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非马——古诡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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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骑一辆破旧的飞鸽牌自行车,沿着清清的陇西河朝城里奔,火热的太阳当头照,太阳中间有一团圆圆的黑影,像一个黑色的靶心,这叫日食。六一戴上墨镜朝黑太阳一望,太阳边上的光依旧强烈剌眼,立即又低头骑自己的车,水泥地面上被太阳晒得滚烫,坐在自行车上也感到一股股地热浪潮滚滚而来,只有左边的陇西河曲曲弯弯缓缓地流,有一丝丝凉意。像时断时续的香气。陇西河白花花的一片,像一巨大的长镜,于太阳斗光,容纳蓝天、白云,黑心太阳。六一不看天看水中的落日,光虽弱点,看久了一样剌目。还是赶路吧,头上的汗已滴淌。毒日头啊毒日头,红太阳、黑太阳都一样辣,骑进城,奇怪,街上怎么没见一个人,莫非太阳大,人们都躲进了家?可门市依旧开着,可营业员均不见人影。偷,不叫偷叫随手牵羊拿吧,也没人管?这是一座睡着了觉的死城?城里人都不见影,连尸体也没一个。六一骑着车在街上转,突然,找不到家,城里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样,又高又大的方垒水泥大门,门都一模一样,台阶,卷帘门、食品、衣服、商店,都没人,要吃要穿都有。六一一个人仿佛趟到梦境中,一卡自己一大腿,痛?不是梦,可这不也像是战争过后的景象,没一点破坏的痕迹,这个地方,这个城市,这个炎热的夏季,六一很熟悉,在哪见过?在梦境?对,以往的梦中,莫非今天又真是梦,六一使劲喊,喊不出。是梦,深深地陷入了梦境中,不能自拔。自己知道自己在梦中,却醒不过来,如同坠入罗网中不能脱一样,着急、恐慌,又像掉在蓝蓝的海水中,不能浮上来。对,憋一下气,憋一下气,就会醒来,六一憋了一下气,果然,突然惊醒,南柯一梦。一身大汗淋漓此梦境已出现过三次,只是这次又多了一个日食而已。看来自己的思维是进入深层次,梦不醒了,想的太多、太深。思想病入膏荒。不少大思想家、大诗人不就是过于投入而疯狂的么。自己不是大家,至少现在不是(只是爱思想,要算也只能算个空想家),可病却不比他们轻啊,还是少想多干点事,劳力比劳心好。出一身汗,躺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一觉天发白,红日东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人不就这么过来的么,何必白马非马自寻烦恼,想那么多那么深,“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多忧。”何苦来作?干啥呢?挖地没地,上班已下岗,没班可上,捡石头吧。即有效益,又有趣味,寄情于山水间,有烦恼,江边走一走,一切随流东去,烟消云散了么。心理有病,看医生,医生有病看自然。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长长的心理压抑后的长久思考,在蓝蓝碧水中洗游一干二净,这就是最好的自我调节。
