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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寻”意蒙生

自张顾入学,阿彩出嫁之后,亦青更感孤寂。除了习剑、看书外,便无所事事。

每当亦青百般寂寥之时,懂事的灵宣便会自觉地相伴在亦青身边。虽然灵宣寡言,但是,有了灵宣的陪伴,多少让亦青感受到了一丝宽慰。灵宣同时也是个十分刻苦、明白事理的姑娘。当灵宣坐在自己身边心无旁顾地研读着淳于制留下的那些医书时,亦青也会时而放下手中竹简,偷眼向她看去。

灵宣那份恬静、柔美的神态吸引着亦青,亦青脑中竟然突生意念,想将灵宣收为“越女剑法”的传人。

当亦青将自己的想法流露给灵宣时,她再也没有想到,灵宣竟然指着手中的医书,稍带抱歉地说道:“常言道:‘心无二用’,我的资质平庸,就是医道这一样,就让我穷尽心智,哪里还能心有旁顾?”

毫无疑问,灵宣已是下了决心一门心思的钻研医道了。

既然灵宣无意,亦青也只能做罢。

灵宣出诊,亦青也总会相陪。

可是,慢慢地,陪伴灵宣外出的责任也不知何时竟然转化到高永肩上。

看着这一对少年男女结伴相随,亦青暗暗称赞,似乎他们最终走到一起也必是水到渠成。

突然一日,高伦来到了张家府院,他径直找到亦青,表示有事相商。

见高伦来访,亦青热情相待。俩人也不用寒暄,高伦便直叙来意,他向亦青问道:“听说高永常来府上与灵宣姑娘结伴外出?”

亦青含笑点头,心下暗喜,似乎猜出了他的来意。

高伦叹了口气说道:“孩子,看着就都长大了。”

亦青听到高伦说话的语气不对,不由一愣,抬头向高伦看去,竟然发现他眼神黯淡,神态拘泥,丝毫不象前来提亲的样子,心中疑惑道:“在自己看来十分般配的一对,难道高伦会认为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吗?”

亦青问道:“高先生是说高永与灵宣交往有不妥当的地方吗?”

高伦有些怅然地说道:“灵宣可真是个好姑娘,美丽、聪明。只是,永儿他……”

高伦的话让亦青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高伦究竟想说些什么?她直视高伦,希望高伦能够坦诚表露来意。

高伦心中的苦恼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和亦青讲述。心中暗道:“要是灵宣知道,高永的身世,知道他是一个匈奴后人,而非我类族人。她还会再与永儿相好?”

高伦面对亦青直视的眼光,只得将头低下,口中喃喃地说道:“可惜,永儿他配不上灵宣这么好的姑娘呀!”

亦青听完高伦的话后,先是一惊,随后明白过来。她冷笑道:“高先生今日来我家中,要和我说的难道就是这些话吗?”

高伦点头说道:“是的!我已经和高永说过,要他今后不要再来打扰灵宣,可是他竟然充耳不闻。不过,这孩子最听张夫人的话了,我想让张夫人出面,规劝高永今后不要再来找寻灵宣姑娘!好吗?”

高伦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他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百般顺从的义子为何这次会如此固执。

知道了高伦的来意后,亦青脸色一沉,断然回道:“此事,我可能爱莫能助!”随后面带讥讽了一声冷笑道:“我知道高家乃是大富之家,高永虽为先生义子,但先生视为已出,将来他必将子承父业,富甲一方。而灵宣却不过是一位郎中收养的孤女,而今在世上已无亲人,孤苦伶仃,只能寄住我家,高先生定然无眼相看,所以阁下不愿意两人交往,而希望高永今后能娶一位门户相当的富家小姐?”

说到这,亦青平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高先生!想我家郎君一直视先生为知己,没想到,你却——”亦青稍做停顿,她一时不知如何措词,一句“狗眼看人”也险些冲口而出。但是她还是咬咬牙强自忍住了,随后慢慢地对高伦说道:“先生今日所言,让人大感失望。”说完,亦青示意身边婢女,要她送客。

由于自己的身世,所以在亦青的意识中,根本无法容忍别人轻慢一个孤女。

高伦被亦青一番抢白,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见亦青挥手让自己离去,顿感十分尴尬。高伦犹豫片刻,想到此时离去,必将产生误解,与其解释不清,不如对她道出真情。

