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摸着肚子，低着头，撞倒了前面人的胸膛，捂着鼻子抬头看他，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
那哭声直直白白不带一点委婉，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而下，白皙的小脸也因她的哭泣而变的红绯，睫毛沾着水痕微微颤着，仰着头，哭的用心而专注。
这大概是苏欢这么多年也来，最为伤心的一天，且没有之一。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差错，会将好好的一桩喜事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欺上瞒下的不但不尊敬主子，还害的沈霓嫣名誉扫地。如此恶毒的女人实在少见。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沈霓嫣却实实在在是受她连累，沈霓嫣同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让她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天命所定，人妖殊途，凡人注定不能与她相近。可是，可是她明明里成功那样近了，明明只差一步就可达成心愿的呀，明明，公子就快要幸福了……
“呜呜呜……嗝……呜呜，唔呕……”
哭到头晕眼花还泛恶心，苏欢脱水般无力的耷着脑袋，肩膀还一颤一颤的，一时还难以平息吐出的哽咽。
一直站着不语的苏言明，直到她声音渐小才缓缓开口，语中是苏欢听不出的几分无奈：“哭够了？”
“……”其实他要是不出声，她洋洋洒洒还是能哭上一阵子的。
“生我的气？”
“……”说生气吧，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生公子的气，毕竟公子所作的一切她是要无条件赞同的；可要说不生气吧，他今日来这么一遭，她也实在笑不出来啊。
“想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做？”
“……想。”苏欢抹了把湿润的脸颊，吸吸鼻子站直在他面前，十分想要知道，公子他，有何用意。
苏言明抱着臂，看向她哭花了的一张脸时眼底隐有笑意，只是一想到如今两人的处境，顿时火起，就连袖子里的手帕也未曾拿出来。
“苏欢，你可知自己的身份？可知，你姓什么？”
“当然知道呀。”
“我看你，根本是不知道。”苏言明微哼，不顾她的傻愣，直言不讳：“你是苏府的人，平日里惦记着别人也就算了，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过问你主子的事情？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懂得什么是情爱吗？你以为跟人说上三两句话就是喜欢，就是非她不可？就算是要娶妻，我苏言明又何时需要你来给我选人？但凡你肯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
“所以公子其实，并不喜欢霓嫣姐姐？所以，我真的会错了意？所以，真的是我害的霓嫣姐姐成了大家的笑话？”
“哼，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你就不怕日后走在街上都被人扔臭鸡蛋？”
“当然不怕，公子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就是霓嫣姐姐，她一个姑娘家，以后可怎么面对人呀。”
她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苏言明火气虽在，却也消了三分。听她嘟囔着沈霓嫣沈霓嫣的，冷峻的面容还是显得很不高兴。
“公子不喜欢也可以早点跟我说呀，偏偏要事到临头来这一出，这让大家多难看呀。”
呵，事到临头才好呢，如若不这样，谁又会记忆深刻？
实在记忆深刻，苏欢这辈子怕都是不会忘记今日一事。
只此一日，臭名远扬。苏言明算计如海，可却不知道，人心与留言是最不可控制的变数，尤其是加上一个七窍玲珑的沈霓嫣……
“你是说，她上街被人追着骂了？”
男子声音冷厉，只叫人听着颤栗，由内而外的语调不带半分人气，是楚毅最为害怕的苏言明。
“是……”楚毅一手托腮，神思不豫。苏欢，苏府的宝贝，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日。
“不但被人追着骂了，还差点被那些百姓上手打她，若不是我经过提着她回来，那傻丫头指不定就被人欺负了去。言明，虽说我同意你的做法，可这后果，又是否真在你的预料之内？”
预料之内？呵，她一切，又何时在他的预料之内了。苏言明无双的面容掩在昏暗的烛光之中，透着几分迷离的淡漠，几分遗世独立的倾城。
“外面都是何言语？”
楚毅深深一叹，挺为苏欢感到难过的。明明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是她一人啊。
