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捡回一条命便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可却还是被林医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拖着在医院里休养,如此一来倒是真的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再加上爸妈进来十分低沉的情绪,在我面前的强颜欢笑,我便更加笃定了自身的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因为到了上学的日子,落风在医院里陪了我大半个月才离开,起初他死活不愿,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毫无反应,最后还是落伯父答应他让他回老家上学,方便照顾我,这才罢休。他誓言,每天放完学都要来医院陪我,直到我完全康复为止,不然的话,他死都不会去上学,就留在医院陪着我。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地答应,看着他对我的依赖一天天地加深,心底里却不是滋味,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想来也是十分危险,搞不好就会突然离开,届时,他要怎么办?
只是再难过,再不忍,日子终究还是要继续。落风离去的又是半月里,我的身体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胸口总是会隐隐地作痛,有时候又会毫无征兆,就像没事人一般。有几次我都看见妈妈照顾我的时候偷偷地抹眼泪,甚至是连一向沉稳的爸爸,在为我切水果的时候也会一不留神切到手指,又或是林医生来查房时不再是往日那般冷峻了,时不时还会剑眉紧蹙,十分担忧地模样。
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对生死看得很淡了,我知道,就算我真的去了,爸妈会伤心欲绝,但他们会选择活下去,因为他们还有彼此,可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落风,因为他说过,生死相随,而且他已经履行过一次了,我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我知道他一定做得到,只是我真的不想,只想他好好地活下去。
再过了半个月,一天早上,我疲惫地睁开眼,透过窗,却发现外面的阳光甚好。倚靠在窗台前的落风就仿佛是万丈光芒中走来的王子,十分地梦幻。阳光下的落风,显得格外地安静,十分地干净,明朗,只是,背影却又带着一点很明媚的忧伤,看得我鼻子突然一酸,滚烫的泪就这么不经意地流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在哭,唯恐落风会发现,连忙擦去了泪珠,只是却不知道,这样守着他的日子,还能有多久。突然萌发了出去走走的冲动,我想去晒晒太阳,好像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大概沐春园的花都开了吧?想去看看了。
“落风。”我轻声唤道,他微怔地转过头,笑得明媚,只是我却忧伤了,低垂着眼睑,“推我出去走走吧!”
落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走到我的跟前,将我轻轻地抱起来,放在轮椅上,然后在帮我盖了一层薄毯。
“外面冷,搭一层毯子,热了再拿掉,不能贪凉爽。”落风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去外面走走也好,花已经开了,我看过了,挺漂亮的,林医生也说,出去晒晒太阳,并好得快些。”
我握住了他的手,鼻子酸酸的,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把他拉到跟前,叹息道:“风,不管怎样,答应我将来一定要好好的,否则我……”
“好好的一大早说这些做什么?”落风打断了我的话,反握住我的手,安慰道,“总是会好起来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林医生也说了,左右不过是原来的病出现了一点小毛病,并不是大问题,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所以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说好了,将来要一起环游世界的。”
想起环游世界这个梦想,还是跳河事件后不久和落风计划好的,一向好动的我最喜欢的便是游山玩水,那段日子一直蒙在医院里,刚开始还可以经常出去透透气,可现在这个样子,连行动都是困难的,就更期盼环游世界了,我想以此来激发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此番落风突然提起,我的心中自是一阵酸涩,但我不可以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我真的不能再让他担心了,遂点了点头,笑道:“好啊。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北极看北极熊和北极光,去南极看企鹅,还要去澳洲看袋鼠……”
我有完没完地遐想着将来要去的地方,却惹得落风一阵轻笑,反握住我的双手,笑道,“将来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所以,你现在要努力地将病养好,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放心,我都会陪你一一实现。好了,我们先去晒太阳,开始旅游计划的第一步,观赏沐春园,走起!”
