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想现在就已经够乱了,再大还能有什么事。
但到了家,才知道真的是大事——她回深县的事情被记者知道了,记者们顺藤摸瓜,也知道了沈希然为她杀了人,不仅知道,还报道得特别清楚,现在的安生,从成长背景到现在的就读环境,都落入大家眼皮底下。
这下,她成了城内最大的八卦新闻。
回到家,几乎所有的家具都被砸乱了。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碎瓷片和玻璃碴儿,家里完全是遭了场浩劫。安景良就坐在这堆废墟中的一个沙发里,距离他不远是战战兢兢一直低着脑袋的安诺。
安生深深吸了口气:“大伯……爸……”她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而安景良斜睨她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我……”
“砰”地一下砸过来一个东西:“我告没告诉过你,我们这个家和你以前那个烂窝子不一样?”
安生一个哆嗦:“告诉过。”
“砰”地又砸过来一只:“我告没告诉过你,不要再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往?”
“告诉过。”
“那我告没告诉过你,你那个好朋友的妈我已经伺候好了,根本不需要你操心?安生,”安景良气得好像都要发疯,“你看你给我惹了些什么事!我这辈子是怎么造的孽,才会有你这样不省心的孩子!”
这回又有东西砸过来,安生下意识闭起眼睛,可惜“砰”的那声没有响起来,反倒是胳膊一痛。“安叔叔,”厉雅江猛地扯她,“别打了!”
“砰”的那声这才响起来,是个烟灰缸,就落在她的脚下。
“爸爸!我求求你了!”安诺也过去求他,“别砸了!”
安景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要我说,安叔叔,局面已经这样了,还不如考虑一下事情的解决方法。或者,”厉雅江抿了下唇,“您不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按道理消息是从这边爆发的,也只会在这边发酵。可是我们回来的路上也有记者,难道有人提前告诉了他们我们的去向?”
安景良沉思良久,突然看向安诺。安诺抬头:“爸!不是我!”
“真的不是你?”
“我上次已经知道错了,我……”
“那……”
门突然响了。安景良抬头,人已经到了客厅,还是厉雅江先反应过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竟是厉择齐。
“不是我说你,老安,你就算是把房子砸了事情该怎样也就怎样。”厉择齐抿唇,拉过安生,“你看你把孩子给吓的。”
“你……”
“不就是想知道消息从哪里放出去的吗?”他推过来一张纸,“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只是我没想到,老薄还能有这招。”
安景良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薄祥生做的?”
“就知道你只会发脾气。事情我都帮你查好了。在你走的这段时间,老薄早已经安排了人在你家周围。”厉择齐点燃一根烟,悠悠地说,“你也不想想,就算是孩子走漏消息,能有这么大的风声?你上次招标会上无意中刺了老薄一刀,就不允许老薄现在来砍你几下?”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老薄是安景良的对手。据说两个人经商多年常有摩擦,也算是积怨已久。本来都被扣上本世纪最好男人的安景良突然爆出了个私生女,还因此害人杀了人,一直苦心营造自己好形象的安景良自然在忙于收拾残局,只是残局太大了,连安诺都派上了用场,在多个场合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妹妹,现在是怎样好的一家人云云。
除了安生还被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他一切事好像都在慢慢化解。
以前家里还有个柳姨,出了这事,安景良好像突然间什么人都不肯相信了,干脆辞了柳姨,就留安生一个人在家。晚上安景良打来电话,说又要和安诺一起见个什么人,就不回来了。
这样也好——挂了电话,她干脆把门反锁,打算自己随便吃点东西就睡觉。
正要去厨房,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铃声。安景良教育她不要随便开门,所以响了好几声她才出去,透过猫眼看到了来人——竟是厉择齐。他喊她到他家吃饭。
安生自然不想去,但厉择齐说连饭都做好了,也是经过安景良允许的。这下她才敢去。到了他家,果真桌子上的菜满满当当,安生看只有两双筷子。“厉雅江呢?”她问。
“他出去了。”厉择齐打开一瓶果汁,“要喝吗?”
她摇头。
“怕胖?放心吧,这是鲜榨的,纯正的果汁,”厉择齐笑得像是春天里温柔的风,“不胖人。”
其实安生就和厉择齐见过几次,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叫自己吃饭,因为远远不觉得他们的关系亲到这个地步。而厉择齐显然不觉得这样,和蔼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其实早就想请你吃饭了。来,”他夹了一块辣椒肉放到她碟子里,“看你貌似喜欢吃辣的,尝尝好不好吃?”
“我们等等厉雅江吧?”
“不用等他。
“习惯了吗?在这里住得怎样?”
“还好。”
“你爸对你好吗?”
“好。”
“好?”他笑了下,“不过看你昨天那样,你貌似挺害怕你……爸爸?”
安生倏地抬头,只见厉择齐笑容更深:“怎么了?”
“我爸……”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爸对我很好!”
“好?好还打你?还把你关起来?还不许这不许那,不许你和别人来往?”
安生用力地盯着他:“他是怕我惹麻烦。”
“行。你能这样想也不错,起初我还怕你不理解他。对你好也是应该的,毕竟你是他女儿。但是,他最近焦头烂额你也要理解。你们家的公司不太好。”他啜了下红酒,“他最近都要烦死了。对了,你知道一个词吗?内忧外患。你们家就像是这个词,里里外外都是一团糟。”
安生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昨天说的那个叫薄什么的男人,好像在找他麻烦。”
“哈哈哈哈哈……”厉择齐突然又笑起来,“傻姑娘,我说什么话你还真都信?你还真以为是薄祥生搞的鬼?”
安生蒙了。
“那个叫薄祥生的虽然非常讨厌你爸,但还不至于这样。而且你爸真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作为封锁消息的老手,他要是不想透露给大家的消息,这消息估计真能一辈子见不得人。”
“那你为什么说是那个人做的?”
“我是怕你被你爸打死。”
安生眨了一下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的场景,苦笑道:“他不会的。”
“那你是没见过他当初怎么打你妈的。知道你妈是怎么离开他的吗?”他勾唇,笑容冷冽又不屑,“打了有两三次吧,你妈也是个倔女人,再怎么打都不吭声。到后来都有了你了,他还是打。这下才把你妈给打跑了。”
安生脸色煞白:“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提起来了,”他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了,知道这次的事是怎么捅出去的吗?”
“怎么捅出去的?”
“石嫣。”厉择齐悠然地夹了口菜,“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石嫣的人?”
“石嫣?!”安生惊讶地站起来。
“是,我调查过了。你朋友对吧?她前脚把你叫过去,后面就给报社打了电话。这是个多么劲爆的消息,报社得到消息,电视台也知道了,于是轰轰隆隆就一大堆,所以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你们去的时候,也有人在跟着你们。”
安生倒吸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是石嫣。
“你和石嫣关系不好?”
“以前……”安生扯出个笑容,“还行吧。”
“所以说安生,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复杂得很,表面对你好的人,其实私底下不一定是想对你怎样。”他突然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就比如你爸爸这个人吧……他很喜欢把自己塑造成大好人的形象,特别在乎自己在公众心里的样子。大家看起来也都很喜欢把他当朋友,可是私底下呢……”
他“可是”完之后,话并没有说下去,安生紧抿唇道:“厉伯伯,您这次喊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依然云淡风轻地笑,只是那笑容背后的目光却如此悠远,似是陷入了往事,“只是看到了你,就不由得想起了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