“哎，还能是什么，你苏大公子别人不敢说，可沈霓嫣的委屈总要有人承担不是，所以他们只能编排起苏欢的不是。心机叵测，狼心狗肺都是轻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我听着都恨不得动手将那些人除去，苏欢一人面对此景，又是何种心性？”
楚毅拧眉，想起那小姑娘的脸色就觉得不忍，“我知道你生气苏欢的擅做主张，可其实仔细想想，她所做一切的缘由都是在你身上；你对那个朱谷生在意的紧，可以我看来苏欢对他根本没有何情意可言，一切不过是你的心绪做鬼。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苏欢在京城名声不在，你就没一点心疼？”
苏言明稍稍勾了下嘴角，笑的无奈：“我是生她的气，可是更多的，是生我自己的气。她一天天大了，在不像小时候般片刻不离我左右，本来以为随着她的长大，我们彼此会慢慢的转变；可是如今果然转变了，却非我所想中的样子。我不解这种转变，到底是好是坏，可终究，无法避免的发生了。楚毅，我，是害怕的。”
从他嘴里说出害怕二字，楚毅心绪震荡无法归位。沉息了好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苏欢，注定是你苏言明的，别人觊觎不得，也，无法占有。”
楚毅本以为事情会随着百姓的谈论渐消而被人们忘却脑后，可是，从来都善忘的百姓们这次，却离奇的，对着苏欢紧追不放。
从苏府到苏记，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对于平日里的苏欢来说，不过是蹦跳间的事情。可是自从出了沈霓嫣的事情之后，她出门，就再不复以往的安静。
“瞧就是这个小贱人，竟然害的沈家姑娘名誉扫地，作孽哦，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此被糟蹋了，老天怎么舍得啊。”
“真是世道不公，仗着自己是苏府的人就能怎么欺负我们平民百姓吗，沈家姑娘有我们大家撑腰，还怕了她一个心如蛇蝎的小丫头不成？”
“对，给沈家姑娘出气！”
“大家不要放过这小贱人！”
“对……”
等到苏欢发现那个小贱人说的就是她自己以后，她身上已经是一身的烂白菜臭鸡蛋了。从人群里艰难的穿行，还要忍受着不时砸过来的恶果，疼的她双眼紧闭，睫毛直跳。实在是承受不得的后果，没想到戏本子里说的那些未有现实里的十分之一，那噼里啪啦不停歇的挨着，就是个大男人也要叫出来，何况是一身娇弱的苏欢？
眼神发红，双唇紧抿。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些人真拿她当皮球踢呀？眼中有流光闪过，苏欢闭气凝神，低吟着阿婆教给她的术语，不多时就感觉到手掌有灼热的触感传来。只要她抬起手，只要她将手指向那群伤她之人，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欢手指轻抬，可就在即将挥出术法时堪堪停住。她心中一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是苏欢啊，虽为妖身，可却从未害过人，她是要修仙的呀……修仙之人，怎能有害人之心？苏欢被自己吓的半死，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在众多人的指指点点中缓缓倒下了身子。
算了，反正都如此丢脸了，在多一些也无妨。苏欢这样想着，就算倒在了地上被人看着，也不觉得多接受不得了。终归，是她害的霓嫣姐姐，大家这样对她，也是情有可原，有什么好气的？
已然做好倒地准备的苏欢，忍着一瞬的晕眩，软下了身子。只是，意料中的疼痛却未如期传来，那接住她的双手强劲有力，带着陌生的气息，清冽而又浅淡。若非离得近，苏欢也不能闻见，那双手所带来的，安全感。
“姑娘，你没事吧。”
男子声音谦和，如润水流江，十分劲朗。听此声音就该知晓，这个男子，绝非一般。
苏欢睁开眼，带着疑问望去，头顶的男子与她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瞳目黑深，鬓角飞扬，清俊的脸上是男子少有的精致，鼻梁直挺，唇角微翘；便是见惯苏言明那清军无双样貌的苏欢，也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个男人，漂亮！
那人似乎被她的样子逗乐，只是一瞬又敛住了笑意，浅浅一皱眉头，将她扶起，还顺手拂掉了苏欢头顶的一根白菜。
“疼不疼？”
疼吗？有点，可是尚能承受，就是苏欢一个姑娘家，难免此景会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试想面前是一身锦衣玉泡的贵公子，且这公子面貌上层，举止文雅，实在是个上品；可偏偏自己却一身狼藉，脏乱的不成样子，身上还隐隐散发着臭鸡蛋的味道，这鲜明的对比，就是苏欢，也不由低下头，双颊红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