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唐恩重挖着朗姆口味的冰淇淋淡定道。
二十九楼，唐嘉上家。
唐嘉上的母亲已经回到法国继续忙她的事业。他爸说唐婉心在和一个全家都反对的男人来往，闹情绪暂时离家出走，但还会回来的，所以暂时先雇了钟点工每个周末过来打扫清洁洗洗衣服什么的。其实，唐嘉上家里有自动扫地机、自动拖地机、自动洗碗柜……家务本来就不愁，只是从此再没人早早备好早饭等他起床，放学回家餐桌上也不会再有热腾腾的饭菜。提起唐婉心的出走，唐嘉上就会有一些消沉，凌野也一脸黯然，毕竟，这几年来，是这个女人一直在照顾着他们。
三人聚在唐嘉上那个堆满各种漫画书、游戏机、手办、零食的小房间里。凌野正在往膝盖上抹白虎油，之前撞到出租车的地方赫然一片青紫。唐嘉上低头坐在床前的一小块羊毛地毯上，一副受审模样，就好像唐恩重是帮派大姐头，一旁的凌野是打手。
“快说！为什么高年级的要找你麻烦？！”凌野黑脸的样子比不良少年更可怕。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漫展那天我说去学校了吗？”
凌野想了一下。唐嘉上提醒道：“就是你COS伊丽莎白的那天。”
“我记得！不要转移话题！”
“六班的楚翘君发短信叫我去，说有话给我讲。”
“楚翘君？你们学校的校花哦，连我都知道，”唐恩重停下挖冰淇淋的动作，“哇噻，葛格，你到底对人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她想对我做些什么好不好。”
凌野眼光凌厉：“继续！”
“她说注意我很久了，你们懂的——可是呢，我喜欢身材这样一点的女生，”他用两只手在胸前比画了一下，被唐恩重随手抄起一本漫画拍过去，“然后就拒绝她了。”
“那为什么你们三年级的老大要叫人来收拾你？”大姐头唐恩重继续审问。
“恩重你有所不知，洛辉一直中意楚翘君，隔三岔五派小弟过来献殷勤，楚翘君走的是高冷女神路线，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不对，”凌野打断唐嘉上，“楚翘君不是那种因为被拒绝、就利用别人替她出气的人。”
“我靠！”唐嘉上叫起来，“你这个口吻！莫、非、你、也、拜、倒、在——”
“不要企图转移话题！！”
“但我真的只是拒绝了她而已嘛。”
凌野发现唐嘉上的眼神有点闪躲，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到底是怎么给她说的？”
唐嘉上突然沉默了，唐恩重意识到凌野抓住了重点：“不想死就快点讲，你到底对人家说了什么？”
唐嘉上快速权衡了一下说真话的下场和说谎话最后被发现的下场，决定坦白从宽——
“我说我喜欢凌野。”
两秒钟后，唐恩重哭着喊着拦住暴怒中的凌野对唐嘉上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然后转向凌野：“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我哥啦——”
已躲到床柱后面的唐嘉上刚刚流出感动的泪水，就听到她接下去说：“左手归你，留条右手让他谋生啦——”
“……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所以现在怎么办？”唐恩重继续淡定地挖她的冰淇淋。
唐嘉上继续躲在床柱后面：“唉，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洛辉知道啊。要命，一开学就找上门来，要不是凌野来了，还不知道最后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你这样拒绝人家，简直就是侮辱嘛。”唐恩重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同情，“事关女神尊严，你们那个三年级的老大肯放过你才有鬼，记得保险受益人写我。”
“不，现在已经不是你跟洛辉的问题了。”凌野的脸色很难看。
“靠！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凌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一年级的时候，我跟洛辉有过一次不愉快，当时场合不对，双方都没动手，我后来看到他就绕道走，我不知他怎么想。虽然我们表面上都没挑明，但关系一直很紧张，现在我打了他的人……”
屋内又沉默下来。
学校里的男生没人敢惹凌野。但凡见过凌野打架时那副玩命的样子，都不会想跟他交手。像凌野这种独立于控制之外，但又让人忌惮的存在，想必让做老大的洛辉非常不爽。
唐恩重打破了平静：“即是说，即使你深明大义，绑了这个二货送给楚翘君蹂躏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唐嘉上从床后面朝唐恩重投掷漫画书以示抗议。
