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帮我把吉茜米娅·南达叫来,我问问她。”
“对不起,先生,吉茜米娅·南达早就离开了。”
“哦,看来真不巧,你还能见到吉茜米娅·南达吗?”
“几乎不可能了,她的家不在这儿,在斯雷布雷尼察城[11]。”
“斯雷布雷尼察城?很远吗?”
“是的,很远,而且那里发生过一场战争,我记得,她就是在战前离开这儿回去的。”
“你知道谁还能找到她?”
“不知道,我对她了解不多,你去问老板吧。”她向那个上午在酒柜后擦玻璃的中年人招了招手。
哦,这个看起来不好对付的家伙就是老板?
“先生,请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在人流逐渐增多的酒吧穿来穿去的老板,脸上的表情已与上午时的冷漠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完全是个平易随和的人。
“哦,这位先生想找吉茜米娅·南达。”
“吉茜米娅·南达?”中年老板脸上的笑容嗖地不见了,他上下左右不住打量我,“你说你要找吉茜米娅·南达?”
老板表情的突然变化,把可怜的女服务员吓坏了,她看看我,又望望老板,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老板,也许是我说错了,这位先生说的是,他要找艾,艾,艾米娅。”
“是艾丽娅。”我微笑着示意她不要慌乱。
“对对,是艾丽娅,可我不熟悉艾丽娅,只知道吉茜米娅·南达。”
老板显然被搞糊涂了,皱着眉头看着我。“艾丽娅?吉茜米娅·南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10
我费了很大的周折(主要是一些偏生的英语词汇他们听不懂),终于让不耐烦的老板听明白了一个不太浪漫甚至有些落俗套的故事:
五年前,一个南斯拉夫裔的美国大学生和一个家在纽约的大学生(即我),相约来贝尔格莱德旅游,在著名的卡莱梅格丹城堡,南斯拉夫裔的大学生和一个叫艾丽娅的女子相遇了,这个叫艾丽娅的女子自称在贝雷帽酒吧上班,同行的还有她一个同事,自称叫吉茜米娅·南达……这些年来,南斯拉夫裔美国大学生一直对艾丽娅念念不忘,刚好我有机会再来贝尔格莱德,于是他委托我无论如何要帮他找到艾丽娅。
中年老板狐疑地看着我,两手各伸出一根指头,靠在一起比划着。“您说有这么个南斯拉夫的美国人,还有这么个艾丽娅,他们,相爱了?”
我显示出对此事也困惑不解的样子。“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很怀念南斯拉夫的一切,常常和我提起贝尔格莱德,当然,还有艾丽娅。”我突然想起了鲁考斯曾说出的几个南斯拉夫人的名字,顺口补充道:“据说,他家和这儿的吉拉斯有点关系。”
“吉拉斯?您是说密洛凡·吉拉斯?”中年老板表情夸张地叫起来!
我是真的愕然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不,我很敬仰密洛凡·吉拉斯,我愿意随时为他效劳。”中年老板的脸竟在刹那间多云转晴。我暗暗叫苦,鲁考斯随口说出的这个“吉拉斯”到底是何方神圣?看起来,他在当地竟有出人意料的号召力?扯上个这么大影响力的家伙,会不会把戏演砸?不过,我心里虽然七上八下,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准备好的、我和一个意大利籍大学同学合影的打印照片,说:“那实在太感谢你了,你瞧,他是个很棒的小伙子,埃蒙·哈尼贝恩。”
“哦,埃蒙!密洛凡·吉拉斯!”中年老板眉开眼笑、如获至宝地把照片捧在手里,用当地话对周围嚷个不停,几个看客好奇地围上来,传看着那张我几个小时前在酒店服务部打印的照片,惊奇又兴奋。
照片好不容易才回到我手上。
依然陷入兴奋中的中年老板看起来完全相信了这个故事,也完全解除了警惕。“如果您不提密洛凡·吉拉斯,我会立即把您赶出去,知道吗?小伙子,但是您并不是来找吉茜米娅·南达,而是来找艾丽娅,对吧?可是我要告诉您的是,您说的那个艾丽娅,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也许是个化名,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她的朋友吉茜米娅·南达,倒是曾在我这儿工作过,不过……她可不是个好姑娘。”他停止了说话,脸色变得有些神秘,想了想,示意我跟他走。
我跟在他的后面,穿过杂乱的后堂,再经过一个走廊,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卧室兼客厅,他顺手拉过一把搭着一件西服的椅子坐下,示意我坐旁边的沙发。
