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梓逸依言而至，我欣欣然拉着他喝茶下棋，又煞有兴致的传了宵夜。对于日间发生的事，也许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梓逸不提，我也不问。
直到夜深了，我躺在他臂弯中，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却俱是沉默。好一会，我忽然侧过身搂着他，“逸哥哥——”
“嗯？”梓逸轻轻的应。
我用手臂支起一点身子，看他，“今年会再选秀罢？”
他有一点意外，却不多问，“嗯。”
我垂下眼睛，似乎自言自语的，“自从二皇子之后，宫里的确是许久没有孩子降生了，难怪太后着急。”
我很想梓逸说点什么，他却还是那样一副淡淡的模样，继续用一个“嗯”来打发我。
我眨眨眼，有些赌气的，“这些日子，你好像很少去那些妃嫔宫里。”
“是啊，”梓逸似乎看穿了什么，带了若有若无的一抹笑，“以前也很少去。”
“哦……”我彻底泄了气，垮下脸，以前我确实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忽然觉得自己很蠢，竟然问这种尴尬的问题，什么时候自己跟梓逸说话也要这么拐弯抹角了。
就在我在心里拼命的为自己寻找台阶的时候，梓逸终于开了口，“芫儿，要说什么？”
“逸哥哥——”此时，我反倒释然了，“我想，再要一个孩子。”
梓逸平和的面上突然一怔，让我的心都跟着一颤。
他深深的看我，眸子里面有些闪亮，并没有犹豫，“好。”
顿一顿，又道，“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好利索的。”
我也明白现在的身子尚不宜受孕，环佩嘱咐过好几次了，于是粲然的笑着点头，重新窝在他怀里，用右手环着他的腰，有些赧然的，“没有人会这么问罢？”
不料梓逸却坦然道：“有。”
“啊——”我吃了一惊，转念想想也对，这宫里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孩子呢，只是，她们真的敢说出口么？
我咬了一下唇，还是问，“那皇上是怎么答的？”
梓逸轻轻的笑，“朕不吭声。”
听他这么说，我淡淡的感叹，“真无情呵——”
梓逸并没有预想的反应，而是沉默了一会，才在声音里带了些复杂的情绪，“也许罢，大多时候，朕并不期待与她们拥有孩子。”
我仰起头看他，想要问为什么，却没有问出来，我知道梓逸既然开了口，就会说下去。
果然梓逸继续道：“这后宫里有许多人，有些可怜，有些可恨，有的可以是知己，能聊上一阵子，有的是棋子，即便不愿，依旧要敷衍，有的只是路人，即使面对面，也没什么话说。朕也曾尝试对她们好，因为这座皇宫无论对谁，都是一生的年华，无论过程和结果如何，人人皆拥有一个无辜的起点。”
“只是后来——”梓逸停了一下，用手抚了我的长发，“朕发现你们会受到伤害，才明白，多情才是无情。”
我感念于梓逸的心，久久不能成言，我没有忽略梓逸的话中是用“你们”而非“你”，但我依旧是欢喜的，我以为帝王的多情抑或薄情只是因为他处在那个位置上，面对家国天下，无暇去思考身后的这群女子到底该怎样对待，不曾想原来梓逸看的如此透彻。
“可是逸哥哥，”我不知道该一个什么样的语气来说这句话，以及表达这话背后的意思，“不管你喜不喜欢，如果你一直不去增添子嗣，只会有更多女子被送进这后宫来。”
梓逸低声应，“朕知道。”
“那敢问皇上——”看着梓逸装作不悦的样子，我浅笑着，“会期待与芫儿的孩子么？”
“期待之至。”
我把脸放在他胸膛上，歪着头看他，“男孩还是女孩呢？”
梓逸的声音逐渐低沉，“都好。”
“可惜，”我长长叹一口气，“还要好久呢。”
“芫儿——”
“嗯？”
“你若再不好好的躺回去，”梓逸笑的暧昧，“朕可现在就要去旁人宫里增添子嗣了。”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梓逸所指，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胸口，瞬间红了脸，瑟瑟的缩回来，乖乖躺了回去，无声的吃吃的笑。
依旧无眠，我在心里犹豫着另一件事——
自从二月起，我便再没出现在众人面前，潇玥册封一个月以来，因着梓逸的旨意，我都没去过一次请安，今日既好好的出现了一次，便没有理由继续闭门。况且我发现众人的暗波涌动更甚于前，看不透也是焦急，潇玥似乎难处不小，不知道有没有人帮她，总之，不管是为了什么，该是回归的时候了。
好一会，我低声道，“逸哥哥，芫儿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儿个起，便恢复了每日的请安如何？”
“再过些日子罢，”梓逸重新用胳膊拥了我的身子，“芫儿，明日朕要去一趟皇陵。”
“啊——”我迅速的在心里算着日子，不明白，“今年不是大祭呀，要去皇陵么？”
“不是祭奠，”梓逸道，“是有私务。”
“哦。”我不知道梓逸为何要告诉我这个，对梓逸来说，即使是私务，也不是我该问的。
“芫儿，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僵硬了下，想起元年那一回自己的任性和梓逸的大发雷霆，不想拒绝却也不敢点头。
梓逸注意到我的反应，轻轻拥紧了我，“一起去罢。”
没有大队的侍卫，没有恢弘的仪仗，也没有礼官记载和坤裕宫报备，天才亮，梓逸带着我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皇宫，奔了西郊皇陵。
时隔三年，同样的五月，再一次来到皇陵，在梓逸的安排下，并没有惊动很多人，一架马车，几个随侍，靠着一块金牌直接驶进了内城。
再一次站在玄武殿外，这里仿佛没有四时的更替，与印象里的模样全无二致，空旷、静谧——确切的说，是空无一人，想来也是梓逸的安排。
望着那两扇巨大的门，我拼命的回忆着上一次来这里时的心境，涌上来的却全是梓逸知晓后伤痛的表情，让我一时却步。
“怎么不进去？”见我踌躇，身边的梓逸拉起我的手往那边去。
走了两步，我停下来，寻了个话头，“逸哥哥，你不是说，来皇陵有事要办么？”
“不急，”梓逸温和的笑，“走，朕陪你进去。”
见我还是犹豫，他又道，“还是你想自己去？”
殿内比上一回所见明亮了不少，梓逸站在我身边，对着灵位开口，“二哥。”
我紧跟着梓逸，用几乎一样的语气，“川哥哥。”
我与梓逸对视一眼，并没有再多开口。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悸动，不想真的再一次面对了川哥哥的灵位，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
好一会，梓逸叫我，“芫儿——”
我没有转过头，只是轻轻的应，“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