六一邀约王二郎一同去。两个人各骑一辆自行车,可以走得更远一点,没人的河滩没人拣,才可能拣到上品的石头。一大早吃过饭,两人骑着自行车就上路,沿着青衣江经过雅兴大桥,向东十余里便到大兴镇,镇头二株大黄桷树,古木参天,一株4人围,而另一株更大则要5人围,这株树是六一看到雨城最大的一株古榕树了,树冠似把巨伞,人站在树下,树叶沙沙、树枝婆娑,再热的天也是凉风习习,周身爽快。两株大树相传相伴,枝叶交叉相连,如同夫妻耳濡相沫。情语绵绵。树枝上的小果如小豌豆,密密麻麻如同千万颗红玛瑙,轻轻一捏,一股乳白色的果浆迸裂出。树干凸凹不规则,上面还有不少疤。那是多少年前的少儿们用石头捶破取树浆沾知了留下的伤痕。人的伤痕则大部在心里。六一、王二郎一过黄桷树再朝下十余里便是一座石拱桥,过桥便是和龙乡。
过桥头有一户人家,傍山依水,竹林葱茏。石桥下溪水潺潺,山顶白云缭绕。真是“竹篱茅含风光好,道房僧院总不如。”两人把自行车停在农户院坝,院坝小巧雅致,干净整洁,地坝边沿长棵棱椤树,树高1。5米,树冠大如磨盘像一把翠绿宝石镶嵌的伞。放车在人家地坝当然该给主人家说一声,可喊几声老乡却无人答应。门是关好了的,看来主人家外出了。
六十一、王二郎俩兴致勃勃转身朝桥下边的青衣江河滩走去。一到河边,嗬,好大一个河石坝,有几个农民正在用原始的锄头、钢筛畚箕淘瓜米石。而旁边不远处则是较现代化的机器取沙石。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辆大型挖掘机正用巨大的斗吼叫啃河滩,一下就是几千斤,把挖起的沙石卸到来来往往的窜梭不停的大型翻斗车上。三五下便装满一车。汽车装满后摇摇晃晃开到一高坡然后翻到一巨型滚动的选石桶内。“稀里哗啦”轮动,把大小不等的石头分别选出。大石头一推,碗口石一堆,瓜米石一堆,然后有装卸机搬运装车拉走卖钱。六一笑着对王二郎说:“同一个工地,采石工具相差一个世纪,效率相差一万倍。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就是明证。”
两人说说笑笑来河边一清水湾,只见有二人在游泳。王二郎走热了也想下去泡一泡,凉快凉快。脱了衣服就要下水,突然见清彻透底的清水中一匹白马在飞奔,咋的?水中有白马?该不是蓝天白云的影子?王二郎揉揉眼睛再看,一点不假,一匹白马正在奋蹄昂首嘶鸣,在一块红色的石头上。哈!奇石,奇石。王二郎一步跳下去抱起这块几十斤重的白马石上岸,果然天成。这是一块天然的奇石,赤红色的花岗石上正飞奔一匹白马。此马象形又夸张。扬起的一只马蹄特大似近景就在眼前,另三则小,差别不大似远景。前二只腿弯曲,后二只微曲,正跑得起劲。它跑了多少年?千年?万年?只有天知道。马头更像徐悲鸿所画的奔马,马鼻上的那一笔重彩,白如雪,清晰可见。马头的白线条刚劲有力,这比书法硬多了。马眼圆睁,马鬃飞扬,鬃鬃网网,肚子特瘦且空,灵气十足的一匹天马,镜嵌在赭红色的花岗石上。再仔细一看,此马更像一古代小篆体,立马而跃,此石乃一绝品。王二郎抱出水面便抱不动,招呼六一一同抱,两人齐心合力,把石头抱上岸,越看越喜欢。够了,今天完事了。
王二郎笑呵呵地说:“六一,我跟你拣了二年石头,这次才真正拣到一个好的石头,不虚此行。”两人高兴之余,脱光衣服又跳进水中,蓝天白云,红日、绿水青山均在水中,好一个水中世界,两人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代。二人也真是有缘,小学、中学都在一起读书,文革又一个组织,以后生活急流才把2人冲开,老了又在一起。两人顺水逐浪,劈浪一下没出一二里,远了,青衣江水是夹金山雪水所化,虽流域上百里,但水温仍较低,不仅凉快,而且冷了。六一特别背不住冷,首先爬上岸,王二郎随后,两人有说有笑,踩着河滩石,一边走一边寻,看看还没有牛、虎、豹、龙。当然,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呢,今天能有一个奇石已很不错,大丰收了。回到衣服边,再看那奇石,怪,不翼而飞,不见了。
2.