多年的接触,高伦深知,这位张夫人完全可以信赖,此刻把语说说透,也正好听听她的意见。于是高伦对亦青拱手说道:“张夫人误会高某了,这里可是大有原因的。”说完举头看了看亦青身边的婢女。

亦青一见高伦又有话说,便示意婢女退下。

见婢女出屋后,亦青起身将房门关上,重新请高伦坐下,专注地听高伦道出实情。

高伦见房中再无他人,于是便将高永的身世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和亦青道来。

听完高永身世后,亦青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汉朝,由于长年与匈奴的战争,两个民族视如水火,汉人对匈奴人也多有偏见、歧视,这种偏见和歧视也毫不例外地影响着亦青。

当亦青听完高伦的述说,半天没有说话,她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身旁这个少年竟然是一个匈奴人。

见亦青发愣,高伦起身说道:“张夫人终于知道在下心中的苦恼,只是希望张夫人永守这个秘密,不要让他人知晓,不然高永必将为他人歧视,再在此地生存也就艰难了。”

亦青回过神来,对高伦说道:“高先生放心,亦青发誓,永不向任何一人提及此事。”

送走高伦之后,亦青一人枯坐屋中愣愣出神。现在,她也感觉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思绪。

自从淳于制去世之后,灵宣被亦青接入张家寄住,深得张氏婆媳喜爱。待到灵宣过了及笄之年以后,张太夫人多次和亦青言及:“要为灵宣物色一个好人家,不能亏待了她。”每次亦青听后,只是笑而不言。

张太夫人不明究竟,亦青便带着太夫人来到村头,用手指向正相伴出行的高永和灵宣的背影说道:“母亲,灵宣的事,还用的着我们为其操心吗?只等高先生前来提亲就是了。”

张太夫人恍然大悟,含笑对亦青说道:“真没想到,如此佳配就在眼前,高永憨厚,灵宣慧秀,俩人倒也真是合适的一对。”

亦青再也没有想到,期盼中的高伦来访,竟然不是提亲,而是让自己出面,强行将其拆散,这让亦青觉得十分为难。可是,细细想来,高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总不能让灵宣一辈子都蒙在鼓中,而不知终身所托之人是一个匈奴异族吧?

亦青摇头叹息。

匈奴人——一想到这个词,亦青心中一寒。那是个什么样的民族?她怎么也不能将描绘这个民族的,饱含“野蛮”、“抢掠”、“嗜血”的词语和高永联系起来。

亦青感到有点头痛,她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来驱散心中的烦闷。她步出家门,信步向村外走去。

此时村外的景致根本无法吸引亦青的注意,她依然盘留在得知高永身世的惊骇之中。

突然,一声喜鹊地惊叫,将亦青吓了一跳,她抬头随声音望去,只见一对喜鹊先是绕着自己头顶盘旋,发出长长尖叫,好象是对亦青地冒然闯入,干扰了这对“情侣”此刻的缠绵而提出了抗议。紧接着,这对喜鹊,一前一后在亦青的注视下向远处山间飞去。

亦青呆呆地看着这对喜鹊飞远,心下不免也为自己的突然惊扰,而深表歉意。待到这对喜鹊踪影全无,她才回过神来。

亦青转身回家,从马厩中牵出自己的坐骑,出了院门,她翻身上马,向高伦家奔去。

高伦见亦青突然回访,也感意外,忙将亦青迎入客房。

亦青接过仆人敬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后说道:“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解,所以赶来请教高先生。”

高伦让亦青直言无妨。

亦青说道:“都传匈奴人嗜杀成性,不知当年高先生何以会与一个匈奴人交往密切,情谊笃厚,而竟然为了他的后人甘心隐身山野,改变自己一生的轨迹?”

