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安布罗斯·比尔斯
1861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在一片深山老林里,坐着一位年轻的军官拜林,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看上去孤零零的。
然而,他的周围有很多人。北部联盟军的营地,就驻扎在一英里之外,现在,整个军营都安静下来了。
他作为北部联盟步兵团的军官,守卫军营里熟睡的士兵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是他的首要任务。眼下,他正指挥一支警戒部队。
他把自己的队伍分散埋伏在周围的四处,有的在树丛里,有的在岩石缝里,还有的在灌木丛中。
为了万无一失,每人都做了伪装,保持沉默,高度警戒。
在之前,他交代给他的两个中士说:“如果有什么情况需要请示,或者需要我亲临指挥,就到这里来找我。”
安排好士兵的埋伏点,分派了中士的职责后,他就守夜去了。他在一根原木上坐下来,内心很忐忑,不是害怕,他是勇敢的军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他解开了佩剑的腰带,从枪套里取出了左轮手枪,并将其放在了自己旁边。
现在,他觉得舒服多了。
尽管自己的战友都在附近,但拜林仍感到十分孤独。此时此地,他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笼罩着,树林里很安静,他却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
路边,就在他附近的树林里,他看到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是的,他发誓,从未见过。那东西看着像个人,但被遮住了一部分。出于本能他抓住了佩剑,接着拿起手枪。
但那个人却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
拜林站起身,拿着手枪慢慢地走过去。
那人仰面躺着,上半身在阴影里。他已经站在那个人的旁边了,看他的脸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死了!他不禁全身战栗了一下,非常恶心,他赶紧离开了。
他重新坐到原来的地方,划着火柴,点了一根烟。他吸着烟,心顿时放松下来,因为现在看不见那个令他恶心的东西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情不自禁地向那里看。死尸重新变得清晰了,而且,看上去好像移近了一些。
“见鬼!”他嘟哝道,“他要干什么呢?”
拜林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哼唱一首曲子。
但只唱了一小段,他突然停下来,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尽管他只是安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但拜林还是感到非常恼怒,因为他注意到,尸体似乎又移近了一点。
他告诉自己不能想那些关于灵魂和魔鬼的东西,作为一名年轻上进的军官,想这些是多么可笑。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些东西。此时,他看到,那尸体已经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了。
他清楚地看到,那具尸体有尖尖的下颚,惨白的面颊,穿着南方联邦军队的灰色制服。胸膛挺得很高,腹部却凹陷下去,双手朝着正前方伸直。
在拜林看来,尸体的每个部位都很吓人,像是故意装出来吓人的。
“真是混账,难道那个人是个演员吗?”他小声地惊呼道,“他知道怎么装死?!”
后来,他决定转移自己的视线,于是把目光移向前方的一条小路。
但是似乎没有任何效果,他越来越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带着阵阵寒气,甚至还带着让人恶心的气味。
他刚想要起身,离开这里,却突然想起先前交代过部下,无论发生什么,任何时候都可以来这里找他。这关系到他的声誉。如果他擅自离开,别人一定会说,他是因为害怕死人才走开的。
他想,自己堂堂一个军官,不能引起别人嘲笑。
于是,他又回到原地。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他就一直直视着那具尸体,看得目不转睛。因为月光在移动,尸体又被树影挡住,这会儿几乎看不清了。
可是他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和刚才一样,尸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不知为何,这个发现让他松了口气。
突然,拜林感到自己的手心一阵疼痛。
他才意识到,原来是握剑把的时候握得太紧,把手弄伤了。
他还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身子前倾,双腿却弯曲着,就像随时准备冲上前去,要和人较量一般。他的牙关紧闭,呼吸急促。
他迅速地把自己调整了一下,放松肌肉,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刚才自己的样子很搞笑。后来,他竟真的禁不住笑出了声来。笑出来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天哪,这是什么声音?好像鬼怪发出的一样。他一跃而起,向四周张望。
现在,他没有胆量证明自己的勇气了,也没有办法装作镇定了,于是,他想拔腿就跑,可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他只能坐到原处,战战兢兢,全身直冒冷汗。他想喊叫,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敌军就在前方,他根本不能喊。
这时,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似乎是想偷袭他,但他又不敢回头。他又注意了一下那具尸体,他始终忘不掉那具尸体,无法完全把他抛开。
现在拜林敢肯定的,就是那具尸体在移动。
迎面吹来一阵阴冷的风,树枝在拜林的头上来回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拜林看到,尸体脸上有一道浓黑的阴影,阴影一直在动,看上去忽明忽暗、恍恍惚惚。
啊,那具尸体果然在移动!
这时,拜林听到一声枪声。接着,远处也传来尖利、清脆的枪声。枪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拜林顿时也忘记了那具尸体。
终于,他松了一口气,大喊一声,站起了身,如大鸟扑食一般,向敌人冲去……
此时,前方充满了枪声。叫喊声,嘈杂声,马蹄声,欢呼声,各种声音都一并传来。嘈杂声把熟睡的士兵惊醒了,随后传来号角和擂鼓声。
战争一直进行着,直到天快亮了,才宣告结束。
警戒士兵重新集合、点名,掉队的也纷纷归队。几个副官跟着指挥官走了过来,他们随便向士兵们问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去了。
第二天上午,士兵们在上尉的带领下开始寻找死伤者。
在岔口附近,他们发现两具尸体紧挨在一起。一个是北部联盟的军官,另一个是南方联邦军队的列兵。军官的心脏部位挨了一刀,而列兵身上到处都是致命的伤口。
军官卧在血泊里,背心上还插着一柄剑。士兵们把他的尸体翻转过来,一个中士把剑拔了出来。
“天哪!”上尉惊呼道,“这不是拜林吗!”然后,他朝另一具尸体看了一眼,“他们一定打得很厉害!”
中士仔细查看了那柄剑。没错,的确是步兵团长官的佩剑。
中士放下剑,走近另一具尸体。
他被砍得惨不忍睹。可奇怪的是,地上竟然没有一滴血!
士兵拉住尸体的左脚,尽力要把他的腿拉直。这时,他们闻到,尸体隐约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并且,他的身上已经有几条蛆虫,慢慢地爬来爬去。
中士和上尉面面相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