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两手捧着杯子发愣了半天才说:“你看到没有,那云丫头,从头到尾站在那里看着袭人受罚,她的眼睛里直闪着兴奋的光。你也知道的,这云丫头自小就和袭人关系不错的,哪回来了,不拘什么东西都会想着给她带一件子来。再怎么也要找她去说话。把袭人看得比这府上的几个姑娘还重,关系也显得不同呢,心里再不想着别人的样子,跟她一处睡,和她一处玩闹着长大的。奇怪的是这里眼看着袭人受罚,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打算卖了人,她是一句话也没为她说的。这么冷心薄情的人,真是少见,这会子恐怕心里正高兴呢。你是没看到,她临走时,还一脸的得意。看得我的心里都凉嗖嗖的。”
平儿沉默了,确实,那几个姑娘都陪着林姑娘走了,宝姑娘也识趣的和薛姨妈一起早早的走了,只有她,站在一边,一付看好戏的样子。不说往日的情分了,就是看在宝玉的面上也会伸头说一说吧。这心思哪里是个姑娘家应当有的!
王熙凤叹息了一回,对着她轻声说:“别管那些了,你看看,这二爷,到这时候了,还不想着回来,怕是腰里又有了银子了。一劲地在外头寻花问柳寻欢作乐呢。是你你给了他钱?拿了什么东西了?”
平儿“嗤”地冷笑了一下狠声说:“我银子钱多得烧手了!屋子里东西多得都没处搁了!他想要我手里的钱,那也要等我死了才行。想再拿什么东西,除非他成了老鼠精,会打洞才行。我心里还怕他又踅摸了你的什么好东西去当了呢。哪里像个男人了,没出息的熊样子,大老爷不是说在寻差使吗,还挡不住他鬼混去。该你管的时候,你也不管,装什么贤惠人呢,平日里你的狠劲都跑哪里去了?”
王熙凤想了想说:“我现在怀着身子,什么狠劲也没了,啥事由他去吧。我没什么心思管他,这些天心里头总是有种很怪的想法,怕是和他的夫妻情分不多了,他当官他享福,他当乞丐他受罪,都和我关系不大了。事实上,他不也是这样对我们的么,哪里有什么情意在,你死死你的,你活也是活你的,他成天照样喝着黄汤子。
这回你也不用猜测了,家里头的东西你锁得紧,我没见他拿什么。大概上回替薛家跑腿子,得了一笔!你说说,人家遭了这事心里是什么滋味子,苦成什么了,他还雁过拔毛,撸一层下来,这还是人做得事!”
平儿一想,以他的脾气肯定是了,当下恨得牙根子酸。且不理会这个混球男人了,二人又相对坐了一会,平儿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事问道:“上一回,咱们说个半截子,你说小蓉奶奶死那晚,你看见了她飘了来了,给你说话,还说起了谁点醒了你,救了你的话,你还想着是林姑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王熙凤一想起那晚上,眼中有些恐惧的神色,就有点心慌,赶紧朝平儿身边挪了一回,才悄声地说:“好平儿,你今天和我一道子睡吧,叫外头的丫环告诉二爷,等他一回来了,随便找个地方先去睡。你问起这话,我也想起来,那晚上,我真是看得真切,那秦可卿,她真的飘着来的,化成烟去的。她说得话也奇怪,说什么要回家去,回自己的家里去,还说了二爷在哪里,事后我问过二爷,那晚上,真的是和薛家的在春红院里睡。至于那个有造化的人,又说不是凡人,我想着,大概只有林妹妹了,你看她长得哪里像个凡人,不就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来的么。还有,她们一来咱府上,我就有了身子,老太太的寿诞,也是林妹妹出的银子,若不是她实心实意地和我说起当家的话,我哪里会舍得天天闲在家里头,让大嫂子来做这府里的当家人。也看不清楚咱们的好太太,我亲姑妈的真脸子,真目的。后来又是林弟弟发现了花瓶子的事,这哪一回不是她们救得我?点醒得了我?想来想去再也没有别人的了,难不成说的是你?”
平儿正听得点头道是,一听她这话便说:“几句话说起来,你就不正经起来。我哪里有这好命,能救得了你?连咱们的好二爷都拴不住,还值得小蓉奶奶半夜里化成神仙变成烟地跑来特地来告诉你呢。”这话一出来,两人机凛凛地全打个了寒颤,四下看了看,赶紧说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