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这首词写秋日重登二十年前旧游地武昌南楼,在表面所述的山水风光的安适下面,可以感受到作者心情沉重的失落。这深深的哀愁,如满汀洲的芦叶,如带浅流的寒沙,不可胜数,莫可排遣。面对大江东去黄鹄断矶竟无豪情可抒!
【注释】
a南楼:指安远楼,在武昌黄鹄山上。当时武昌是南宋和金人交战的前方。
b黄鹤断矶:即黄鹤矶,在武昌城西,上有黄鹤楼。
c浑是:全是。
西江月
南宋·辛弃疾
夜行黄沙a道中
明月别枝惊鹊b,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c边,路转溪桥忽见。
【题解】
这首词是辛弃疾贬官闲居江西时的作品。作者着意描写黄沙岭的夜景。明月清风,疏星稀雨,鹊惊蝉鸣,稻花飘香,蛙声一片。全词从视觉、听觉和嗅觉三方面抒写夏夜的山村风光。情景交融,优美如画,是宋词中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佳作。从表面上看,这首词的题材内容不过是一些看来极其平凡的景物,语言没有任何雕饰,没有用一个典故,层次安排也完全是听其自然,平平淡淡。然而,正是在看似平淡之中,却有着词人潜心的构思,淳厚的感情。
【注释】
a黄沙:江西上饶黄沙岭乡黄沙村。黄沙道:指的就是从该村的茅店到大屋村的黄沙岭之间约二十公里的乡村道路。
b别枝惊鹊:惊动喜鹊飞离树枝。
c茅店:茅草盖的乡村客店。社林:土地庙附近的树林。社:土地庙。
【名句】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汉宫春·立春
南宋·辛弃疾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a。无端风雨,未肯收尽馀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b。
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题解】
这首词通过描写立春日特有的物景和风俗,抒发时不待我的感慨,并通过象征隐喻,寄托故国之思。燕子的“梦到西园”,象征南宋小朝廷的安逸享乐,影射“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达官贵族;词人陷入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地,看到大雁尚北归,而人却留南,真叫人痛心疾首。全篇情调哀怨凄迷,寄托了作者对国事的忧伤,不是一般的怨春之作所能比。
【注释】
a春幡:古代立春那天女子剪彩纸为燕形戴在头上,以示迎春,叫春幡。
b堆盘:古时立春日做五辛盘,用黄柑酿酒,称作洞庭春色。
鹧鸪天
南宋·辛弃疾
鹅湖a归病起作
枕簟溪堂冷欲秋,断云依水晚来收。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书咄咄b,且休休c,一丘一壑也风流。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
【题解】
这首词是辛弃疾谪居鹅湖时受尽权奸排斥,病初愈后抒情寄意之作。上片写鹅湖自然风光,如老人历尽沧桑后的恬静平淡。下片开头感情陡转,对朝廷一再强加的无端迫害感到惊异与悲愤。但随后词人又在大自然中找到解脱。最后两句,倾吐出老弱多病的切肤之憾。
【注释】
a鹅湖:在江西铅山县,辛弃疾曾谪居于此,后卒于此。
b咄咄:叹词,表示惊诧。
c休休:唐司空图晚号“耐辱居士”,隐居虞乡王官谷,建“休休亭”。
满庭芳·促织儿
南宋·张镃
月洗高梧,露a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b。今休说、问渠c床下,凉夜伴孤吟。
【题解】
这首词开头写深秋之景。上片前五句刻画环境,后五句叙述静听蛩唱以及由此引起的联想。下片写人事与蟋蟀的对应关系。一气呵成,从蟋蟀而人,由儿时而老大,触动悲怀满腹。
【注释】
a露(tuán):露水大的样子。
b笼巧妆金:《天宝遗事》记载:“每秋时,宫中妃妾皆以小金笼闭蟋蟀,置枕函畔,夜听其声,民间争效之。”
c渠:它。指蟋蟀。
东风第一枝a·春雪
南宋·史达祖
巧沁兰心,偷黏草甲b,东风欲障新暖。谩凝碧瓦难留,信知暮寒轻浅。行天入镜c,做弄出、轻松纤软。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
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着山阴d,后盟遂妨上苑。寒炉重熨,便放慢、春衫针线。怕凤靴挑菜e归来,万一灞桥f相见。
【题解】
这首词为咏雪的上乘之作。它捕捉住大自然中最突出的春雪景物,很好地表达了全篇主旨。开头三句将春暖后突降春雪的奇趣和给人带来的喜悦写出:万物都在准备迎春,雪却如不速之客突然造访。雪的到来,使得双燕不能从重帘中入室,柳才泛绿又被染白;杏花又呈“素面”。最令人担忧的是佳人踏青归来,在外遭遇大雪。词中极具生活情趣,使人仿佛置身于春雪的奇妙而温馨的世界。
【注释】
a东风第一枝:相传吕滨老在宣和年间首创此调咏梅。
b草甲:草之外表,如甲衣,因此得名。
c行天入镜:化用韩愈《春雪》诗:“入镜鸾窥沼,行天马度桥。”
d忆着山阴:用王徽之雪夜访戴的典故。晋山阴王徽之雪夜泛舟剡溪访问戴逵,到戴门前而返,人问故,曰:“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
e挑菜:《武林旧事》记载:“二月二日,宫中办挑菜宴,以资戏笑。”
f灞桥:在长安城外,此借指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城外。
玉蝴蝶
南宋·史达祖
晚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想幽欢、土花庭甃a,虫网阑干。
