯兰教教义。当那些国家大事烦扰他的时候,他就干脆躲进经卷中,在里面寻求灵魂的安定。
但是事情的发展不由他不去想。他的大将费度丁向他报告说,蒙古人占领木剌夷国后,并没有回去,而是住在哈不珊休整,还整天在训练军队,筹集粮草和武器,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肯定还将继续发动进攻,目标肯定是阿拔斯。他请求哈里发尽快做好迎战准备。
穆斯塔辛只得把宰相阿尔卡米、书记官艾伯克、元帅速来蛮沙等人找来商量。费度丁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派使者到其他伊斯兰教国家去,把大家联合起来,组建一支超级强大的军队,这样才能和蒙古人对抗!”
速来蛮沙却说:“我们有坚固的城防,有强大的军队,怕什么?”
费度丁说:“可不要小看了蒙古人,当年蒙古人轻易地就把强大的花剌子模和西辽消灭掉。我们要是小瞧了他们,就犯了严重的错误!”
速来蛮沙说:“那时候,蒙古人的统帅是成吉思汗,是千年难遇的人物。现在这个乳臭未干的旭烈兀,打个邪恶的木剌夷国还勉强,要想攻下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宰相阿尔卡米说:“其实也不用打仗的。旭烈兀此来,不过是要捞点儿钱财而已,难道他们还想在这里长住不成?陛下可以打开金库,送他们一些,再吓唬他们一下,相信他们就会走了!”
书记官艾伯克说:“金库里的财宝怎么能随意给人呢?宰相大人不会有什么企图吧?难道是想讨好旭烈兀?”
阿尔卡米大怒道:“我有什么企图?别贼喊捉贼!自己屁股上有屎反叫别人擦!”
穆斯塔辛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蒙古人还没说打我们呢,打的时候再说吧……”
阿尔卡米怒视着艾伯克,拂袖而去。
阿尔卡米仇视艾伯克是有原因的。由于穆斯塔辛不理朝政,艾伯克一度想造反,这事被阿尔卡米发现了,说给穆斯塔辛听。谁知穆斯塔辛不但不处理艾伯克,还对艾伯克说:“宰相说你造反,但是朕不相信。出于对你的信任,朕把宰相的话转告你,希望你不要受人迷惑,背离臣子的道路。”
艾伯克赶紧表明自己的清白,说:“陛下如果证实我有罪,剑就在这里,请砍下我的头!”
穆斯塔辛把剑收起来说:“朕当然不信了,你今后一定要警惕审慎。”
穆斯塔辛这种和稀泥的处事态度让阿尔卡米非常气愤,他也因此和艾伯克结下了仇怨。
阿拔斯一方对形势判断错误,又不积极作为,还互相拆台倾轧。这场战争还没打,胜负其实已经判断出来了。
另一边,旭烈兀正在积极地做着准备。他一边从各地筹集武器粮草,训练部队,一边派使者到亚美尼亚、谷儿只等国发令,要求这些国家派兵参加蒙古人攻打阿拔斯的行动。
亚美尼亚等国原本是蒙古的属国,同时,由于他们信奉基督教,与伊斯兰教是世仇,所以这一次出征,他们相当积极。谷儿只派出数万名骑兵。亚美尼亚国王派出他的女婿波赫蒙德也带来了几万部队。
得到强力增援后,旭烈兀的部队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人。
发动进攻之前,旭烈兀和往常一样,派出使者带信给穆斯塔辛,要求他立即投降。旭烈兀在信上说:“当我们攻打邪恶的木剌夷国的时候,曾要求你们派军增援,但你们的军队一直未到。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是对蒙古人的伤害和藐视!现在,本汗命令你立刻投降,捣毁你的城堡,带上你的妻儿老小、文武百官及金银财宝出城匍匐在本汗面前。尽管你们的家族古老又伟大,但是,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光辉四射的月亮也只能躲起来。不要试图用泥巴涂抹太阳,一旦本汗动怒,你将会像鸿毛一样被抛下城,你的王国不会留一个活口,你的城市和国土将付之一炬……”
穆斯塔辛拿到旭烈兀的信后非常生气,旭烈兀说话的口气激怒了他。他一直是伊斯兰教国家的精神领袖,享受着无边的权力和崇高的尊重,这是真主赋予他的永恒的光荣,迄今还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也向旭烈兀回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你这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你以为通过幻想以及你那年轻的匹夫之勇就能摘到天上的星星?你大概不知道,从东方到西方,从帝王到乞丐,凡是为真主效劳的人,都是我们的军队和力量。我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嘴里发出的呐喊声就会把你们吓坏!只不过安拉告诉我们,要爱怜一切,包括我的敌人!我爱好和平,不愿意打仗,我劝你还是偃旗息鼓,回蒙古草原去吧。”
为了吓唬旭烈兀,他派出一个教士忽撒马丁去向旭烈兀传递真主安拉的旨意。
忽撒马丁来到旭烈兀的大帐前,求见旭烈兀。旭烈兀和其他所有的蒙古人一样,是很尊重宗教人士的,他们可以毁灭一切,但一般不会杀宗教人士,不会拆毁宗教场所。当然,如果这种宗教变成某种敌对的势力,或者对他们的征伐有所阻碍的话,那又是另话。
旭烈兀对忽撒马丁说:“毛拉,你来得正好,你告诉本汗,这一次我和哈里发作战,结局会如何?”
