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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从到了新民府,张作霖马上去衙门递上拜帖,可连续三天官府却没有任何动静,不要说知府增韫接见,就连新民府衙门的人都没见到一个,就把他们晾在这里。

张作霖嘴唇起了大泡,吃不下睡不着,但凡有点动静就条件反射般的跳起来,每次的结局都是失望。他的脾气本来不好,现在更是大的吓人,张宋到了霉,常常无缘无故便挨一顿臭骂。

“他妈的,难不成新民府那帮人把我们忘了。”张宋躲在暗处,偷偷看张作霖回到自己房间,心里这才稍稍松口气。

与此同时,若不是旁边的孙烈臣,增韫也早就坐不住了。

自从张作霖进了新民府,在他周围就遍布暗探,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连续三天不闻不问,也是孙烈臣的主意。

“张作霖实力雄厚,必须要弄清他的真实意图才好下一步,轻率从事,要是真有其他企图,就算盛京将军对朝廷也不好交待。况且张作霖久为土匪,其心必野,如果轻易受降,怕恃宠而骄,如果晾他一阵,让他明白招安是他求朝廷,而不是朝廷求他,以后用起来,就会方便的多。”

增韫这才勉强定下心,全权交给孙烈臣处置。

三天来,孙烈臣比谁都紧张,不仅关注张作霖一举一动,而且派出人马侦探八角台动静,在新民府周围也派遣无数暗探,防止有人里应外合。

三天过去,各处情报纷纷回馈,张作霖在住所脾气烦躁,逢人就骂,嘴角都起了大泡。而八角台更是外平内乱,汤二虎、张似飞等人要带人冲击新民府,张景惠、张作相、张子云等人却坚持不动,等候消息。新民府周围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异动。

确切了这些,孙烈臣这才让增韫召见张作霖。

这三天对于张作霖来说,比三年都要难过,既担心朝廷变卦,又担心家里的弟兄们得不到消息,而闯出祸来,若不是形势危急,他也不至于这么急于归顺。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心里明白只要有一点妄动,自己还不是任人宰割,一切的一切让他心焦难耐,只有拿张宋出气。

这一天早晨,刚喝了口粥,就觉得嘴边疼的厉害,心头烦躁,一扬手把桌子上的粥碗菜碟打了个粉碎。

“他妈了个巴子,连个破粥都敢欺负老子。”

话音没落,门一开,一个小脑袋战战兢兢的伸进来。

“张宋你把脑袋从乌龟壳里伸出来,整天缩头缩脑的真他妈的让人生气。”

张宋嘿嘿干笑两声,见张作霖满脸怒气,自觉无趣,连忙说道“大队长,知府来信了,让你今天觐见。”

张作霖正要继续发火,听张宋这么一说,满腔怒火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抓住张宋领子,喝问“你再说一遍。”

“知府大人让你今天中午去衙门觐见,这是公文。”说着,张宋把公文递上。

张作霖一把抢过,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哈哈笑道“好,好,是死是活来个痛快,总好过憋在这里。”

张宋见他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心中担心害了失心疯,连忙从屋里退了出去。

张宋跟着张作霖一起进了知府衙门,衙门两边站立侍卫,挎着腰刀面无表情,张宋真想上去摸摸,看看到底是真人还是蜡像。

门口的杂役接过张作霖递上公文,扫了一眼冷冷的说“我们知府很忙,你在外头侯着吧。”

“小人初来,不懂规矩,还请大人多多担待。”说着,冲张宋一使颜色,张宋连忙拿出块银子,递过去,张作霖笑着说“一点意思,大人买杯茶喝。”

那看门人看了脸上顿时有了笑意,说“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给朝廷办事,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一声。”说着,接过银子放进怀里。

功夫不大,看门人出来,指引二人去见增韫。

一见增韫,张作霖忙依着张子云所教,大礼参拜,张宋在后边也学着样子,又是施礼又是磕头,眼睛却悄悄上扬,打量这位朝廷命官。

增韫大概四十左右年纪,长相斯文,头戴官帽,身穿官服,坐在那里也在打量张作霖,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身材修长,神色镇定,双眼如电,也在打量他们,目光一扫,恰好和张宋的目光碰到一起,张宋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偷看。

“雨亭快起来,弃暗投明真是义士之举埃”

“小人蒙大人不弃,才有效朝廷的机会,从此愿为大人、为朝廷赴汤蹈火。过去为形势所逼才做了违心的事,现在归于正路,方实现小人多年夙愿。”

“好,古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今后只要真心效忠朝廷,以往的事既往不究。”

旁边孙烈臣忽然说“张大队长归顺朝廷自然是明智之举,他日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我看你赶紧令所部接受改编,打入新民府建制,你明天就去奉天任职,如何啊?”