无端。啼蛄b搅夜,恨随团扇c,苦近秋莲。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暄。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
【题解】
这首词上片写初秋,寓故国之恨。“漏初长”,“人渐老”两句,写老大迟暮之悲。下片就“秋愁”渲染铺排。“啼蛄”、“团扇”、“秋莲”三个表示悲怨、愁苦的意象叠合,将愁具体形象化。“故园晚”点明无尽的思念之情。结尾在音信断绝处更催人心肝。全篇极写孤独凄咽之情,催人泪下。
【注释】
a甃:砖。
b蛄:蝼蛄,农作物害虫。
c恨随闭扇:班婕妤《怨诗行》序:“婕妤失宠,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乃作怨诗以自伤,托辞于纨扇云。”
秋霁a
南宋·史达祖
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雁程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国。谁是、脍鲈江汉未归客?
还又岁晚,瘦骨临风,夜闻秋声,吹动岑寂。露蛩悲、青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年少俊游浑断得b。但可怜处、无奈苒苒魂惊,采香南浦,剪梅烟驿。
【题解】
这首词大约是词人在北伐失败后,流放于江汉时期所作。上片前三句景中浸透着悲秋的主观情感。“废阁”、“古帘”,为游子悲秋又添许多飘零之恨。下片开头“岁晚”又添一层迟暮悲凉,“年少”句忆旧,写梦魂常常惊扰起当年送别伊人时的诸般具体景象。
【注释】
a秋霁:胡浩然始创此调,赋秋晴词即名《秋霁》。霁(jì):雨后或雪后初晴。
b浑断得:全都可以忘掉。
念奴娇
南宋·姜夔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a人未到,水佩风裳b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c,更洒菰蒲d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e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题解】
这首词写荷花。上片开头三句,写划船来到荷花深处,记起曾与荷花为伴。接着写尚未进入水泽时,已见荷花无数;待临近后,感到荷花之香与荷叶之轻要激起人的灵感。下片将荷花比作等待另一方的情人。又怕荷花那漂亮的舞衣在夜寒中凋零,于是词人下决心陪伴满塘荷花。
【注释】
a三十六陂(bēi):非实指,言其多。陂:水塘。
b水佩风裳:指荷花与荷叶。
c玉容销酒:形容荷花。
d菰(gū)蒲:两种水边植物。
e田田:荷叶初生的样子。
杏花天影
南宋·姜夔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a、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b。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题解】
这首词为思念远方恋人之作。上片由“桃叶”而触动思念远人的愁思,“待去”写出欲去未去的踌躇。下片写向恋人表白身不由己的隐痛。此词文笔细腻,深情动人。
【注释】
a兰桡:小舟的美称。
b此句引李益《江南曲》诗:“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这里指相思之苦。
淡黄柳a
南宋·姜夔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b。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c。怕梨花落尽成秋色d。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题解】
这首词写游子客中的伤春愁绪。上片写早晨起来见到早春柳色,不觉想念江南。下片续写寒食,携酒寻找所恋,发出“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的人生感喟。“唯有池塘自碧”的境界,则表现出词人对于人生与自然的无奈,道尽了闲愁中人的迷惘和惶惑。
【注释】
a淡黄柳:姜夔自度曲。
b岑寂:安静。
c小桥宅:恋人之宅。
d此句化用李贺《三月》诗:“梨花落尽成秋苑”句。
扬州慢a
南宋·姜夔
淳熙丙申至日b,予过维扬c。夜雪初霁,荠麦弥望d。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e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f。
淮左名都g,竹西佳处h,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i,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j去后,废池乔木k,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l,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m,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n,青楼o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p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q,年年知为谁生?