他看见忽撒马丁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要害怕,你既然是代表真主安拉的意志,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忽撒马丁说:“可汗,安拉让我转告可汗,一切企图侵犯阿拔斯家族和圣地报达的人,结局都是很悲惨的,他们也不会享有王国的称号和生命。如果可汗不听安拉的神示,将会有六件事情发生。”
旭烈兀不动声色,问道:“哪六件?”
忽撒马丁说:“一是马倒毙,士兵得病;二是太阳不升起;三是雨水不降;四是刮起一场寒风,世界将毁于地震;五是植物不会从地面上长出;六是可汗您将会于当年死去。”
旭烈兀对旁边的书记官说:“好,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本汗倒要看看,有几件发生!”
然后,旭烈兀又问怯的不花:“你说说看,会有几件事发生?”
怯的不花说:“一件都不会发生!”
旭烈兀问:“那会发生什么?”
怯的不花说:“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由旭烈兀可汗代替穆斯塔辛哈里发!”
旭烈兀哈哈大笑,对书记官说:“也把怯的不花的话记下来!”
他又对忽撒马丁说:“毛拉,你也别走了,就在本汗身边,到时候看看你和怯的不花究竟谁对谁错?本汗可是赏罚分明的哦!”
旭烈兀把军队分成三路:右军由拜住率领,从毛夕里渡过底格里斯河,向报达西北进攻;左军由怯的不花率领,向报达东南罗耳进攻;中军由旭烈兀亲自率领,向报达东北一带的开尔曼沙、火勒完进攻。
亚美尼亚的波赫蒙德已经带兵加入到拜住的部队里。另一边,穆斯塔辛派出费度丁率领2万人驻守底格里斯河东,准备阻击拜住大军。同时,他又派出书记官艾伯克督促费度丁防守。费度丁很讨厌艾伯克,不愿意他随军督战,但是哈里发的决定,他又不敢不执行。
拜住军队引兵渡河,费度丁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马上派兵驻扎在河岸边袭击,很快就把拜住的军队逼退回河西去。费度丁见拜住败退后,也收兵驻到河东。这时候,艾伯克指责费度丁道:“蒙古军大败退回,我们正好乘胜追击,怎么反而退回来呢?将军这不是贻误战机吗?”
费度丁说:“蒙古军败退,是因为他们渡河。如果我们也渡河,不是正好被蒙古人袭击吗?而且那时候,我们也将失去底格里斯河这个天险,要打胜蒙古人就更难了!”
艾伯克怒气冲冲地吼道:“将军贪生怕死,这仗还怎么打?哈里发派我来监军,就是怕你畏战不前,果然如哈里发所料!我现在以监军的名义,命令你马上出击!”
费度丁愤恨艾伯克不懂军事,不过他也只得率军渡河。
拜住看见费度丁渡河来,赶紧命令军队沿着河岸往下游撤退。波赫蒙德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拜住引兵撤退,也不解了,说:“将军,敌人渡河,我们正好靠岸击杀他们于河内,怎么要撤退呢?”