六十一、王二郎急得四处寻,周围没啥闲人,只有刚才在边上泡澡的2人,一老一小,仍在河边上泡澡。水冷,天一冷,他们不冷?怪,此处没别人,只有他俩,肯定是他俩无疑。走近他俩泡澡处,尽是石沙滩,没一个石头,更没那么大的石头。何况那白马石有70斤,石头大不好抱,他那一老一小,劳力都没有,咋搬得动那石头,但原处没石头了,那石头又跑到哪去了呢?那匹白马真的会飞么?不可能,王二郎对六一说:“我们不走,看他们泡得到好久。”六一原准备假装撤退,然后隐敝起来,见他们取石当场捉拿,可王二郎即已说出口,六一也不好反对,只好沿河搜寻。在原址水下方睁大眼睛看哪匹马儿藏在哪?可看了半天,河底水清石显,均无半匹马影。
那泡澡的一老一少,终于熬不住寒,爬起来,抖几抖。太阳大,晒起耍,是不行的,于是慢慢穿上衣裳走了。王二郎要跑过去,六一挡到说:“他俩一老一少,手脚如干柴棍,吹火筒,那有那么大的力量,我猜他俩搬最多也只在原地十米左右往河掀,很可能掀翻,把白马儿藏到,人走反又回来拿,跑不了。但石头是白马印赭红色。我俩就在这河边拉网一样,凡赭红色的大石头都掀翻一下,总要把白马儿追回来,我的千里马哟。两人拉了一遍,不见踪影,咋了?那马儿真的飞了,还是惊然一梦,作梦不是。一人可以说是做白日梦,决没听说两人都同时作白日梦吧!不信,又再来一遍,这回王二郎再扩大。六一说重点还是眼皮下,一说即破,王二郎眼尖一下就看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原址掀下,但在掀下的红石头上又盖一薄薄的青花岩片,如同披一张裳衣,戴一顶斗笠,将白马石头掩藏起来。好了,掀翻青石,揭掉斗笠,抱起反转的红石,雪白的千里马儿又面世。两个笑呵呵地把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千里马儿抱上岸,一出水,那白马活灵活现。
“拴牢,防白马儿又跑了”六一笑着对老同学开玩笑。“跑,它路得到哪儿?”
“一不留神,跑到天上去了,你看天?”六一抬头望天,天上一片白云,吊着,扬蹄,飞奔,六一下惊呆了,头上的白云咋也真像石上一样,莫非天上也有感应?白云飞奔着不断变形。
王二郎看了看,笑着说:“六一,你太敏感了,云咋会像马嘛,云就像……像……像云嘛”六一笑起来,云不像云像啥?二人这回干脆把石头抬起走,一前一后,一根棒棒一根绳子,抬到寄自行车的老乡家,才见主人回来。一见两人抬一大鹅卵石笑:“河坝头那么多石头,你们抬一个回去干啥?”
王二郎要说,六一则打住,抢先说:“我们抬回去压酸菜的。”老太婆抿一抿嘴又说:“嗬哟,你们的酸菜是盆子还是坛子,坛子不晓得有好大,啥子坛子的口用那么大的石头,一不小心,歪一下,把坛子撞烂了,那才多事,嘻嘻……”。
“对,我们是用盆子,大木盆,哪有那么大的酸菜坛子压哟”。六一顺着说,不生气。
“我说嘛,但压盆子的石头也用不了那么大,而且一般是扁圆的。”老太婆很内行对压酸菜。
“咳,我们的木盆大,长圆、长圆的就要同这种长条型的石头,枕头石,一压面积宽,压得到。”六一继续谎言。
老太婆很健谈,话锋一转:“你们城里头下来耍,咋不到山上‘元喜宫’去转一转,睹一睹啊”。
“元喜官’是座道颧?”六一对道教颇感兴趣。
