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霏烟用内力把灰烬扫出窗户,冷淡地瞥青鸾一眼,“这种小事还用我教?”
青鸾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硬着头皮道:“小姐请明示。”不是她笨,而是小姐说的话太深奥。
“在那两个女人的饭菜里下‘噬骨散’,然后把原药材放到含翠房里。别用我配出来的药丸,自己现配。下药的时候,故意露出马脚,最好易容成含翠身边那个丫鬟的模样。”噬骨散,一种配方简单,却能致命的毒药。对待敌人,她从不手软。
青鸾毛骨悚然,深刻同情那两位无辜的女子,“小姐,青鸾有一事不明。”她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白霏烟。
“说。”
“为什么不在胭脂姑娘饭菜里下药?”小姐一向赶尽杀绝,没有理由独留胭脂。
白霏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胭脂和她白霏烟一样,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胭脂不犯她,她也不愿去犯胭脂。她只想快些结束这次任务,并不想节外生枝。至于胭脂想做什么,她背后又是谁,白霏烟没兴趣去管,也不愿意管。
“奴婢明白。”青鸾冷汗涔涔,白霏烟的声音太冷,冷到让人害怕。
“四位侍妾和她们身边丫鬟的资料都是三师兄查到的吗?”她的三师兄,是武林中一个庞大的神秘组织天机阁的首领。
天机阁的主要收入是贩卖消息,有着惊人的势力,这世上,没有天机阁查不到的消息。就连宫廷秘史,都逃不过天机阁的眼睛。
江湖上有一种最夸张的说法,只要肯出钱,天机阁可以为雇主查到皇帝一夜和妃子行房几次。
“奴婢飞鸽传书请三公子查王府四个侍妾和她们身边丫鬟的底细,今天上午,收到三公子回信,奴婢立刻把信转交小姐。”难道情报有误?天机阁的情报一向是最准的。
白霏烟顿了顿,“再查胭脂。”天机阁的情报上说,胭脂从小丧母,父亲嗜赌。胭脂八岁那年,她父亲欠了大笔赌债无力偿还,遂将胭脂卖进青楼。一切合情合理,在白霏烟看来却疑点重重。如果她没试过胭脂,她会相信。知道胭脂会武功之后,她决不相信她出身如此简单。或许,在她被卖进青楼之后,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奴婢遵命。”青鸾心里疑惑,这位胭脂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好办,再把我的事情办砸,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白霏烟斜睨着她,有说不出的冷肃。
“是。”白霏烟冷凝的语气让青鸾打了个冷战。
上次她见小姐被彩衣欺负,以石子把杯子打偏,砸在彩衣脸上,害得小姐被关地牢打板子。为惩罚她多管闲事,小姐废去她两成功力,赏了她一巴掌。如果这次再把事情搞砸……她不敢想下去。
白霏烟优雅地坐下,淡淡道:“记住上次的教训,如果再把事情办砸,不会是废去你两成功力这么简单。”
在被关地牢之前,她一直按计划装柔弱,没想到这个笨蛋丫鬟突然为她出头。为了不让秦慕风发现青鸾的存在,她以内力发音,伪装成飞燕,分散他的注意力,一不小心受了内伤。受伤也就罢了,还挨板子、关地牢,害得她半个月不敢坐,废去青鸾两成功力便宜她了。
精通易容术之人,都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她的易容术,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不但能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还能以内力发音,俗称腹语,也称秘语。
这门武功是她二师父的独门绝技,江湖上早已失传。以内力发音,不但要有深厚的内力,还要有极高的天分,最好能一心二用。七个师兄妹中,只有她学会。
江湖上有一种武功叫传音入密,能用内力把声音传得很远。而秘语,跟传音入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白霏烟一直把自己当成两个人,这门绝技早已经青出于蓝。
秘语极度耗损内力,连续用太多次,很可能受内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使用。她之所以会在第一次见到四个侍妾的时候使用,是因为柳倩不安分地想出来为她出头。无奈之下,她只好用秘语,让柳倩骂个痛快。青鸾那个笨丫头胡乱出手,害她又用一次。当时她心脉受损,几乎晕过去。
“奴婢遵命。”青鸾毛骨悚然,冷到心底。
一切恢复平静,黑夜中,只见一双冷彻骨的眸子,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小姐……”青鸾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开口,“过几日是夫人的忌日,是否要准备祭品?”