拜住笑笑说:“老将军,这场仗怎么打,打成个什么样子,已经非常清晰地在我脑海里了,老将军尽管跟我走就是了。”
艾伯克渡过河后,不禁嘲笑费度丁道:“怎么样?蒙古人已经被打乱了,正慌张逃跑呢!”
费度丁说:“我研究过蒙古人的战术,他们善于一边撤退一边往后射箭攻击。一旦把后方追兵射乱,他们再掉头追过来,这样,战场形势会迅速逆转,追兵往往遭受致命打击!”
在追击过程中,蒙古人果然一边撤退一边射箭,但是,射得并不厉害,而且很乱。看到这种情况,艾伯克越发得意了,说:“我尊敬的将军,这就是你说的蒙古人的战术?别吓我了,我从不带兵打仗,但我知道,蒙古人的箭连给我挠痒痒都不行!”
费度丁忍住艾伯克的冷嘲热讽,没有开腔。他也有些疑惑了,难道蒙古人真是战败了?他只得催促军队奋力向前追杀。
追到巴失里牙附近时,他们遇到了敌人。不过不是蒙古人,而是亚美尼亚骑兵。两军在这里大打出手,一直混战到天黑,亚美尼亚军撤退,匆匆逃走了。
艾伯克说:“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士兵们都累了!”
费度丁看了看周围,说:“这里地势这么低,半夜的时候蒙古人要突袭过来,我们可不好逃啊!”
艾伯克说:“你这个将军,就想着逃跑!蒙古人刚打了败仗,他们收拾伤口还来不及呢,还偷袭?你还是不要折腾我们的将士了,让他们休息好,明天再打仗吧!”
费度丁只得在此安营扎寨,不过,他派出士兵加强警戒,并命令马不离鞍,人不卸甲,防备蒙古人偷袭。
半夜的时候,担任警戒的士兵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轰响,像是马蹄声,又不像,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风席卷过来,整个地皮似乎都在震动。他们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赶紧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忽然,他们感觉耳朵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满手泥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股一股的水流在地面上流淌着。哪里来的水流呢?他们抬头往前看。天很黑,只有一点一点星光,远处看不清晰,只觉得有一排高高的黑影极快地压过来。蒙古人来了?像,又不像。正在疑惑的时候,不知道谁大叫一声“洪水来了!”说着拔腿就跑,几个士兵也赶紧转身往回跑。可是哪里来得及,铺天盖地的洪水汹涌而来,没跑几步,他们就被巨大的浪头扑倒,淹没在洪水里了……
费度丁做梦也没有料到,蒙古人会从上游掘开底格里斯河,对他们来一个“水淹七军”。在慌乱中,费度丁赶紧指挥士兵往高地上跑,但是周围的高地上站着一圈一圈的蒙古士兵,他们把箭搭在弓上,正错落有致地对着冲上高坡来的阿拔斯军射击呢!
后有洪水淹杀,前有蒙古军射杀,费度丁的军队左冲右突,就像陷入泥潭里的巨兽,很快就动不了了。
这一仗,阿拔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费度丁战死,艾伯克躲在泥浆里装死人,才躲过这一劫,最后一个人灰溜溜地逃回报达城里。
消灭费度丁军队后,拜住率右路军攻进报达河西的附城。与此同时,怯的不花的左路军占领罗耳,进抵报达东南。旭烈兀的中路军攻取开尔曼沙、火勒完后,穿过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到达报达城东北。同时,谷儿只的援军也已来到。这样,旭烈兀大军便对报达形成合围之势。
旭烈兀向他的军队下令,绕报达城开掘一条巨大的壕沟,把整个报达围起来。这样,报达城里的居民一个也跑不了。这是蒙古人惯用的一种战略战术,他们在金国的河中府、斡罗斯的也烈赞城都曾用过。不过,在那里他们修筑的是城墙或者木栅栏,在这里旭烈兀进行了创新。不管是高于地面的城墙,还是深陷地面的壕沟,这种从草原围猎中悟出来的做法,不但是蒙古人重要的进攻手段,而且在心理上给城里的人造成巨大的惊恐,从而瓦解他们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