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拿眼看着这杂乱不堪的地方,不,这里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她不信,今天早上,她还如同一个新媳妇一样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亲爱的宝二爷还知冷知热地把被子给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柔情蜜意地说是别冻着了,别的事不用她来操心,只管好好的捂一捂!
昨晚上,她和宝二爷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相互亲吻着,温存缠绵,那呢喃细语声似乎还在耳边荡漾回旋。
现在,现在怎么回事,怎么转眼就把她关到这里面了。她不信宝二爷会不管她了,也不信云姑娘不为她在老太太和太太的跟前说话求情,从前他们都是多么的好啊。一张床上睡着,说着悄悄话,分享着一切秘密,就连宝二爷也被她们悄悄地在心内分了。美好的时光太短暂了,美梦醒得太早了。
袭人这样折腾了半天,哭累了,嗓子也沙哑了,站也站不住了,只好无助无力地软在地上。任那身娇红翠绿的纱衣沾在地上,灰土里,污秽不堪。这样子叫宝二爷看到,不知道多心疼她呢。
这时外头传来了周瑞家的声音:“怎么不闹了?没听着有声音响了?”
一个老嬷嬷讨好的声音回答着说:“不闹了,刚才还喊得有劲呢,叫宝二爷,叫云姑娘的,这会子没了动静,怕是累了。”
周瑞家的冷哼了一声说:“还当自己是个主子呢,还当是从前的时候呢,叫着宝二爷?叫着老天爷还差不多。告诉她,我就是和太太一处从碧纱橱一道子出来的,咱们宝二爷早吃了饭,现在已经睡下了!还痴心妄想什么。再说这里可不是碧纱橱,由着她来发号司令。看好了,别让她寻了死,惹了麻烦出来。太太可饶不了咱们去。”说完蹬蹬地走了。
里头的袭人听到周瑞家的一席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直把她一腔的热爱难浇得凉了,心彻底的冷了,只觉得周身冷得发抖,竟是缩成一团,青葱一样的玉手,抓住了一把柴草,细长透亮的指甲断了几根,也不知道了,紧紧地地握住手中的稻草,仿佛,这是救命的金条。眼中竟是没有一滴泪了。宝玉,宝二爷,自己唯一的希望,他吃了,他睡了,他不管自己了。
是的,自己只是个丫头罢了,往日和他有什么情分呢?在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位置呢?现在答案全部清楚了。
外头突然又响起了脚步的声音,难道是宝二爷,对一定会是宝二爷,是宝玉来了,他肯定不会狠心不要自己的。那死去的心,立刻复燃起来。灰蒙蒙的眼神也活了过来变得晶莹了,她一下子来了劲,刚要坐起来,就听刚才的老嬷嬷的话音说:“鸳鸯姑娘,您怎么能到这里来,这里又脏又臭,也没个茶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呢。这叫怎么个招呼您呢?”
鸳鸯轻声地说:“我也是刚从宝二爷那里顺脚走过来的,老太太叫我看看他已经睡下了没有呢。好嬷嬷,不妨事,我和她一场姐妹,来看看她是尽个心意。麻烦您给开个门子吧。”
那老嬷嬷本来不敢,周瑞家的可是吩咐过,要好好的锁好了,别让她出来闹事。不过这眼前的鸳鸯是谁啊,老太太的代言人啊。就是府上的老爷太太哪个不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