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兵败的军报到达扬州时,徐温也得到了岐、蜀、晋三路大军兵败无功的消息,正担心大梁趁机来伐呢,只好命周本、吕师造回军。
徐温不知道,这时,寇彦卿正身跨朱温赐给他的“一仗乌”良驹,率领着大队梁军悄悄地进入淮南境内了。
寇彦卿被朱温誉为“神将”,他自己也颇以此自负,此次是他第一次独自带军出征,他很想让诸将见识一下他这个“神将”的本领。不过,寇彦卿毕竟跟随朱温多年,牢记朱温“战事无小事”的教诲,万事谨慎为上,便根据军探报来的消息,先选择了只有几十人驻守的霍邱下手。
大军行至霍邱小镇,霍邱果然只有数十人躲在寨后,放箭守御。寇彦卿一挥手,大军只呐喊了一声,就吓得这几十个人仓皇逃去了,梁军遂兵不血刃地占据了霍邱。进镇之后,寇彦卿才发现,整个霍邱镇已空无一人。当晚,梁军大肆庆祝,许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半夜时分,寇彦卿正做着美梦的时候,突然被呐喊声惊醒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中计了!连忙跨上朱温赐给他的“一仗乌”良驹驰至镇边察看敌情,只见四处都是火把,直照得整个霍邱镇宛如白昼,梁军人人惊慌乱窜。寇彦卿毕竟有大将风范,遇乱不慌,当即下令,集中部队往西北方向突围出镇。大军很快就冲出了霍邱,说来也算运气好,西北方向竟连一个敌人都没遇见!
大军离开霍邱三四十里,方才驻军休息,各军不久报来损失,人员损失不大,伤亡人数只有几百人,不过,大半粮草没来得及运出来。不久,军探又来报告:“昨夜袭扰霍邱的不是淮南军士,而是淮南土豪朱景的家丁,统共只有一百来人!”
寇彦卿听罢,差一点就背过气去,立马就要回军去灭了这个可恶的朱景。军探又道:“朱景已率家丁逃去,不知踪影了。”
寇彦卿生了半天闷气,最后还是自己想开了:打小镇胜了也无济于事,不如打大城!于是决定去攻打寿州!
寇彦卿率领梁军很快就到了寿州城下,安营扎寨后,即向寿州城发起猛攻。寿州刺史李遇最拿手的就是守城,梁军远了全军不动;稍近,即用火箭劲矢猛射;到了城下,则用礌石火油招呼。寇彦卿连攻了三天,寿州城依然岿然不动,而梁军却损失了三千多人。
寇彦卿见寿州实在难攻,只好决定去攻打庐州,他心想:庐州毕竟是杨行密的老家,打下庐州,功劳更大。然而,到了庐州他才知道,庐州的防御比寿州还要完备,不到十天,梁军就损失了上万人马,而且粮草也快用完了。正当寇彦卿进退两难之际,又有军探来报,吴马军指挥使史俨正率领数万步骑军前来援助庐州,离庐州已不足二百里了。寇彦卿一听,脸都吓白了,连忙下令撤军。
就这样,“神将”寇彦卿率大军在淮南境内转悠了两个来月,丢下了万余名梁军尸体,灰头土脸地又回到了亳州。
朱温听说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并未深责他。
楚王马殷自得吕师周后,即任命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将几乎所有的精兵都交给了他,委托他率军攻伐岭南。吕师周见马殷如此信重自己,自然感奋不已,领命之后,与广州清海节度使刘隐进行了十几场对战,连战皆捷,相继攻下了昭、贺、梧、蒙、龚、富六州。马殷大喜,遂以吕师周为昭州刺史。正当马殷庆贺夺得六州之时,突有朗州武贞节度使雷彦恭使者来到长沙,请求联合发兵攻伐荆南。
马殷大为不解:雷彦恭一向贪婪残暴,与其父雷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常出兵劫掠楚之城镇。他依附淮南后,就变本加厉了,荆、湖之间,大受其害。马殷早有出兵征伐雷彦恭之心,只是顾及到淮南加兵,才一直不敢兴兵。如今,他竟主动要求与自己联兵征伐荆南,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殷犹豫不决,遂召集众将吏商议。众将吏皆不愿与雷彦恭联军,唯独张佶主张发兵,道:“雷彦恭不就是看着江陵日渐强盛,担心将来会对自己不利吗?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观高季昌此人志向远大,又能礼贤纳士,日后定是我卧榻之侧一强敌!雷彦恭与其相比,只不过是眼下的疥癣之疾罢了。此时,高季昌羽翼未丰,我们正好借着雷彦恭之力,尽早将其灭除。”
马殷道:“张兄之言,我也有同感,只是,我刚刚接受大梁册封,我若兴兵,梁帝又岂会袖手旁观?”