【题解】
这首词从杜牧身上起笔,把他的诗作为历史背景,以昔日扬州的繁华同眼前战后的衰败相比,以抒今昔之感,同时也借以自述心情。姜夔这年二十二岁,正可以风流年少的杜牧自况,但面对屡经兵火的扬州,纵有满怀风情也不能不为伤离念乱之感所淹没了。这是以艳语写哀情,可以说是此词的一个特点。时届岁暮,“春风十里”用杜牧诗,并非实指行春风中,而是使人联想当年楼阁参差、珠帘掩映的“春风十里扬州路”的盛况。“过春风十里”同“尽荠麦青青”对举,正是词序中所说的“黍离之悲”。
【注释】
a扬州慢:此调为姜夔自度曲,后人多用以抒发怀古之思。又名《郎州慢》,上下片,九十八字,平韵。
b淳熙丙申:淳熙三年(1176)。至日:冬至。
c维扬:江苏扬州。
d荠麦:荠菜和麦子。弥望:满眼。
e戍角:军中号角。
f千岩老人:南宋诗人萧德藻,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姜夔曾跟他学诗,又是他的侄女婿。黍离:《诗经·王风》篇名。周平王东迁后,周大夫经过西周故都,见“宗室宫庙,尽为禾黍”,遂赋《黍离》诗志哀。后世即用“黍离”来表示亡国之痛。
g淮左名都:淮东。扬州是宋代淮南东路的首府,故称“淮左名都”。
h竹西佳处: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诗:“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宋人于此筑竹西亭。这里指扬州。
i春风十里:杜牧《赠别》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里用以借指扬州。
j胡马窥江:指1161年金主完颜亮南侵,攻破扬州,直抵长江边的瓜洲渡,到淳熙三年姜夔过扬州时已十六年。
k废池:废毁的池台。乔木:残存的古树。二者都是乱后余物,表明城中荒芜,人烟萧条。
l渐:向,到。清角:凄清的号角声。
m杜郎:杜牧。唐文宗大和七年到九年,杜牧在扬州任淮南节度使掌书记。俊赏:俊逸清赏。
n豆蔻:形容少女美艳。豆蔻词工:杜牧《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o青楼:妓院。青楼梦好: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p二十四桥: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q红药:芍药。
【名句】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沁园春
南宋·汪莘
三十六峰a,三十六溪,长锁清秋b。对孤峰绝顶,云烟竞秀;悬崖峭壁,瀑布争流。洞里桃花,仙家芝草,雪后春正取次c游。亲曾见,是龙潭白昼,海涌潮头。
当年黄帝浮丘d,有玉枕玉床还在不?向天都月夜,遥闻凤管;翠微霜晓,仰盼龙楼。砂穴长红,丹炉已冷,安得灵方闻早修?谁如此,问源头白鹿,水畔青牛e。
【题解】
作者写这首词时,已不在黄山。但他还是非常清晰地把黄山主要的美景都形象鲜明地描绘了下来,又把有关黄山的主要神话传说融合其间,可见黄山的雄奇壮丽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全篇虚实相生,清丽秀逸,韵味隽永,不仅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幅明丽的画面,而且在这美丽的画面上蒙上了一层神秘迷茫的面纱。
【注释】
a三十六峰:此为略数。黄山有天都、莲花等三十六大峰,玉屏、始信等三十二小峰。
b长锁清秋:黄山景色清幽,凉爽如秋,且清秋长在,所以称“长锁”。
c春正:春天的正月。取次:任意,随便。
d黄帝浮丘:浮丘公曾在黄山炼得仙丹八粒,黄帝服其七粒,与浮丘公一起飞升而去。
e水畔青牛:相传翠微峰下翠微寺左有一头青色之牛,一樵夫见了欲牵回家中,忽然青牛入水,杳无踪影,至今有青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