张作霖心头一惊,脸上不动声色,仍然平稳的说“作霖既已招安,自然当谨尊朝廷旨意,我马上就写信让我那些弟兄接受朝廷改编,从此再也没有保险队,只有大清军人。”

“哈哈哈。”增韫在旁忽然笑了,说道“好,雨亭忠心耿耿让人感动,我看你的弟兄还是你带的好,现在正是乱世,你指挥起来也方便,至于奉天任职,我看还是先立些功劳,这样我也好说话。”

“作霖只求在大人麾下效力,我愿足以。”

“哈哈哈,说不上为我效力,以后大家都是同僚,都是为朝廷效力,有了功劳朝廷自然不会亏待。”见张作霖表了忠心,增韫大喜,没想到这个土匪头子很有眼光,本想给他个下马威,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心里高兴,仅有的一点戒备心也打消了。

看增韫如此,孙烈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心里总觉得这这小个子说的太好听,忠心表的太甚,反而有些引起疑心,便笑着说:

“张队……不,应该说张大人,你在绿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为什么要接受招抚归顺朝廷呢?”

“自然是要向朝廷尽忠。”张宋嘴快,顺着刚才张作霖的话说道“我们张大哥毕竟是大清朝的人,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效力国家。”

“哦?张大队长,你这位小兄弟年纪不大,倒很会说话。”孙烈臣把“大队长”三个字特意加重语气。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官话私话,我只知道招安就能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张作霖挺胸答道。

屋内众人都是一惊,半晌,增韫这才嘿嘿干笑几声,说道“雨亭真是个实在人,是个老实人埃”

孙烈臣上上下下打量张作霖,心里不由对这个土匪头子有了新的认识,这个貌似大老粗的小个子,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竟有些分不清楚。

无论怎么样,张作霖受到招安成为事实,而且增韫很器重他,认为他是员大将,对自己也很忠心。立刻上书盛京将军增祺推荐他,很快奉天下书,张作霖所部划归新民府节制。

为了稳妥,外粗内细的张作霖并没急于把人马拉进新民府,而是等正式命令下达,在这期间,他敞开了花钱,上上下下都打点个便,就连知府门口扫地的,也送了银子,结果区区几天功夫,张作霖名声大震,无论是谁提起他来,都要伸出大拇指赞声好。

过了几天,正式命令终于从奉天传来,张作霖手捧委任书激动的双手颤抖,终于从一个土匪变成了官军,这薄薄的一张纸意味着从此不用提心吊胆,又要防别的山头吞并,又要防官府征缴,还要对那些外国人小心翼翼,如今有了朝廷当靠山,就等于有了件合法的外人。

同时,他更明白,就算当了官,可枪杆子必须抓的更牢,自己是凭这个起的家,如果没了枪杆子,他就是个小羊羔,人家一努嘴就能拿掉自己的脑袋,所以,这一百多人马,成了手里最大的王牌。

奉天正式下令,八角台保险队改编为:新民府地方巡警前营马队,所部共编无哨,中哨哨官张景惠,左哨哨官汤玉麟,右哨哨官张似飞,张作霖被任命为为该营帮带,该营管带是孙烈臣。

至于张作相因为是还是清廷通缉要犯,所以暂时没有上报朝廷,多亏他识大局,明白其中厉害关系,所以能够安下心。张作霖却过意不去,在职权范围内任命他担任自己的保卫队长,名为保卫队长,实际上成了他的副手,而八角台的大富商张子云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祖业,所以并没随着当官,但清廷为了奖励他的功劳,奖赏了一千两银子,张作霖为了报答大恩,不仅和他结拜为兄弟,而且拿出五千两银子送给他。

大小兄弟都有了一官半职,自然皆大欢喜,对张作霖更是佩服。

张宋和唐风年纪小,只是当了张作霖的随身亲兵,并没封官职。唐风倒还罢了,张宋却不很不高兴。

张作霖等人每天忙的手脚不停,张宋到成了大闲人一个,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到新民府的酒馆大吃大喝,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这种生活开始几天还有滋有味,可没几天就觉得无聊了,想去找唐月玩,可她却和唐风、张学良、张学邦等人进了私塾念书,想起那些之乎者也,张宋脑子都大了,宁可忍受吃喝玩乐的苦,也坚决不去那个沉闷的要死的学堂。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此时王老板夫妇已经搬进新民府,张素没事就往那里跑,也只有在他们老两口那里,他才能感觉到家的温暖。

这天,他溜达一上午,中午去饭馆饱餐一顿,下午买了点点心又去王老板家,王老板夫妇现在已经不必辛苦干活,唐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吃喝不愁。

张宋在这里吹了一下午的牛,从当初和张作霖等人进八角台开始,有的没有的,别人的自己的,只要露脸的就往自己身上安,至于尿裤子吓得大哭等丑事自然通通安在唐风头上。

王老板夫妇本是老实人,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宋氏更是满嘴不停阿弥陀佛,只说老天开眼佛祖保佑。