白霏烟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青鸾小心翼翼转过身,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转眼便到王丽娘忌日那天,白霏烟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提着篮子出门。
秦慕风从宫里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她站在大门口。
停下脚步,远远凝视着那抹孤单的身影,深邃的黑眸微眯,神色复杂。
她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跑出来站在门口?站在门口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提篮子?要离开吗?她终于受不了王府的生活,打算离开吗?
“王爷,阡陌夫人在干什么?”飞扬也觉得奇怪,一向待在寒清阁的柳阡陌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秦慕风微微摇头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个女人的心思,他从来没看透过。
自从十几天之前他们发生冲突之后,秦慕风没有再见过白霏烟。要不是今天在这里突然遇到,他根本想不起她。
他的确曾经对她有过好感,有过怜惜,有过同情,但,他对她的好感,让她亲手破坏了。
她的心机、她的贪婪,让他感到恶心。每次想起她阴狠的语气、扭曲的面孔,他对她的好感便慢慢消失。
在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前,他偶尔会想起她。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后,他渐渐将她淡忘。十几天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或许,半年之后他连柳阡陌是谁都不知道。
站了许久,白霏烟忽然微微转身。她侧着身子,看王府一眼,僵硬地走开。
该死的秦慕风,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偷偷摸摸站在暗处看着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要离开吗?”飞扬有些紧张。
“跟着她。”秦慕风想也没想,立刻跟上去。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要离开?还是……
跟了一段路之后,发现她走进一家香烛店,用金钗换了些冥纸香烛。
“阡陌夫人好歹是平南王的妾,居然用自己的首饰换这种东西。”飞扬忍不住心疼,摇头感叹。他瞥秦慕风一眼,继而盯着白霏烟的身影。
“什么意思?”秦慕风当然明白飞扬话里有话。
“我只是替阡陌姑娘不值。”他已经改口称姑娘,反正王爷从不当她是妻子。
秦慕风白他一眼,无话可说。
他的确没有给柳阡陌平南王妾室该有的待遇,不给她用度,没给她做过衣服,更没有给她置办过首饰。比起四个侍妾的奢华,柳阡陌连丫鬟都不如。
片刻之后,白霏烟转身离开香烛店。
秦慕风主仆见状,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三人已经站在乱葬岗。
举目望去,到处是无人打理的荒坟。破败的墓碑歪歪斜斜,损毁的木牌七零八落。在那丛生的杂草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堆白骨。秋风拂过,似乎听到一阵阵凄哀悲鸣。
白霏烟神色如常,对诡异的气氛浑然不知,平静地穿梭在杂草中。
秦慕风和飞扬在战场上见过尸骨成堆,对这些荒坟没有太大的感觉。白霏烟一介弱女子,居然敢一个人到这种地方,着实让他们佩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约而同地佩服她的胆识。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霏烟在一座孤坟前停下脚步,她怔怔地看了许久,缓缓蹲下身子,扒开缠在墓碑上的藤条,顺手清理坟前的杂草。
扒开杂草,碑上的字渐渐露出来——先母王丽娘之墓。
秦慕风微微诧异,原来,她娘葬在这里。
王丽娘好歹是柳宰相的元配,居然葬在这乱葬岗。柳宰相的狠绝,令人发指。
白霏烟倚着墓碑而坐,脸贴在墓碑上。
她清澈的眸子里缓缓掉出一滴眼泪,顺着墓碑滑下去。
“娘。”白霏烟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娘,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孤单吗?娘,你在下面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自从十四岁开始,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到这儿来。她会哭,只流一滴眼泪,不多,不少。对她来说,一滴眼泪就够了。这滴眼泪是证据,它象征着柳家人的无情。总有一天,她会报仇。用一滴眼泪为证,她会报仇。
十几年前,王丽娘死后,柳家人没有将她葬进柳家坟地,而是丢到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