“您要找的这个艾丽娅,我相信,这个名字是个化名,这样的故事我见得太多了,就在我的这个酒吧。您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浪漫,嗯,喜欢挥霍快乐、青春,或者说各取所需。”他的眼珠骨碌碌地盯着我,“当然,我希望我们的这个南斯拉夫小伙子——虽然他在美国——遇到的是个例外,我本来可以把她的朋友,也就是吉茜米娅·南达介绍给您,让她帮您找到这个这个,嗯,艾丽娅,能为和密洛凡·吉拉斯有关的人做点事,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荣幸。可是,这个吉茜米娅·南达,最近这几个月,可能很难见到。”
最近几个月?吉茜米娅·南达不是1991年从鲁考斯身边消失的吗?我望着刹不住闸的中年老板,感到他即将讲出一些让我意外也会大有收获的话来。果然,他接下来的话大出我的意料——
“您知道,吉茜米娅·南达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她在家乡本来有未婚夫,却在这里和一个美国佬,对不起,和一个美国人搞在了一起。后来我和她未婚夫想了一个办法,假称她妈妈在家被穆族人打伤了——你知道,那些年他们家乡非常乱,这种情况完全可能发生——这才把她骗回家乡,他们回去正准备婚礼,可哪曾想,她的家乡,就是斯雷布雷尼察城,真的发生了骚乱,很大的骚乱[12]。她的未婚夫为了保护她,还有她爸爸、妈妈,也许还有个弟弟,被穆族人打残了一条腿,但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保住他们,只保住了吉茜米娅·南达。结果,两家人,只有他俩逃回了相对比较安全的贝尔格莱德,还好,吉茜米娅·南达经过这场磨难,终于肯老老实实和她未婚夫,也许该叫丈夫一起,在贝尔格莱德站附近的集贸市场卖农产品。”
“你是说,最近几年,她一直在贝尔格莱德站附近的集贸市场卖农产品?”
“是的,他们刚来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们,真惨,几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一眨眼就残疾了,之后他们偶尔也给我来个电话什么的。不过,一个月前,有几个陌生人找到我,要我协助找到她,原因是他们经过几年的调查发现,以前和她在一起的美国人,是个间谍,他们把她从集贸市场带走了,说是要她交代一些当时的情况。”
完全出人意料的陈述!不是吉茜米娅·南达是间谍!而是鲁考斯的身份暴露了?时空没错乱吧?
“天哪,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真是天方夜谭!‘他们’是谁?和你熟吗?能不能帮我向吉茜米娅·南达捎个话,问问艾丽娅的事?捎句话就OK的事。”
“问句话当然很简单,可是我和他们不熟,我其实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只给我留了个电话,吩咐我如果有事,可以在晚上11点后给他们去电话,但我还从来没打过。”
“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冒昧请你帮个忙吗?帮我问问,问问就行。”
中年老板爽快地答应了,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说:“我想起来了,您最早来酒吧,可为什么您不一开始就问我,而要等那么久呢?”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求助陌生人这事,对我来说真需要勇气,我想我一直在鼓足自己的这股勇气。”
中年老板再次笑起来。“别客气,能为和密洛凡·吉拉斯有点关系的人做点事,是我的荣幸,何况这哪算得了什么事,简直只是个愉快的闲聊,对吧?”
“非常感谢,不过这对我的朋友埃蒙来说,并不是件小事。”我站起身,像刚记起似的对中年老板说,“哦,想不到这么顺利,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能借用你的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和与我一起来的朋友分享吗?”
得到允许后,我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小史迪威的手机号码,说:“哦,山姆,真是太意外了,我可能很快就能通过……对不起,你叫……哦,通过耶萨夫找到吉茜米娅·南达,然后就能找到艾丽娅了。”
小史迪威在那边从容接应:“好的,祝贺你,代我向耶萨夫表示感谢。”
“他也想对你表示感谢。”我把话筒向酒吧老板——耶萨夫扬了扬,然后放下了电话。
“我叫迈克尔,你也可以叫我迈尼,希望明天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好的,别客气,我会记着给他们电话,您可以明天上午就到这里来。”
回到酒店,我第一件事就是查这个给我带来意外好运的吉拉斯的资料——匆忙上阵,我对南斯拉夫了解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