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一边看她花容失色,心里也猜出个七七八八出来。这王妃姐姐来贾府吃酒,怕没那么简简单单了,只怕是吃醋的还要多些,糟糕,宝姐姐怕是要受上一场羞辱,可是自己哪里能拦得住!毕竟是宝姐姐惹了北静王爷在先,人家正牌夫人来了,自然是不依的,爱情是自私的,是排他的,弟弟早说了多少回了。
北静王妃抖动着大手帕子,捂着嘴巴轻轻地咳了一声说:“你们瞧瞧我,一见面子竟拿出自己的家事来,你们还都是小姑娘家,原不该听到这些话的。”
林黛玉强笑着说:“王妃姐姐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我们其实知道的,哪里会是这样子。王妃姐姐相貌自是不必多说了,万里挑一的,天下难寻。那雍容华贵的气质,自然流畅的气韵,与生自来,这是我等姐妹学也学不来的。若是你再这样子说,怕我们姐妹都没有地方站了。”
北静王妃笑起来了,喝了口茶水,又看着薛宝钗话却对着林黛玉说:“不过,我今天早上说起和太妃一道来这里的事,你大哥哥呢,怕是嫌我读书少,丢他面子,硬塞给了我一条手帕子。说是也让我风雅一回。你们姐妹都是读书人,来看看,我倒是嫌这手帕子太大了,又没一朵子花啊和叶啊什么的,太素净了,倒是上头有几句诗,就当附风作雅一次吧,还勉强过得去。我略略看了一眼,什么横也是丝来竖也是丝的,不大懂,不过写诗的这人也是个白痴,这布嘛,当然是横也是丝竖也是丝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不成!可笑啊,怪道他不要了,我觉得也是傻不叽叽的呢。别说你们姐妹听了,还道我发什么疯,拿个这样的手帕子出来现眼呢。”
说着展开了那条帕子,在众姑娘的面前一晃,表情极其轻薄地看着薛宝钗,伸出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的揉成一团,顺手扔到了屋子里中间那只烧得旺旺的炭火盆子里头去了,手帕子迅速变成黑烟,燃着了起来,又迅速地变为了灰烬,化成虚无。
一边的宝钗,突然,觉得,那王妃的玉手揉搓的不是手帕子,而是自己的心,自己包含着无数情意爱慕的心,现在被她甩到火盆子里头,烧得只剩下几片灰烬。
刹时,如同一头跌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中,身受各种刑罚拷打,天旋地转,手脚冰冷,浑身轻颤起来。眼中有了潮雾,又不敢失态,只得拼命忍着,低着头,再也无力看王妃一眼,感觉着眼前的王妃娘娘光彩夺目,令人不敢睁眼,自己卑微矮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最难堪的还是自己的心,被人轻意践踏得一文不值。
林黛玉默默地看着薛宝钗,三春中,探春最是明白的了,虽是从前对她颇为的不屑,终归,被人这么看轻,也是满心同情起来。可是当着这北静王妃的面,哪个又敢去劝,再说了,人家没说明,都不劝还好些,多少还有些脸子给她。
倒是史湘云一脸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毫不隐藏,看着她的宝姐姐这样,竟是喝了口水说:“王妃娘娘说得好,什么横丝竖丝的,不过是白费心思,烧了最好,也干净了,免得有人拾了去,倒又异想天开,做着不实际的美梦,这诗啊词啊的,不过是那些吃饱没事的人,写来打发时间的,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全是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