高伦略作深思后,看着亦青回道:“张夫人提出的问题,我也不知反复问过自己多少次了!后来终于明白。有的事,看似偶然,实其必然。一个人过去的所做所为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去穷究答案。当年的事情,就是放到现在,我也还会一样地处置。”

未等亦青细嚼他的这番话,高伦又说道:“至于刚才张夫人所言:‘匈奴人嗜杀成性’,这一点在下可是不敢苟同。张夫人没有去过极北之地,没有同异族交往,也难怪会有如此偏见。”

高伦继续说道:“匈奴人确实有许多为汉人所鄙视的陋习,如最被汉人所不耻的‘妻其后母’,所以汉人已习惯将其视为‘未开化的野蛮人’来看待,但是他们中还是一代代的诞生了一些让人肃然起敬的人物。不过,匈奴好战,也是实事,这可都是被生存环境所逼。张夫人可能无法想象,在那极北之地的生活情景,只有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才能更全面地评说匈奴人。”

听完高伦的话后,亦青脸一红,也对刚才自己仅以世人传闻而对匈奴人枉下定论感到有些不妥。不过,要让亦青改变对匈奴人的看法,可不容易。想到自己的丈夫何以会离家远行,不就是为了去解决匈奴之患吗?

“不知周围除我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了解高永身世?”亦青将话题拉回到正题上来。

“还有郑先生知道当年经过。”高伦坦然相告。

“那么,高先生可否征询过郑先生的意见?”亦青接着问道。

“前几日,我也请教过郑先生,他仅回了我一句‘顺其自然’。可是,我和他毕竟角色不同,我是高永的义父,自然有着更多的担心,我不想看到这两个孩子以后受到更多的伤害!”

亦青颇感为难地说道:“高先生,我理解你,可是,你让我出面劝阻他们往来,我还真不知应当如何去劝阻!”

亦青的话说完后,两人均默然无语。

亦青又呆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离开高伦家后,亦青一路放马缓行。她端坐马上,想起了高伦关于匈奴人的一番议论,心中依然不解,她想:“自大汉立国以来,从高祖起就一直与匈奴战事未息。高伦何以会对匈奴有如此评论呢?”

回到留上村后,亦青并没有急于回家,而是一转头,骑马来到了“念域书馆”她想:“高伦与匈奴人交好,所以所言必然偏护,何不去听听郑闰的讲述,郑闰与自己的丈夫目标相近,在对于匈奴人的评述上也一定中肯许多。”

到了书馆门口,亦青下马,将马匹拴在书馆门前的杏树上。

“念域书馆”门前这两棵杏树已经高大了不少。

亦青正待迈步进入书馆,就听从书馆中传来郑闰朗朗的诵读之声。原来,书馆尚未放学,郑闰还在给学子们讲授《诗经》。

亦青停下脚步,细听从书馆内传出地郑闰的声音: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

何斯违斯,莫敢或遑?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

何斯违斯,莫敢遑息?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

何斯违斯,莫或遑处?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亦青听到这首诗文后,竟而一下子愣在门口。她耳中呜鸣,突然感觉自已全身脱力,她赶忙用手扶住书馆的门框,似乎自己不扶住门框,便有可能要跌倒在地。

正在这时,阿彩刚刚在河边洗完衣服回转家中,看见亦青扶门而立,脸色惨白,不由大吃一惊。

阿彩忙将手中的衣盆放下,过来一把扶住亦青,口中惊呼道:“夫人!夫人!”

听到阿彩的喊声,亦青回过神来,转头将眼光投向阿彩。

阿彩见亦青眼光惨然,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切地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亦青站直了身体,她推开阿彩相扶的手臂,说道:“没什么。”便掉头向自己家中走去。

阿彩见亦青只顾趔趄地向家中走去,竟然忘记了刚刚被自己拴在杏树上的马匹,不放心地问道:“夫人,我送你回去吧?”

亦青头也没回,只是摇手说道:“不用了。”

亦青回到家中,推门步入自己的房中,耳边依然一遍遍地响起郑闰朗诵诗歌的声音。

郑闰所诵读的这首诗,是《诗经》中的《殷其雷》。诗中细腻地描述了一位妻子日夜期盼着自己远征的丈夫早日归来的心情。

此刻,当《殷其雷》的诗句传入亦青耳中,好似有人用一根撬棍,将亦青久久封存在心中的那份情感的封盖给撬了开来。让此时的亦青突然间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诗中所描述的不是一位古代的思妇,而恰恰正是她亦青自己。或是说,是亦青自己穿越了时空进入到了这首诗的表现之中。因为诗中的这位妻子不是也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情感吗?