张佶道:“这倒不用担心,眼下梁、晋正会兵于上党,根本无暇顾及于此。而且,一旦取下江陵,我们即全军而退,把江陵交给雷彦恭,让他去和梁帝周旋。此乃良机,不可错失啊!”
马殷一向敬重张佶,对其总是言听计从,遂力排众议,令许德勋率兵协助雷彦恭攻伐荆南。
张佶所言,确是实情:荆南原本统辖十州,乾符以后,荆南寇乱不止,诸州皆被邻镇占据。高季昌到任之初,荆南实际上只剩下江陵一城了,而且,就连江陵城也是残毁不堪,户口稀少,井邑凋零。高季昌到任后,偶然遇到一位名士,此人姓梁,名震,字青臣,邛州依政人。梁震在天祐二年登进士第,因不满朱温对朝士的迫害,便以回乡探亲的名义自洛阳返乡归蜀。路过江陵时,高季昌爱其才识,亲至驿馆探望,一再婉言劝留,并欲保奏他为节度判官。梁震却深以为耻,想要拒绝,又怕高季昌不会放过他,只得对高季昌道:“梁某素来不喜荣华高官,高公若认为梁震可用,只要让我以白衣之身侍奉左右就行了,何必定要在幕府之中任职呢?”高季昌见他执意如此,不便勉强,只得答应了他。自那之后,高季昌身边就多了一位从来不穿官服、整日里一身白衣的谋士。
朱温称帝后,梁震发誓终身不受朱梁辟署,只称“前进士”。高季昌对他也一直甚为敬重,并答应了他的请求,虽然以他为谋主,却一直称呼他“先辈”。
高季昌听从梁震劝说,力行宽政待民的政略,招缉绥抚,安集流散,贤名因而远播,便有不少名士前往江陵投奔。荆南百姓也因而开始复业,勃勃有兴复之象。
江陵的兴复,引起了朗州武贞节度使雷彦恭的不安,他这才决定联合楚军攻伐江陵。
高季昌接到湘、朗联军前来攻伐江陵的军报后,立令步军都指挥使倪可福率一军屯于公安,绝其粮道;令水军都指挥使鲍唐率一军屯于汉口,阻截楚军;他则亲自率军迎击雷彦恭。
朗州军闻听粮道断绝,士气大减,只一战就仓皇败走了。
许德勋闻听雷彦恭军败,荆南军又有防范,也只好回军了。
老僧
高季昌对马殷出兵协助雷彦恭甚为恼恨,一气之下,竟下令鲍唐在汉口断绝马殷至大梁的贡路,专门打劫马殷前往大梁的供使。
马殷明白,高季昌之意是要挑起朱温对他的不满,便令许德勋率军攻袭荆南的沙头。高季昌连战皆败,沙头眼看着就不保了,忙向梁震求教脱难之策。梁震道:“湖南兵精,与其交恶,实属不智,再加上雷彦恭随时都会起兵再犯,荆南势必又要陷入连年兵祸之苦,荆南刚刚才有的复兴局面,岂不毁于一旦了吗?”
高季昌大悟,连忙向梁震咨问荆南的治理之道。梁震从容言道:“自大梁立国以来,看似天下将要一统了,其实不然。大梁真正能统驭的也就是中原数州而已,河朔、关中、淮南将会战乱不已,至于河东就更不用明言了。李亚子虽然年轻,却颇有大志。听说李克用给他留下了三支复仇之箭,第一箭就是让他诛灭朱梁。李亚子继位后,牛刀初试就取得了上党大捷,使他威名大盛。正在天下人都认为他要乘胜挑战大梁之时,他却突然偃旗息鼓了,何也?”
高季昌说道:“是啊,我也正为此纳闷呢!”
梁震微微一笑,继续道:“这就是李亚子胜于常人之处!因为他太明白眼前的晋梁之势了。李克用虽然勇武有余,却快意恩仇,穷兵黩武,只知一味地四处征战,致使河东民不聊生,财力每况愈下,故而,到了天复、天祐年间,河东就渐渐衰弱了。太原两度被围,河东更是军心涣散,民心大失。李亚子继位之时,国力已虚弱至极,就连李克宁等人都知道,河东已经难保了,这才有了归附大梁的想法。”
高季昌叹道:“先辈之言确实一针见血!是啊,想当年,李克用气吞山河,‘鸦儿军’更是所向无敌,万没想到,后来竟然只能龟缩在太原城里被动挨打。既是如此,李亚子又何以能取得夹寨之捷呢?”
梁震稍一沉吟,即道:“原因很多,但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知’与‘不知’:梁帝‘不知’李亚子之能,也‘不知’河东兵之忠勇;李亚子却‘知’梁军之骄惰,也‘知’梁帝对他之轻视,更‘知’天时与地利,所以成败立见。”
“那么,李亚子现在肯定是在厉兵秣马,伺机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