他推着我,缓缓地朝外走去,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时,我感觉十分地刺眼却也十分地温暖,只是,却到底是照不到我的心底,心中默念,“落风,但愿将来还有足够的时间陪你一起实现我们曾经所有的梦。”
三月草长莺飞,柳絮绵绵,晴好的阳光下,沐春园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一派欣欣向荣之感。
落风推着我游荡在丛中小径,感受着鲜花萦绕,芬芳扑鼻,多日来身上的压抑之感,顿时消散了不少。明丽的风景,悠悠绿草在春风中笑弯了腰,像是在向我们致意。
突然一处亭角,一枝并蒂牡丹探出了枝头,一双细碟榴莲忘返,翩跹起舞,整个沐春园顿时增添了几分动感,恍如一幅笔画的春晓图。
“风,今天太阳真好!温暖,晒得我都想睡了。”在这美丽的风景中,景不醉人人自醉,突然泛起了困,正所谓春困秋乏就是这个理。
落风将轮椅推到牡丹亭前,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副对联,上联:牡丹亭里赏牡丹,下联:水帘洞外看水帘。这副对联说不上好,但贵在通俗易懂,且十分简明扼要,也算是配得上这秀丽的景色。
牡丹亭里有一圆桌,四方石凳,虽说现在是暖春三月,但到底是还有些凉气,况且这尚是上午十分,日头比较阴凉,不宜落座,落风就靠在一旁的木栏杆的横杆上,而我倚着他,晒着暖阳,昏昏欲睡。
这一睡便是两个小时,而且期间美梦连连,再醒来却是被一阵鸟鸣声惊醒。恍惚地睁开眼,却只见一只小鸟活蹦乱跳在一柳树枝桠上,欢快地鸣叫,不时地还惹来一两只仰慕者,于是乎叫的更欢了。
“醒了?”落风慵懒地声音自身后传来,接着又听到了脚步声,他蹲在我的跟前,揉了揉额前的刘海,“可睡得舒服?”
故意调皮地左右歪扭了两下脖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笑得如灿烂的阳光,浅浅的,明丽的,“很舒服啊,现在精神多了,你就应该多推我出来走走。妈妈抱不动我,你不在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呢,太重了。”
“是吗?那我以后多带你出来走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落风立即应道,顺带地又补充一句,“你胖点好,胖点就只能我一个人抱你了,如果去哪里不带上我,那你就没办法走了,你也就没办法扔下我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落风的字里行间都是对我满满的不舍,这让我非常担心。我这些天总在想着,离开的日子是不是快了?我是不是应该找林医生确定一下,或许,早点有个心里准备,也不至于突然离开却好多事都来不及做。问清楚了,或许落风也能有个心理准备,给他些时间缓冲,至少不会因为我的突然离去而一蹶不振。我不想落伯母的事情再重演一次,毕竟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或者说有没有那个精力去承受?
命运这个事情挺好笑的,你拼命地追求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时,其结果往往是求而不得,可当你拥有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时,却又往往是舍之难弃。就好像以前我拼命想要和落风在一起,却是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可当我知道自己即将离开,想离开他,却总是难舍。
落风或多或少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因为这些日子他总是无缘无故地在一个人发呆,但是很奇怪,我跳河以前,落风都是偏执的人,时而单纯得没脾气,有时候却是火爆如雷,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没多大的起伏。我初步苏醒是这样,病情反复是这样,现在日渐消瘦,他还是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心态平和地随时迎接死亡的人一样,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害怕。
若是他有情绪波动,证明他还有在意的东西,或者说还有人值得留恋,可偏偏得知我身体状态的情况下,他却依然镇定自若,就好像连我的生死都看淡了,无所谓了。这样让我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走了,落风也厌世。想想,曾经最在乎的,突然间毫无理由就不在乎了,那原因只有一个,与最在乎的一起香消玉殒,看破红尘,无所眷恋。
见我许久不说话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落风有些不适应,没话找话聊,“明天杨逸他们有个聚会,说是让我带你参加,好久没热闹了,你想不想去?”
其实这时候我已然身形消瘦得不成样子,一米六八的个儿,体重却只有45kg,而且这些天精神也不大好,没有精力去应付冗繁的聚会,只是一想到可能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又有些心动,终究还是没忍住,“我想去,只是真的可以吗?林医生应该不会答应才是。”
落风揉了揉我的头,轻笑道:“这你就放心吧,他说只要平时注意休息,聚会时不要喝酒,忌辛辣等,没什么大碍。况且聚会的地点迁就你,选在医院附近,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方便回医院。”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听到这个消息,真的非常兴奋,毕竟这样的聚会,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了,住院了,有时候总会有一两个同学来探望我,却总是不及以前的人在一起热闹。
落风点了点头,再三确认道:“真的可以,只要你听话,我可以尽量多带你去,若是你想去的话。”
这次,我笑得更开心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让落风将我推回病房,到了吃午饭的点儿了,不能让爸妈等得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