清代,雅安过有道教宫观30余座,到民国9年(1920)还有几座道观,道士15人,道姑4人,道教信徒60余人,民国二十八年十一月,筹组雅安道教分会,李光普为筹备主任,民国三十四的五月二十日,雅安道教分会成立后,由于城区的长青观(主持祀五真人)被拆,真武观火灾焚毁,河北街青鼻嘴的梓樟观和金鸡关的老道观均被拆毁,道士外流。流散民间“俗家道士”则进行为死人设坛供天,做超转人世的道场。为活人驱邪除鬼等迷信活动,解放后停止活动。道教在雅安消失。消失了的东西对好奇心特别强的六一更有吸引性。六一抬起头两眼发光问,老太婆回答干脆:“哎,——好多年了,上头还有一座观,叫接迎宫。泥巴大师没得了,还有一个石牌坊和观迹。古得很。”
几百年,还有石牌坊,该不会还有教士用过的油灯杯盅,那可就是宝物了。文物值钱啊,有牌坊就有字,对联,这也是六一喜欢看的地方,六一兴趣一下来了,问“老嫂子,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从这后门上去,半山坡上。”说完,自个儿宰猪草去了。
六一想叫王二郎一道去,王二郎放不下他的红白马石,没人看,又怕掉,不去。你不去,我去,反正时间还早。六一转身从后院朝上走,走了十几分钟,果见一道观遗迹,不大,磉墩青石制成,上面还雕有浮云。遗迹上杂草丛生,竹树交映,但地面石板碎片,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建筑隐蔽,曲折幽深,移步换景的妙趣。看眼前一片荒凉,想当年众多道士信徒,绕梁的音乐,香烟伴颂歌分外感叹,人世变化,苍海桑田,迎风刮来,似乎还听见吹吹打打的道场音乐声。再往上走二十分钟,果又见一观,观前一座照壁,长3.2m,高2.5米,飞阁斗拱整块照壁是一个巨大的红河石板,中间是两只凤凰拥一太阳,凤凰展翅飞翔,线条清晰明快,只是一只凤凰下部被敲,不见足,而西边镶边的图案是之彩加一瓶状物,是瓶非瓶,像和尚木鱼棒,底坐江沙石条墩,条条相扣,有槽,所以观倒没了,可照壁依旧在,并高出地面以防水,防潮。照壁下部爬满青苔。背面则是一麒麟,口吐一股火焰,驱邪镇妖,可惜下部均被历史风剥去。轻摸一遍,此观看来历史不短,过照壁,一滑石板路,一个拐弯,果见一石牌坊,完好如初,高6m,宽9m,三个门洞,牌坊上写“楚国洞天”正楷,每字40cm,落款是万历年间。南北间,门楼式,重檐歇山顶,正脊两端鸱吻,五间六柱,明间楼部饰五铺作斗拱四条,次间各有三朵,栏额浮雕人物,花鸟、走兽、虫鱼、道场事,各种图案,坊前有圆雕石狮,像及双斗檐杆。走过门洞,里面一个大坝,可均长成竹林,石板道中长一株青冈,树已有水桶粗,把石板拱翻,竹林茂密,人迹全无。两三声鸟啼,乌鸦叫,空中起四声,除此之外便是竹叶声、沙、沙、沙,如泣如诉,远处有一座坟,六一想过去看一下碑文。没路走到,突然从坟边草中“哗”一声窜出一只狐狸,一闪不见,骇了六一一跳,算了,拍电影、电视《聊斋》不必布景,就到此,完全可以了。此处阴气重,阴森森的,地上铺满枯黄的竹叶,人迹罕见,所以竹子盛密。走,不怕鬼的六一想再走几步,就到坟前,就可看清,只见一碗口粗的青蛇,在前蜿蜓慢慢蠕动,六一手中无刀,连一根棍也没有,忙悄悄退下去,一下台阶拉伸一趟子跑下山。
王二郎早等得不耐烦,说是走2个小时,再不来,自己一个人走毬罗。两个把石头抬在王二郎自行车后座上,绑好,捆紧,骑上自行车回去,王二郎一路上吹着口哨,如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将军,而六一不时仍挂念那座墓,墓上写的什么?是什么年代,是那个人、道士或地主?墓中是否有文物,有文物多少钱!……