亦青内心深处,那份最柔软、最脆弱,也是自己最怕触及到的,最隐秘的情愫从这被撬开的封盖中飞出,一股强烈的思夫之情无法抑制地向亦青袭来。

从书馆回来后,亦青再也没有走出房门一步,竟而连饭菜都让婢女送至自己房中。她心中细细计算,不由惊讶暗道:“天呀!丈夫离开家已经将近十年了。”

一想到丈夫,亦青的心便揪了起来,一想到这十年间,竟然不知他的生死,她的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过去,她总是设法冲淡自己对丈夫的思念。

她最怕想到的莫过于丈夫的生死。可是,十年间杳无音信,张置是否还能活在人间?

这时,天已黑透,房中悄无声息,亦青在黑暗中从枕席下取出那块白色方帕,她依坐在睡榻上,借着窗外星光,久久地凝视那块方帕。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一遍遍地默读着书写在方帕上的《留别妻》,不住手地抚摸着当年用自己的鲜血绘制在方帕上面的那对梅花。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现有印染在方巾上的这对梅花早已不再鲜红,色泽已经深暗发黑。

亦青清晰地想起,丈夫行前,她曾对丈夫说过:“我等着你,我等着你,如果等你不归,我必去大漠中寻找你,把你找回来!”

想到这里,亦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猛然坐起。

见亦青如此这般趔趄地离去,阿彩放心不下,晚饭后,帮助丈夫打扫好书馆,她便牵着亦青的马,将马送还张府。同时也看望一下亦青,想一探究竟。

见亦青一人呆坐房中,也不点灯,阿彩轻声叫道:“夫人!”

亦青见阿彩到来,忙将手中的方帕藏入枕下,招呼阿彩进屋。

阿彩进屋,依然如过去伺奉亦青时一样,先点亮油灯,方才来到亦青身旁,见亦青面有泪迹,惊恐地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亦青掩饰着微微一笑,可是笑容惨淡,根本无法掩盖心中的凄苦。

阿彩偎着亦青坐下,依旧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睛看着亦青。

亦青见阿彩盯着自己,忙掩饰着将话题一转,向阿彩问道:“阿彩,自从你被太夫人收为‘义女’之后,改口称呼太夫人为‘母亲’,为什么对我却始终用‘夫人’相称?”

阿彩解释道:“自我来到张家后,就一直伺奉夫人,没有夫人,哪里会有阿彩的今日?夫人永远是阿彩的主母”

亦青摇头道:“做了书馆先生的太太,就染上了一身的腐酸,真是迂腐的无趣!”

随后,亦青便低头不在作声。

阿彩小心地问道:“夫人,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叫灵宣来给夫人看看?”

亦青回道:“我又没生病,要灵宣来看什么?”随后幽幽地说道:“我只是脑中紊乱,想一个人单独坐坐。”

听到亦青只想一个独坐,阿彩只得起身说道:“那么阿彩就不打扰夫人,我先回去了。”

亦青也起身抱歉一笑,说道:“真的没事,你不用胡乱猜疑。不过,还是谢谢你来探望。”

阿彩走到门口,回头对亦青道:“夫人,如果心中有什么不能排解的事情,尽可对阿彩倾诉。”

亦青笑道:“好的!我绝不拿你当外人就是。”

连续数日,亦青无事便一人独坐屋中出神。

亦青如此这般的反常怎能不引起张太夫人的注意?可是,太夫人终究不知亦青究竟为了何事如此。心里虽然疑惑不安,可也没有冒然询问。

正当张太夫人反复猜忌之时,亦青已将自己烦乱的思绪清理清楚,她下定决心,准备向太夫人坦言自己自以为已然考虑成熟的计划。

站在太夫人的房门前,亦青看着院中被秋风卷落的黄叶,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她轻轻拍打了两下太夫人的房门。

“谁?”太夫人在房中问道。

“亦青!”亦青站在门外回答。

一听是亦青,张太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进来吧!”

房门没有栓上,好象心灵相通一般,太夫人已在房中静静地等候。亦青进房后随手将门关上,盈盈地站在太夫人的对面。

看着亦青,太夫人似有不满地说道:“亦青!自从张置走后,我们婆媳二人相依为命。可是,你近来好象总是心事重重,我不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竟然不能向我倾诉?”

