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爪手摸摸头，小声申辨：“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跳蚤也有五脏之腑，消化排泄系统，咋没尿！能跳身体几百倍高，得好好研究。”文革后期，农村大办医疗站，培养赤脚医生，他有幸被选送卫校进修三个月，出来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穿起白大褂，挂起听诊器，由于合作医疗站地处城边，农民有大病进医院，小病自己买点药就算，所以并没多少病人。为了生计，他采用一、三、五门诊，二、四、六、七出诊，虽说书没读多少，但多少懂得此药行里奥妙，再揉合进“疲门”，“老海”生产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掌握人的心理，求医心切，对症下药，估计下药把病与命搅合在一块，医巫同源嘛。生意不敢说好，生活是不愁的，在出诊中他发现中国农民受封建压迫，封建思想毒害重，迷信思想重的特点，涉足左道旁门，盲人瞎马地探索起医卜星象的幽玄诡谲。看《铁关刀》、《命理探源》、《诸葛神算》甚至《奇门遁甲》、《外国星象学》、《海外星座》都是他研究的范围，这两年假药盛行，他也以假乱真，他曾叫六一帮做一个虫草模子，用麦面调好一压一个、一压一个，一个钟头可生产600根虫草，头髯俱全，栩栩如生，微波炉上跑一趟，一咬脆沙沙，香喷喷的，虽不治病，也不药人，他还把洋芋加米汤浸泡做成天麻、带到广州、香港销售。把矢鸟菊蕊充当藏红花，把泡参搞成人参须子，把萝卜当人参，把兽骨制作成虎骨、猴骨，把水牛角制成犀牛角，牛蹄子经过浸合造型便成了人们追逐的延年益寿高级补品熊掌。经济社会，钱是他的上帝，顾客是他的牛羊和教徒，随便欺骗讹诈，见佛就拜见妖就斩，见钱眼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当今怪胎。他当然也有两手，他手残了，心也残了，但他学的接骨逗榫，那是十拿九稳，因他深受其苦，刻意钻研。六一右锁骨曾骨折到在医院，上石膏，钱化不少，而找到他上点草药，盖一张塑料纸，再盖上纱布，一根崩带一缠，右腋窝夹一个竹筒，算是。结果一个月后活动自如，只是结口处有一骨结疤，不摸谁也看不出来，为此，六一也曾多次真心帮助他，收集民间流传有关单方、偏方。一次一老农讲自己痔疮发了，流血不止，路都不敢走，一抬腿就流血，吃了二片长叶万条青叶子，完好如初，十年没再犯。六一把这偏方告诉他，不久他就打出痔漏专家身份。还有一次，六一从一本科学杂志上看到孕妇生男生女，只要看一下孕妇肚皮便知，若怀男孩，孕妇肚皮上一条黑线既粗又长，一直延伸胸口鸡突骨，若纯稀短只到半截那便是是女，六一也用此法帮看过孕妇，也是十言九中，说给周抓手听后不久，他又成为妇科专家。特别签定生男生女是赛过B超，上边号召中西医结合的，他又带头把青霉素止痛片一类的抗生素药，见效快，磨研成粉沫，掺进他的中药粉中，搅合成为他的《神仙丹》。每每看病，随身携带，对症下药，病的确一会儿见效，肿的一天见消。他自吹是恢复了“华佗刮骨疗法”，自制“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为人民”红旗，如同招牌，悬挂中堂。与锦旗相邻的则是大大小小，几十个黄杠杠的葫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他知道。六一见一个女富婆，喂了一只哈叭狗，不久病死了，此女哭得比死爹娘还伤心，不仅扯折白大绸裹狗尸，还为它做小棺材，样式依外国领导人死的样式，还专门买一穴地，雇人用手车扎黑纱，白花亲自去送。原来还想出钱叫六一帮写一篇祭文的，六一觉得太荒唐不干作罢。