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捷摇头，眸中隐隐透出一丝严厉。素珍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得退后一步，警戒地看着他。
“我来是想告诉你三件事。一、六哥说，无论如何先将无情和小周换回来再说，将毛、余伤他之罪先放一边。其一当然是为了欣儿，其二为谁，本王想，不必本王来说。而实际上，欣儿出事，无情、小周为何能及时救她，这个只怕无人比你清楚。但六哥没有追究，甚至没提一句。二、我们都希望他日后不要纳你，他没有答应。三、黄天霸的案子，也许你该过去和皇兄讨论讨论。”
素珍没想到他把话搁下，就带人走了。连琴临走前狠狠扫了她一眼。
不必连捷说，素珍也明白第三件事的意思。
她一脚迈出，半晌，又退了回来。
这一晚，霜华满天，邵总兵和霍长安的兵守岗，玄武三人也轮班守岗，玄武负责前半宿，看到连玉披着裘袍，一直站在屋外，青龙和白虎过来换班的时候，他方才进屋躺下。
翌日，素珍起来的时候，发现冷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在她床下打地铺休憩。几乎她一坐起来，他就睁眼醒来。
“昨晚回来得晚，就没吵醒你了。”冷血一边穿外袍，一边和她说话。
素珍知他肯定回得很晚，因为她三四更的时候才合上眼，做了个梦……连玉牵着无烟的手朝皇城走去，她在后头看着，站了很久很久。
“李大人，妙姑娘让小人来请大人，说有事商讨。”门外突然有小厮来报。
素珍奇怪，这妙音找她有什么事？
小厮看到她和冷血一起出来，忙道：“姑娘说只让李大人一人过去。”
素珍和冷血交换了个眼色，素珍随小厮离开。
到得妙音的院落，素珍发现这妙音的客人并不少。院里备好了桌案、茶点，连月、连欣和无烟坐在其中。妙音和素珍打了个招呼，又笑吟吟地道：“还有客人要来，诸位请稍等一下。”
还有人？妙音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素珍坐下。连月三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话，倒是连欣本低头喝着茶，看她过来，猛地抬头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素珍眼前只映着她变得有些青白的脸庞，和那双出奇乌亮的眼睛，没有往日的娇狠，倒有些恹恹。
素珍有些不解，她知连欣是担心无情，却觉得不合常理。
换作别的侍卫去救连欣，纵然殉职，对她而言，也不过食君禄忠君忧，何况是她向来厌恶的无情，无情还是自己的护卫，她该恨屋及乌才是。
她向所有人叙述时，只说了她当时在花楼喝酒，后来碰上楼里的妈妈将她扣押，毛、辉二人前来寻欢……后来，无情和小周出现将她救了。无情和小周为何到此，她没说。其他的事，她也没多说。
连玉等人也是顾念这妹妹，看她不愿多谈，并没追问。
反正，无情会过去的原因，连捷话中已点破玄机……人是她让跟过去的，她对连欣抱有怨恨。
她正思索着，却见无烟和双城被小厮领了进来。她心中疑虑更甚。
无烟一掠众人，神色微变，倒是双城目光镇定，似有所悟。妙音又招待两人坐，让丫鬟奉茶。
未几，在斥侍儿过早将她唤醒的娇叱中，慕容最后一个进来。
满园女眷。
慕容手掩在唇上，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妙小姐这是演的哪一出？将所有人都找来是有事？”
她话语一毕，所有人都看向妙音。
妙音不慌不忙地向众女施了一礼，方才笑回道：“叨扰了。将诸位找来，实是因为黄知府案子一事。”
素珍一看，顿时明了，这里都是被孝安钦点办案的人。
众人心思各异，一个小庭院，仿佛顿成犀利试场。
连月看气氛微妙，开口暖场，“昨日横生枝节，今日该分头行事才是，小姐这是……”
“想各位私下必已受过提点，此次案子，太后私下曾言，希望交由妙音来办，长公主是知道的。”妙音神色一整，目光缓缓扫过各人，“可若是如此，妙音即便胜，也胜之不武。依我看，这场比试我们仍是暗下进行，决一胜负，各位意下如何？
“我想，这次比试可分两拨人，一是长公主和魏妃娘娘，二便是我等几个，连欣公主可算个见证。”
妙音说罢，众人一凛，连月和无烟闻言更是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素珍心忖：这位相国之女果是七窍玲珑，看她神色，她似乎并不知道连月和无烟之间的具体纠葛，这可算是大周皇室的一桩秘密，不可能为外人道，但她那天在大牢里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
她站了起来，说道：“我退出，诸位姐姐继续商议吧，怀素并无立场在此。”
“没有？若你本是女子，若你也爱着六少，便有关系。李大人敢说不是？”妙音将她截下，眉眼犀利，竟一针见血。
慕容猛然站起来，“怪不得我一直心绪不安，原来你竟是女人，皇上对你……”她说到这里，并不愿说下去，微微冷笑。
连玉对无烟素好，无烟是她的大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提阿萝，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阿萝之事。双城是阿萝的妹妹，连玉怎会没有想法？如今又多得一个难缠的妙音，连玉对这怀素也有兴趣，否则昨日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上屋顶！
“大周有律，父兄无官阶功名的女子不可选妃，”连月啜了口茶，浓密的眼睫一盖，笑眯眯地说道，“要接近天子，这倒是个好方法，这份胆识和勇气也非常人所能及。”
素珍怎没听出她话中之刺，连月虽是霭妃所出，却深得孝安心，孝安知晓她是女子，连月顺着孝安说话做事，说话自然夹棍带棒。她看着妙音，认真回道：“我心中已有人，并非皇上。我更不是他的女人，我们之间只是君臣。”
与其说这话是回答妙玉，不如说她是借此告诉无烟。无烟一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只好趁此告诉她，不让这个误会再深下去，哪怕她说的其实并不由衷。不和连玉一起，并非因为李兆廷，而是无烟。
果然，无烟的神色变了变。众人更是相继站起，皆惊愕。莫说他是帝王，连玉相貌、才干，本便是人中龙凤，反观她姿色一般，却极得隆宠，这岂非三生有幸？
但她既说得出此话，又不似说笑。
素珍自嘲一笑，正待离开，刚刚抬头，脚步便再移不动一寸……若说院内都是女眷，那么，院门外则几乎都是男子，住在这个驿馆里的男子。
连玉不知什么时候竟率人过来了。
原来，妙音还有客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却还是止不住心中发凉。
一瞬，她竟不敢去看连玉的神色，但便是那惊鸿一瞥，连玉眼中的冷意和嘴角那抹嘲讽已让她如坠冰窖。
侧头之间，只见权非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兆廷的目光明显透出一丝讶异。
妙音也没想到连玉这时会来，她本欲通过真正的比试来正名，也想让连玉看到，她配得上他。
这种结果是不曾料到的。人总存有私心，若说她并不窃喜，那是骗人，她也不屑做这种假惺惺的事，只是，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便道：“把皇上、王爷和各位大人请来，是想让他们也一并作个见证。”
只是这话仿佛没有被人听到一般，那忽而将整个院子笼罩的萧峻冷冽，将一切都盖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