“我还想和你断绝兄妹关系！”唐恩重灵活地闪过，然后一一丢回去，“万一那个老大抓我当人质怎么办？天哪，话说他到底有多少小弟，校外有没有人？先确定下敌方势力范围。”
凌野无语地看着漫画书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
“我说，报警吧。”唐嘉上要死不活地说。
“没出事之前他们是不会管的，找老师也是一样。”唐恩重一副隔岸观火的口吻，“而且找老师的事要是被你们学校的那个老大知道了，说不定你死得更难看。”
“乐观点想，”凌野思索着说，“洛辉现在三年级，会有一点顾忌。”
“就算他本人不出手，他还有小弟啊！”唐嘉上喊。
“不管谁动手，一旦追究起责任，他还是一样要被退学。”
“嗳，是这样的吗？”唐恩重好奇道。
“是。”凌野在想，靠，为什么我会如此熟悉此类校规。
唐嘉上惊恐地说：“如果他被退学了，会不会把账全部算在我们头上？”
唐恩重悲哀地看着他说：“时臣，都是时臣的错。（出自《Fate/Zero》的间桐雁夜，后被用以吐槽，不管什么都说是时臣的错。）”
凌野看了下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拿起唐恩重的书包。唐嘉上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凌少侠你救人救到底，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你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人家现在好怕好怕好怕——”
“滚蛋！”
唐嘉上掏钱打车把唐恩重送回家，两个人再坐同一部车回来。
九月，南方的夜晚仍然暑热不退，凌野把胳膊支在车窗边上看外间的浮光掠影，忽然有一点舍不得，那些熟悉的街道，在空中纵横交错的电车线，百花家的杏仁奶糊，隔壁的陈村粉，庙前直街的烧仙草，味然香的鱼皮饺……
城市柱仍然冰冷地矗立在视野中心，还有那个大大的“7”，强硬得就像命运一样。
凌野看了身旁的唐嘉上一眼，如果知道自己下周就不在了，他会不会吓到连学都不敢上？这种情况下，他反而不知道怎么给他讲了。唉，若是这个二货被S.S.抓走就好了。
还有五天，得想个办法才行。
隔日清晨，两人一起上学。凌野已经不用再来学校了，但他得守着唐嘉上。
进教学楼时，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围在楼梯口，两个坐在台阶上，剩下的靠在墙上，笑着在说什么，看见凌野时，他们突然齐刷刷停下来，也不说话，就只盯着他。
由于打篮球的缘故，凌野比一般同龄男生高，导致走路时上半身有一点向前倾，容易给人压迫感。他没理这帮人，表情如常，侧身从一旁的空隙处借道上楼。唐嘉上跟在他后面，所以凌野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没有看见他挑起眉对他们露出轻蔑的微笑。
课间时分，六班的物理课代表楚翘君同学抱着一叠试卷从走廊上经过，面容若姣花照水，身姿如弱柳拂风，四周一下子静下来，所有的男生都在看。
凌野也不例外。
楚翘君是物理尖子生，凌野第一次知道她，就是在高中入学后不久的理科竞赛颁奖典礼上。灯光照亮她面容的那刻，他微微地震了一下。颁奖的老师开玩笑地问她：“楚翘君同学以后想做什么呢？”
女孩的声音即使通过话筒还是那么轻，就像在耳边飘浮般：“我想成为天体物理学家。”
老师似乎蛮意外：“为什么？”
“我想知道宇宙的运行规则。我还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地球和人类。”她怯生生地说。
全校都被她的回答逗笑了。
凌野没有。他从未想过以后做什么，因此觉得一个人十五岁就有理想、并且明确到“天体物理学家”这个层度挺厉害的。这个看来柔弱的女孩表现出一种内在的力量，尽管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一点。
楚翘君。
凌野记住了她的名字。后来，他知道她在隔壁班，但很少在走廊上看到她。
她似乎，很内向。
她好像，朋友很少。
她老是，显得不快乐，仿佛被什么压抑着。
……
他默默地在意着她。也只敢默默地在意着她。
其他男生在意她，只是因为她好看。凌野在意她，也许，也只是因为她好看。
望着楚翘君抱着试卷离去的背影，凌野的脑袋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想。
唐嘉上突然冒出来：“你、果、然、对、她——”
凌野赶快掩饰着说：“少废话！都是你惹的事。看，后悔了吧。”
“有点，快，陪我去厕所，憋死我了。”
“滚蛋！”
这天下课后，凌野接到篮球队开始集训的通知。他想也许学校忘记通知教练他要离开了。杨教练待他们不错，这件事，还是自己去说比较好。唐嘉上翘掉晚自习，跟着凌野到篮球馆。一进门就有人和凌野打招呼：“听说你昨天跟三年级的动手了。”凌野只能默认。
“你最近当心点，别落单，有人放话要收拾你和——”这人看了一眼唐嘉上，欲言又止。
“……这话是洛辉说的？？”
“我也是听说，但除了他难道还会有别人？”
凌野沉默了。