对于太夫人的直言责问,亦青心中恐慌,她赶忙说道:“母亲,我今晚,就是来向母亲倾吐心绪。”

张太夫人见亦青要向自己坦露心迹,便指着案几对面的软席,示意亦青坐下,一边亲手为亦青斟茶,一边说道:“张置西域投戎后一直没有音信,你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心中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母亲,这几天我也想了许多事情!”亦青目视着太夫人说道:“夫君他离家远行,前往西域。这一走,看着也将十年了。亦青何尝不知道这十年来,母亲所忍受的思儿之苦。”

听到亦青的这番言辞,张太夫人的眼泪无法自控,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眼眶。

亦青也陪着垂泪。

在张置出走的十年岁月内,这个家庭,正是靠着婆媳俩人相依相偎,同心同力,艰难度日。回忆这十年的日日夜夜,真的是很不容易!

等到张太夫人情绪稍稍稳定后,亦青拭了拭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绕过案几,缓缓地走到太夫人面前,说道:“这几日,我思虑已定,今天就是来告之母亲:亦青有一个请求,请母亲予以支持!”

话未说完,亦青竟然直直地跪在太夫人面前。

张太夫人见亦青突然下跪,一时不知所措,她拉着亦青的手说道:“亦青,起来说话。”

亦青抬头看着太夫人,露出她惯有的刚毅表情说道:“母亲,这件事我思谋已定,我将前往西域大漠,去寻找夫君。”

听完亦青的话后,张太夫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亦青跪在地上,伸手拉住太夫人的手,喊道:“母亲!请让我前去西域寻找夫君吧!”

张太夫人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媳,脸色一沉,断然回道:“不行!去西域找寻张置,这和登天有何区别?那西域——漫漫沙漠,人畜罕至,那里的人,都是胡人异种,野蛮至极。不要说你是一个女人,多少去过西域的强壮男子,又有几人能置身其中而安然回来?我已当没有了那个儿子,难道你还想让我再没有媳妇不成?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当为顾儿想想,可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啊!”

“母亲,我正是为了你和顾儿着想,才决心前去西域找寻夫君。如今的西域已经大不同过去,绝对不是一个不可行走的地方了!母亲尽可放心,这几天,我已思前想后,已然成竹在胸,就让我去吧?”说着,亦青面对太夫人,诚恳地俯身拜倒。

“你已‘成竹在胸’?”太夫人一声冷笑,由于情绪地过度激动,接着竟大咳不止。

亦青慌忙起身,赶紧为太夫人轻拂后背,试图缓解太夫人的咳嗽。

张太夫人咳嗽稍缓后,对亦青说道:“你这数日来,闭门不出,反复思虑,今日终于向我倾诉的心中之言就是这些吗?”

亦青看着太夫人的面色,她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太夫人怎么可能会冒然同意她孤身前往西域呢?

张太夫人转身正坐,双手不住地颤抖,显然胸中如波涛无法平息。太夫人哆嗦着捧杯喝了一口茶水后,说道:“亦青,你回去吧,我是绝不会同意你的这番痴想的。”

亦青无奈,呆呆地站在太夫人面前一会,见太夫人将双目闭上,再也不说一句话。她无奈地只能向太夫人道安后走出房门。

亦青走后,张太夫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中紊乱,眼泪打湿了枕巾……

长夜漫漫,秋风飒飒。

第二日清晨,亦青见太夫人也早早起身,只见她老人家眼圈红肿,脸色黯淡,亦青喊了声:“母亲!”便忙将头低下,不敢直视。

亦青自己何尝不是彻夜思虑,一宿没睡?婆媳二人彼此也不多言,谁也不愿重提前一天夜晚话题。

早饭后,亦青回到房中,心绪不宁,心中的狂躁,无以宣泄。最后,她将长剑悬于腰间,对身边婢女说道:“你去禀告太夫人,就说我外出骝马,一会儿便回来。”

说完,来到马厩,牵马出门,然后策马向黟山飞驰。

张太夫人见亦青出门,尾随其后,来到大门前,她依门站立,目视亦青策马远去的背影,暗自摇头叹息,默默念道:“儿啊!你的心思,我这个做婆婆怎么不懂?可是,说到要去西域,这真的像你昨晚所说的这么简单容易吗?我那儿子一去十年,迄今未归,到今日,尚且不知其是生是死。我怎么能够同意让你重蹈覆辙,也如你那夫君一样,踏上这条不归之路呀!”

驰马扬鞭,耳边“呼呼”风响,不一会儿,亦青便感到内衣汗湿。她提缰住马,环视四周景色,心中觉得舒畅许多。

她放马缓行,脑中又将这几日所思之事重新虑过一遍。

亦青想着想着,眉头重又蹙起,“今早,显然太夫人一宿未眠,她老人家原本心思就重,如果思虑再甚,心虑成疾,那可如何是好?”