张宋吹得开心,直到太阳落山这才离开,回去路上又买了几个泥人糖果,准备回去以后给唐月、张学良等人,想着他们见到自己高兴的样子,心里顿感满足。

回到营部,却见气氛紧张,卫兵们挎刀背枪站成两排,张景惠、汤二虎、张似飞等人脸上神情愤怒,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汤二虎脖子上青筋暴露,新发官服扯的粉碎扔在地上,一旁张似飞站在他旁边,看得出来刚才又是他平息了一场争吵,张景惠低着头,愁眉苦脸不知想些什么,张作霖气哼哼的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眼角微微发红,脸色阴沉的吓人。

大厅里静的吓人,夜风吹的窗纸呼啦啦响,更平添几分恐怖。

张宋心里泛起一层寒意,不由打了个哆嗦,知道必是发生什么突变,所以才闹成这样,心里暗想得赶紧把银子带在身上,万一又发生什么变化也好逃命。

刚回屋子,黑洞洞的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张宋吓得差点叫出来,那人先说话了“张宋,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一听说话声,张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张作相。

转念间就明白,大厅闹成这样,作为营官的孙烈臣必然很快赶到,而张作相身份特殊,所以躲了起来。看来发生的这件事必定很大、很难,否则他也不会在屋里等着自己。

心里明白,嘴上却说“哎哟,原来是张大哥,我还以为是谁,这么黑怎么也不点灯。”说着就去找油灯,张作相没动地方,任他找到油灯点上,这才说“唉,看来你还不知道,八角台出事了,金寿山联合项昭子、李千载突袭八角台,张子云也被他们杀了,整个镇子被洗劫一空,刚才二虎想带弟兄报仇,被队长……帮带拦住了,多亏张似飞拦着这才没动手,我怕孙烈臣见到我多为不便,就想来找你说说话。”

张宋心中大惊,没想到张子云死了,想到他平日待自己不薄,也不免有些难过。

很快,他就明白张作相的来意,肯定是因为自己多次救张作霖等人,又立过无数功劳,年纪虽小说话却有些分量,在讲义气的这些人当中,都要给自己些面子,所以想让他去化解这场危机。

张宋脑筋急转,权衡利弊,倘若张作霖等人闹翻对自己实在没半点好处,就算能拿着银子跑路,可现在天下大乱土匪横行,要是落在李千载、金寿山等人手里更不能有活路。

想到此,他假装哭了两声,掉了几个眼泪,说“没想到子云大哥他……,多好的人埃”抽噎了一阵接着说“张大哥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见帮带,就算是跪下磕头也请他们团结为重,都是一家人要是闹起来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张作相没想到才说了几句,他就明白,心里暗叹这孩子真是聪明,若是再大上几岁,那还了得。

不说张作相暗自赞叹,单说张宋到了议事厅,先不着急进屋,而是趴在门口往里偷看,只见里面没了那种火药味,取代的是种奇怪的氛围。

孙烈臣坐在主位上,正和颜悦色的说着:

“各位,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对于张子云的遇害我深表同情。”孙烈臣见众人脸上露出愤慨悲伤的表情,知道这些话起了作用,略沉思了下说“可现在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不再是绿林英雄,吃着朝廷俸禄,就要有规矩,不能任由性子胡来,否则上面怪罪下来,你我兄弟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么依大人所见,怎么才能有好果子吃呢,我可是饿的很。”汤二虎酸溜溜的说,他是当土匪当惯的,向来都是快意恩仇,这口气却不能这样咽下去,不说和张子云呆了这么长时间,倘若忍下来,那岂不是意味着怕了金寿山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见江湖上的弟兄。

孙烈臣并不慌张,反而偷眼去看张作霖,只见他神色严肃的坐在那里,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反对,俨然一副欣然听命的架势,孙烈臣心里明白,这是要看他怎么处置。

“我们身为军人,保一方平安是我们的责任,可现在世道不太平,既要清除匪患,又要维持本地治安。”孙烈臣停了一下,见周围诸人都在侧耳倾听,只觉负担沉重,这些人匪性难改,稍有不慎就会惹出大祸,又斟酌了下措辞,这才继续说“所以经过和知府大人商议,决定由我统帅汤玉麟、张似飞带领部队出发,张景惠负责筹措粮草,雨亭啊,新民府的安危可就拜托你了。”

张宋躲在外面,见张作霖的眼眉挑了挑,这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神情严肃的说“标下谨尊大人将令。”

汤二虎、张似飞为人粗鲁,听带着自己出兵报仇,顿时眉开眼笑。张景惠听出不对,可他为人过于谨慎,怕自己想错反而引起麻烦,所以低头不语,唯一有见识有主见的张作相却不敢露头,这样一来,张作霖就算心中不愿意却也不好明说。

这个计划是孙烈臣苦心筹划的结果,自己带走张作霖麾下人马,还有两员最能打的大将,而且这些人马在手里又相当于人质,迫使张景惠不能不全心供应粮草,又让张作霖成了光杆司令,纵有天大本事也无施展的地方,这就一个连环套,而中心就是夺取军权。

见没人反对,孙烈臣的心这才轻松下来,可就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个童音大声喊道:

“我反对,不让张帮带领兵,弟兄们不答应。”

张作霖闻声大喜,孙烈臣本来舒展的眉头顿时又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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