六一把此讲给周爪手听，作为饭后茶余笑话，谁知不到一个月，周爪手又多了一个项目，兼看狗、猫、蛇、虫，一切宠物的病。这回吃杂了，他却振振有辞，人病都看得来，动物又算个啥？物种不同病理一样，宠物不负多大法律责任，怕个啥。等周爪手开了单子，又取出药芦倒出药丸子，分包好，递给病人，收下礼金，与六一一道出来，六一才问：“你现在看病人，还看狗不？”谁知一句话惹得爪手勃然大怒：“六一，老子上你的当了。你给我讲治狗挣大钱，结果我治人兼治狗、猫等宠物，结果名声一出去，人人都叫我狗医生、猫医生，是看宠物的，没几个人再来找我看病，这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丢了本行干外行，不干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看人病的稳当。”
“啥子，我教你唷，是我摆给你听当笑话的，你却狗肚子里藏把称盘，自作聪明，反被聪明误，钱都找得完么？银行行长每张钱票上都有他的名字大印，可有几张是他的呢？何况你老兄——”
“算了，算了，六一我佩服你一张臭嘴，死人都要被你说活，无理也要占三分，我请你到我老家吃腊肉。”
“不去，现在到哪家没肉吃，一定要跑几里路到你老家去吃”。六一笑笑，终究是老同学，玩笑开惯了的。
“我请你还有事。”
“啥事？”
“去了再说”周爪手脸一下兴奋的发红，似乎有啥好事。
“不说清楚，我不去”。六一揣摩着透他的心理，有得意的杰作，不告诉一下老朋友，不舒服，就像一则故事。一个犹太人在忌日偷偷一个人打高尔夫球，一杆一个准，边上的人问上帝，为何让他越打越准呢？上帝回答，他高兴了，可没法说，不就是惩罚么。果然周爪手忍不住高叫：“六一，我现在又发明一种科学自动火罐，现正想申请专利，你帮写一个如何？”
“啥子科学自动火罐，说的悬火，看了才写。”六一好奇心特别重，一说稀奇，不要钱都愿干。两人一到他老家，就直奔他的工作间，只见他的发明原是废弃的易拉罐改成，拉口上一公分处安一活页如一扇门，他讲解边示范：“你看我用酒精绵球点烧丢进易拉罐中，活页张开的，一燃烧，热气产生冲动活页一转便关住火苗，不让火苗烧住人。以往老火罐筒，时不时将人皮肤烧伤，而我这科学自动火罐决不可能烧到人，火苗被挡住，安全，大人小孩皆可操作，而且可以自由上下移动，不信你看。说完，打一个火罐在自己肚皮上，上下移动自如，又不掉下来，可见科学合理。六一由衷赞扬：“周医生，你不简单啦，科学发明不在大小，关键在于实用和推广，凡能进入家庭的必然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因为普及，下一步就是申请专利，加大宣传，21世纪是人寿世纪，人人都想长寿，保健品充斥市场，你这个材料上再讲穿一下，是个保健品，价廉物美，家家都用的到，比那些健身器材好多了。不过，就还想帮你提一点建议，那就是你用的棉球蘸酒酒精，不如蘸你配的药酒，你不是配药酒么，药酒当然比酒精有疗效，不同的病人，不同的病情用不同的药酒，配套卖，岂不更好，另外，为了增加药效，筒里也可以先用药酒刷一层，再点药酒……”
“好！好！提得好，我再试一下。”一边说一边取下依六一说法炮制一遍，药气熏蒸能力显著提高。“那你现在帮我写一个专利申请报告。”
“可以，走正道，我干，像那些灰面虫草就不干了。”
“嘻、嘻，那时好久的事了，卖不脱我也不干了……现中央科技致富，我也想科技致富……”
正说间，突然传来一阵阵哭喊声，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六一惊诧想出去看，却被周爪手一只手挡到说：“别出去，过去要挨打。”
“究竟啥回事？”六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正说间，只见一中年妇女敞胸露乳，一手捂着额头，血丝丝顺着手指缝流出。
3.
