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也急忙和迎春走过来,到跟前去看她,问她有没有什么。王熙凤缓了过来,笑了笑说:“没事,没事,只是吓了一下,是我没防备,不怪云妹妹了。”
邢夫人叫迎春扶着王熙凤坐到探春旁边,一边瞪了史湘云这个冒失鬼一眼。
史湘云轻轻地伸了一下舌头说:“我真没注意,对不起了,你们看凤姐姐也说是她自己没防备嘛,哪个会存心这么吓她啊。对了,刚才,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探春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咱们府上最近就是喜事一件接一件的来了。一个喜事是,林姐姐和林哥哥被北静王府的太妃娘娘和老王爷认了干女儿和干儿子,带回了好多稀罕东西,咱们都得了,所以心里高兴。另一个,就是,凤姐姐要当官夫人了,准备请咱们吃些好的,庆祝庆祝。怎么样,云妹妹,你说这么多喜事,是不是值得咱们笑啊?”
她一面说,一面心里挺得意的,环儿也得了林哥哥亲自送的一件子稀罕物,他还特地跑过来叫自己过去和娘一起看了呢。当娘看到自己的那件子也给了弟弟,眼睛都湿了。娘还说,还说留下来,以后,为她,出嫁时攒个嫁妆箱子呢。想来,脸便莫名的红了,嘴里虽然怪她这么急,自己还那么小呢,可是心里却甜丝的。
史湘云心里一阵刺痛,老天,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啊,什么好事都往林黛玉的头上送:送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子不说,又白送了一对子有身份的爹娘。老天爷,你眼瞎了还是被眼屎糊住了,为何把我整得这么惨啊。我恨,我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更恨那些比我好的人。心里翻得跟开锅滚水一样,脸上却依然平静,只是甜甜地笑着说:“正是呢,这真是值得笑。这么好的事,真是该大声地笑。怎么我才走几天,咱们就有这么多的喜事啊?”
惜春眼珠子一转吃吃一笑着说:“正是你不在喜事才会多呢。”心里那半句,若是你在,都个个受灾呢。谁碰到你不倒霉呢。她虽没有说,言下之意却是个个都明白,不禁都轻笑起来了。
迎春一边递给王熙凤一杯热水一边说:“云妹妹,怎么没听到你向林妹妹道喜的话,难道你不高兴么?我知道了,一定是嫌没得到林妹妹带回来的东西,气着了吧。”
邢夫人也笑着说:“这云丫头若是见了老太太得了大姑娘那么些东西,肯定比宝玉闹得凶呢。她的脾气,咱们都是知道呢。三天不到,得给老太太闹腾光了去。”老太太笑着附合了一句邢夫人,这邢夫人便脸也轻轻地红了下。
史湘云听了,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看着林黛玉说:“林姐姐,真是该恭喜你啊。看着林姐姐的人虽是瘦,却是一身的好福气,去了一趟相国寺,得了这么多佛光。没想到,你飞到高枝上,成了凤凰了。得了好东西,也没想着给妹妹留下一件两件的。不用再挑了,左右你们都把好的挑净了,剩下的我也看不上了,不过…”
她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说:“林姐姐头上的这根簪子,我看着还算顺眼,不如送给我吧。林姐姐是个大方人,如今得了北静王府一家子人的青睐,要什么没有,什么稀罕东西没有,哪里会在意这个,不如做个人情,就送给小妹吧!”说着竟动手要去林黛玉的头上自己动手去拔。
林黛玉赶紧把头缩到老太太的怀里,用手护住了头。老太太顺眼一看那只玉簪正是自己过寿那日送给黛玉作红包的,这簪子可是太后亲手送给自己的呢。虽然看着古朴,却是一件真正的稀罕物呢。
这史丫头,竟一点分寸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也没有,张牙舞爪的上来就去抢夺来了,行事如那土匪强盗一样。当下脸一沉伸手把她的手给打了下去:“云丫头,怎么回事啊,说着话还动起手来,刚才差点没把你凤姐姐吓出个好歹来,现在又在你林姐姐头上抢东西了。是不是在家里,你婶子把你惯坏了?一点正经的样子都没有了。快到一边去吧。”
史湘云笑嘻嘻地说:“哪里啊,老祖宗,您看吧,一心里就会护着林姐姐,我只不过是和林姐姐逗着玩的,试一试林姐姐是不是个大方人,你们看,她现在还在护着头,抱着那簪子不放呢,吓成这样子。哪个就去真拿了,明知道这是老祖宗特地给你的,咱们哪个有资格得了。”这话一点也不好笑,倒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了。气氛也沉闷起来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林黛玉。林黛玉这才站了起来,依然依着老太太说:“云妹妹,刚才你说什么飞到了高枝,变成了凤凰,这话,我不爱听,难道原来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黑乌鸦啊。我想,这凤凰就是凤凰,乌鸦就是乌鸦,如果飞得高就会变成凤凰了,那这树枝上还有别的小鸟子吗,不都天天往高枝上去飞了么,哪个不想着变凤凰啊。不过话说回来,飞到高枝上,未必就能成为凤凰了。不是我小气,只是这根簪子么,你也知道,是老太太给我的,若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这东西,当初我接过时,心里是发了誓,替我娘戴的,替我娘为外祖母保留好的。不管你的心里怎么想,反正,除了,这件子,别的,我任你拿。”
老太太听了,眼睛一湿,赶紧说:“好了,黛玉,你别理睬这个疯丫头了,风一阵雨一阵的。就算给了她,不出三天,不定摔碎到哪个角里了呢。什么东西她也留不住的。她原也不配。还是想着怎么敲你凤姐姐一顿去吧。想吃什么,和我说,咱们叫她买去。这回不管她当什么了,除了大姐儿,她把屋子里的人给当了才好呢。”
几句话,说得,屋子里气氛又热闹起来。邢夫人也不时的说几句吉祥的话,王夫人也难得笑脸奉迎着,三春中迎春听了这喜事,话也格外的多了,就是史湘云听了老太太的话,也不在意,还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该说说,该笑笑的,混不在意,一付没心肝的样子,心里却是着实的刺痛不已。
只有,李纨,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王熙凤春风得意的样子,眼中越发地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