九点半过后，球队正在打半场赛，唐嘉上无聊地坐在一旁打游戏，教练突然走到门边，冲外面很硬地说了一句：“你们有什么事？”唐嘉上望过去，数条人影在门外晃荡，室内球场光线充足，在暗淡的走道上投出长长的杂乱的身影，有人在无礼地对教练说话。
“我不管你们找谁，”教练强硬地打断对方，“现在还在训练。”
凌野当时突破成功，正要起跳投篮，听到这句话后把球一砸，就要出去，负责防守他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同时出手按住他：“别冲动。”
在禁区防守的大前锋一顺手接住凌野砸出去的那个球，重重地拍在地上，然后稳稳地抓住，再重重地拍在地上。他慢慢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挡住凌野，整个球场静得只能听见篮球被镇定地重重地拍打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
凌野猛然明白过来，球队虽然表面与往常无异，但大家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被杨教练施瓦辛格般强悍的体格震慑住，门外那帮人说着狠话慢慢地退走了。
凌野想，假如洛辉真叫人打他，那么他有办法了。
十点。
教练吹哨结束训练，就球队的表现训了会儿话，他看了凌野一眼，但什么也没说。解散后，大家去换衣服顺便冲凉，凌野支开唐嘉上帮他拿衣服，追上教练直奔主题：“学校通知我，说我被S.S.选中，下周就走。”
“啊！”教练意外得不得了，“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
“还打球吗？”
……不知道。
“唉，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三分射手，一下子就浮云了，有一点伤感呢。”
凌野看着一个“施瓦辛格”在这里说“伤感”，恨不得自己有三根黑线的表情。
伤感的施瓦辛格突然问：“你住在哪儿？我可以送你一段。我有车。”
“好啊好啊，教练我家不远的！”唐嘉上突然冒出来。
“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凌野对唐嘉上耳语。
“躲得过一天算一天！”唐嘉上以同样的方式说。
看着他们在眼前窃窃私语，教练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凌野沉默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教练的诚恳，甚至，还有一点被打动了，但却只是摇头，然后借口冲凉，让唐嘉上先跟着教练去取车。半路上，他碰到其他队员，被问要不要一起拼车回家，他又一次被感动了，但仍然摇头，说教练会送他和唐嘉上。
十分钟后，唐嘉上在教练的车里收到凌野的短消息，说他和其他几个男生拼车回去。于是唐嘉上就“放心地”和教练“愉快地”聊着天回去了。
整个校园一片漆黑，凌野独自一人扛着书包从侧门离开学校。在他身后五十米的地方，一个人从暗处走出来，低胸运动T恤勾勒出令人遐想的曲线，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个笨徒弟。”
凌野是在离开学校十五分钟路程的地方被人堵住的。他默数了一下对手，有十一个，估算下双方的实力，即使胜，也是惨胜。这个人数大概是准备来揍两个人的，结果现在只有凌野一个。
不需要过多交流，对方一扑过来凌野就跑。待敌方因追赶的速度不同而逐一和他拉出距离后，他猛然转身，对准最近的那个一拳打到他弯腰，对准鼻梁骨上膝盖，快速、精简，两秒钟解除一个人的战斗力，再跑。
放倒三个人后，他逐渐被围起来。这种时候就随便抓住一个往死里打，不管其他人怎么揍他，搞定一个算一个。由于家庭关系，他从小就不得不面对这种事，抗击打能力很强。
凌野不在情绪上的时候，打架很安静，因为大吼大叫消耗体力，而且有点可笑。当他默不作声干掉两个人后，身后突然有人抽出一根钢管，照他的头来了一下。
凌野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
唐嘉上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刻钟前，他和教练友好分手，发了条短信问凌野拼车走到哪里了，凌野没回，他就转手发给另一个球队队员。
那人说他已经到家了，然后问唐嘉上：“听凌野说教练送你们？都安全到家了吗？”
唐嘉上看到这条短信，头轰地一下炸了，然后疯了一样冲上街拦出租车回学校。
上车前，他捡了半块砖头，抵达现场时，正好看到那帮人渣对已经倒地的凌野拳打脚踢。
自称智商180的唐嘉上同学首先报了警，他拨的不是110，而是学校所属辖区派出所的报警直线，然后对准一个人的脑门就把砖头砸了过去。
“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不觉得羞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