一只手还在挥动，想跑快点，一边跑一边骂：“土匪，棒老二，简直是活抢人，土匪，新世纪的土匪……”人未跑到周爪手药铺前，就喊：“周医生，快点给老娘上点止血药，他妈的，土匪打老百姓，商匪一家……”。周爪手立即手忙脚乱的赶来，用酒精洗，然后上药粉，最后用纱布包扎，由于手不方便，嘴却方便高声叫：“六一，站起干啥，快帮我撕点胶布扎起。”六一赶紧撕四条白胶布在周医生手边。按着二层白纱布上画井字，画完。不留神的又瞟一眼那又大又白的乳房，那壮实的中年妇女气愤急了，全然不知，嘴都不空的控诉：“嗨呀，这个阵式比文化大革命武斗日怪还凶。拉来了二车人，个个吃铁吐火……”
“他们是谁？”六一一下大惊失色。
“土匪呗”胖大嫂口不停继续边骂边讲，“那个阵式吓人，我们前边第一排是儿童，保家娃儿还带红领巾，被一棒客抓起就是一推，叫一声妈，半天都爬不起来，第二排就是我们妇女，第三排就是老头老婆子。”
“年轻人呢？”六一问
“你是——”胖大嫂突然看见，六一、周爪手的眼光，一下醒悟过来，伸手把奶子往里一塞，一手拉扯衣服扣上，脸一红。“哦，他是我的朋友，是一位老师。”周医生眼神也收了，回过神补一句。
“哎呀，老师，你说你见过这样的学生，打人。棒客，打我们对门的小学生张家国，一丁丁点大，一样的打、一样的摔开，我护一下就是一棒。边上毛大爷被打来抱头鼠窜，年轻人早躲了，不躲一样的打……”
正说又来二位一老一少，老的50～60岁老妪。少的20来岁的大姑娘，均被打得鼻青眼肿，也骂骂咧咧，问其原因，还是周医生讲清楚了。原来这里是水冲坝，有1千亩，地势尤其好，左边是青衣江，右边是周公河，两河相夹成一个岛，农业学大寨时，把岛与大陆之间土填起修一公路，形成半岛，由于此地两水相夹，空气宜人，地势平坦，某公司招商引资建设山水园林城堡，水上威尼斯，要在此修公园别墅，城堡，游泳池，不夜城，公路桥梁。开始投资开发，可农民故土难离，不愿搬迁，村长出面作工作，可这里农民早有经商经验，要价越来越高，高过经济底线还在涨，他们不比单位，可以随便敲竹杠。这回是乡领导出面，占田占地占房修路，均是低价，农民不干。于是形成僵局，为此，乡上撤本村村长的职，认为其工作没做好，哪知农民这两年讲经济，只认钱，不认人，不少人卖了土咋生存？乡上迫于投资方压力，时间一过，不把地征下来，就撤资。一撤资这建设个屁，再三讲土地是国家的，农民是租种，可农民们哪里听得进去，都讲××单位征地，每亩15万，那个讲每亩20亩，第三个讲100万，总之，道听途说，都想抬价，乡长终于迫不住，下令防察队出动，于是就有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乌合之众的农民岂是训练有素的人对手，一个冲锋，打个狼狈逃窜。起初，周爪手也义愤填胸，因他也有一部分地在沙汀坝，地价高自己也可以多捞一点，见农民伤的这样，心中很不平。渐渐的人来多了，他不仅不气恼，反而暗自高兴起来，病的多，收入也多，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被打，也都打得头破血流，即吓人才最好治，上点止血粉，一包扎就成，每人10元，10人、100元，100人，1000元，1000人，1万元，恨不得打遍雅安人都来他此处包扎，那才赚钱。白日作梦。
突见其老婆一拐一拐地走来，一边走一边骂，一见周爪子，便骂：“你这老不死的，看到老娘挨打也不跑来，接一下，别人家挨了打，男人背的背，抱的抱，都亲亲热热送回来，只有你这老乌龟，缩在屋里头，你要晓得，这还是一家出一个。老娘子出来，抵炮眼，就你老乌龟去，不把你打成个龟背才怪事。哎哟，我的屁股，挨了一脚头，那狗日的，天杀的，联防队，心比煤炭还黑，下毒杀，哎哟，快来扶我一把……”周爪手这才慌忙跑上去，又是搂又是抱，又是揉。别的病人都不忙看，先把老婆领到屋里，检查，上药，出来后笑嘻嘻地说：“没伤到骨头，人家打是看到地方打的，只是屁股踢青了一块。”六一开玩笑说：“那今晚，你就要好好的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