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接过玉钏子手中的珠花金簪,轻轻地插在王夫人的头发丛里,突然,她愣了一下神,手也慢了片刻。王夫人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周瑞家的慌忙说:“没事,只是想到一件事,便走了神。”便把刚才的事情给掩了过去。对面的玉钏子却是看得清楚,原来,在那乌云丛中,竟然有数十来根银光晶亮的白发。看来,这太太,也老了。这粉涂得再厚,也盖不住那大折子沟。头发盘得再高耸,也挡不住岁月的摧残。心机再盛,岁月也一样不饶人去。
周瑞家的看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说:“太太,我看,这兰哥儿,是不是,想他亲娘了?孩子嘛,见了娘,也就好哄了,叫她娘俩一见,肯定没什么事了。这也省得他一直哭哭啼啼的闹太太心烦。再说了,这么着的哭法,到了前头去老太太跟前,也不好看啊!今儿个毕竟是兰哥儿的好日子呢。若是叫老太太先提起来这话,倒显得咱们小气!不如就,”
王夫人烦躁地摆了下手,用手扶了扶金簪,轻轻地摇了摇头,那黄豆一样大的珍珠,便摆了起来,晃得人眼前一花。不愧是宫里的东西,看着就是不一样,只是这东西再好看,也留不住青春的容颜了。
她站了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对周瑞家的说:“你去办吧,一会告诉奶娘赶紧抱着兰儿过去,先叫她们亲热一会。这个死女人,我一看便来气。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她进门!克死了我的珠儿不说了,又想来害我的宝玉,她天生就是个害人精,专门来害贾家的。”
周瑞家的听了,应了声就出去了。玉钏子赶紧上前扶着她,这时候,是到前头问安的时辰了。一路上脸还板得紧紧的,只有那头上的珠子,晃得厉害。
这奶娘听了周瑞家的这话,赶紧抱着兰哥儿,拿着衣服,到了那小院子里头去了。
这里李纨早早就起了床,坐在桌子边枯等着老太太发恩,见上兰儿一面。儿子,她的儿子,现在见一面竟是如此的艰难。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做娘的受难日啊。春喜见她如此,知道多说无益,便只好默默地陪在一边。想起自己从她还未出嫁时,便跟在身边,对她是极为了解的人,本来,在做女儿家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温和秀雅,永远都是一团和气,可是,这一切都在进了贾府之后变了,变得可怕,变得有心计有手段,变得毒辣。甚至于,想到了害人。是贾府改变了她呢,还是婚姻改变了她?
老太太倒是有意思,把她锁到这里面,给了经书木鱼,难道每天念着经,敲着木鱼便能改变一个人?
远的不说,就是昨天,史湘云搞得她没有饭吃,回来,悄悄的把话说了一回,她就当场变了脸,破口大骂,骂史湘云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下贱胚子,是个克死双亲的害人精,是个死皮赖脸的倒贴货,一辈子嫁不出去,嫁出去也是个活寡妇,什么难听说什么,人家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啊。更何况,她的面前还摊着一本大慈大悲观世音,真是叫人好笑。
两人正是各怀心事的时候,突然外头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是兰儿。李纨站了起来,枯萎眼睛里顿时有了水分,灰蒙蒙的脸上,也有了光彩,她催着一边的春喜说:“是兰儿,我的兰儿,快去抱过来。快点去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