亦青为昨夜冒然向太夫人一吐心境而后怕起来。

“可是,这件事不同太夫人讲述清楚行吗?”显而易见,要去西域,她迟早是要和太夫人讲释清楚的。她可不能学张置一走了之。张置走了,有自己化解太夫人的愁绪,如果自己也如张置一样,那么谁来安慰太夫人呢?

亦青随马而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宅院,亦青一看,竟然座骑将她重又载到高伦住处。亦青心想:“也好,正好来听听高先生意见,或能拨云见日,有所启迪。”

亦青下马,拍打门环。

高宅老仆,一看是张家夫人,忙让入宅内,飞快地去通报高伦。

高伦听完亦青讲述后,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亦青,竟然不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内容。

亦青神情坚定,同高伦对目而视……

片刻后,高伦不安地说道:“这不可能,你——一个女人,到西域去,这怎么能行?”

“西域之中难道没有女人吗?”亦青镇定地反问道。

高伦摇手说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亦青继续反问道。

“那里的女人出生在西域,生长在西域,已然习惯了那里的艰苦,你怎么会和她们一样?”高伦解释道。

“有何不同?不是早就多次听高先生和郑先生说道:汉朝中多有人往返于汉朝和西域之间吗?”亦青反驳道。

高伦一时语塞,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张夫人的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就是在下也是闻所未闻。”

“疯狂吗?”亦青垂下眼睑,语气低沉地说道:“我可一点都不这么认为,我已经思虑许久了。”突然,亦青将眼睛抬起,两眼闪着精光,对高伦说道:“高先生!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会让它付之实现,只是其中细微末节之处,还请高先生多多提醒。”

高伦听着亦青的话,不知如何回答,他避开亦青那闪烁着光彩的双目,将头低下,沉默不语。

亦青见高伦如此,颇有点失望地起身,对高伦说道:“打扰先生了。”说完便欲告辞而去。

高伦见亦青准备离去,便起身相送,到了院门,突然高声对翻身上马的亦青说道:“张夫人,高某为人,敬请张夫人放心,如真有高某相助之事,高某一定鼎立而为。”

听到这句话,骑在马上的亦青向高伦深深一礼。

送走亦青,高伦一人回到房中,手捧香茶只顾出神。

从高伦家中出来,已近中午,亦青看看日头,便直奔家中。快到留上村时,远远地看见阿利站在村头东张西望。

亦青来到跟前,问道:“阿利,你在这里干嘛?”

阿利见到亦青,松了一口气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太夫人自你出去骝马之后突然一阵头晕、随后便狂咳不止。我们心中着慌,又不知夫人去了哪里,我只能在村头等候夫人。”

亦青听说太夫人病了,心中也是一惊,忙向家中奔去。

来到家院,径直进了太夫人的房中。只见灵宣正在房内为太夫人诊脉。

亦青不敢打扰,只得站立一旁。

片刻,灵宣起身,对太夫人说道:“奶奶,无妨,只是内火旺了些,我给你开点清火润肺的药,你吃两剂药后,就会没事的,但要注意休息。”

灵宣出门回自己房间去取药熬药。亦青上前问道:“母亲,你现在感觉如何?”

张太夫人抬头看着亦青,没有回答亦青的问话,反而问道:“亦青,你是从高先生家中回来?”

亦青回道:“是的,母亲知道我去高先生家了?”

张夫人道:“一定是和高先生讨教去了。”

亦青脸一红,忙回避道:“亦青不该在母亲生病之时,离开母亲。”

张太夫人惨然一笑道:“哪里是生病了?刚才灵宣不是说了吗,不过是内火旺了些,不碍事的。”说着就伸手将亦青拉到身旁。她两眼看着亦青,眼中满是慈爱。张太夫人对亦青说道:“我知道你到高先生家中何事!你真的忍心离家弃我而去?咳——咳——咳——”话刚说完,就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亦青忙将太夫人扶坐起来,为太夫人轻轻捶打后背。

张太夫人一阵猛咳之后,缓了一下神,她紧紧地握住亦青的双手,看着亦青那双亮晶晶的双眸,透过这双眸,她似乎看见了亦青那难以动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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